太行山境,李吟风徜徉在其间,一路上风餐露宿虽是习以为常,自己曾异想天开地凭借一己悍勇与精锐凶狠的百万之师周旋,但牛皋等人何其英雄盖世都对之无可奈何,自己岂能自不量力,心里打定主意要投戎行伍,保家卫国,自然要言出必行,免得令多少寄予厚望之人看到自己大言炎炎深表失望。
这一日,李吟风在共城郊外的山间之中打猎充饥,未敢以面示人,远避喧嚣,隐姓埋名地在山野中过着艰涩的生活,生怕自己面额刺字被官府中人有所察觉,又抓回监牢之内,过着暗无天日的折磨。
李吟风将宝刀与牛皋给自己的信物雕翎狼牙箭一并放在身旁,对着火堆炙烤着一只野鸡,心中无尽徜徉无奈,看着炽热正旺的火焰,不禁有感而发,大宋如今正处于风雨飘摇之境,连赵氏天子徽、钦二宗皆被残暴无性的金人所掳去,已然是天下人心目中难以痊愈的奇耻大辱。中原之地残破不堪,有志之士也星云密布地揭竿而起,对抗金贼。势力虽众,但不足以对金人直接造成任何威胁,甚至难伤其元气,星火燎原乃是大宋并未彻底败落,相反令成千上万的百姓看得一线希望。要是没有一位众擎之首,号令群龙,只怕不足以收复失地,迎回二圣,一雪前耻。一阵思索回味,到底谁才是这位号令群雄,力挽狂澜的合适人选,心里开始琢磨起来,宗泽、种师道三代肱股之丞,老当益壮,却是心有气而力不足,何况京师虽遭金贼洗劫一空,百废待兴,但毕竟还需要再重建,护卫京师更是不容懈怠,自然无从暇顾;义父韩世忠的下落在与牛皋浅谈之时得知,他已能独当一面,但也被赵构召回身侧,以保赵氏最后一丝命脉的安危为重,事务繁重更不能与金人分庭抗礼了;岳飞大哥也不知下落,他倒是心目中最为理想的英雄,却不知他这只大鹏转世是否一帆风顺,救危扶困是否又遇难题,是否又在为无处酬酢志愿而一筹莫展;至于牛皋,此人性子倒与自己很是吻合相似,要是委以重任,将天下振兴的大担子交给这个坦率直性的汉子是否真能担当?韩世忠为人淳朴,但粗中有细,心细如发;岳飞智勇双全,足智多谋,是位世间罕见的栋梁之才。如果说韩世忠是一头出林猛虎的话,恐怕岳飞便是一只力挽狂澜的飞龙在天。牛皋的憨直自然不及二人,但想起与他促膝长谈,遣怀慰志的情景,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有种大快朵颐般地惬意。
“想不到牛大哥给我三支羽箭作为日后相见的信物,我却如此不懂珍惜,已经弄丢一只,真是有愧他对我的另眼相看了。”想起自己因救人急难,情急之下未能找到合适的物饰丢掷,便把自己与牛皋之间交情见证的羽箭朝郭京掷发打去,未能及时收回,三支变两支,略感美中不足,遗憾愧疚。试想与牛皋相告来龙去脉,以他的脾气定是不会介意的,何况自己乃是出于迫不得已,救人性命这才使用,如果见死不救,自己还算是仰慕他们英雄气概,望有朝一日能与其并驾齐驱的人吗?只怕羞贻为人了。
想着一路上的喜闻乐见之事真是离奇波折,就像是做梦一样亦幻亦真,不由深感好笑,一经想通之后,心底顿觉释然。不料山林中竟朝自己洒下一张大网,陡然警觉清醒过来,就地打滚,有惊无险地避开。大网一经扑空,拖曳着地上被施展者拉回,李吟风所支起的架子在火堆上炙烤的野鸡也被一扫而去,心下不禁凛然,没想到这里竟还有不速之客在静候自己,俯下身子,屏气聚息地注视着山林中的一切变幻,警惕来人居心叵测,对自己不利,朗声叫道:“鬼鬼祟祟地躲在暗地里伤人,有本事站出来,难不成是群无胆匪类?”
还未待自己站直身来追查来者用意,对方竟是逞凶极恶,不予作答,林中“嗖嗖嗖”地破空而响,从四面八方齐向自己射来了箭矢,李吟风骇然惊惧,不容怠慢应对,若是不慎,便会被利箭穿心而亡,一命呜呼真叫冤枉。那里还容得迟疑考虑,几个筋斗翻滚至一处山石之后藏住身形,免被尖锐劲足的利箭所伤。
“是敌是友也总该说个话,何必置人于死地,何况我初来乍到,如有得罪,有话好说,哪有这样大动刀兵,伤人性命的待客之道?”李吟风小心翼翼地傍依着山石藏匿好身子,偷偷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但迟迟不见半个人影,看来对方也是甚为谨慎,不过事出紧急,保命为上,未能将自己随手携带的宝刀拿在手中,心里已是庆幸不已,要不是自己反应之快,只怕已是这山间的孤魂野鬼了,始终猜不透来者到底是谁,竟要千方百计地取自己性命,惶惑疑虑,又怒又惊。
对方似乎也为对手身手矫健大感吃惊,接连偷袭都不能得逞,就连暗箭也不得伤其分毫,难免有些勃怒,良久之后方才冒出一声,“来者何人?胆敢在太行山一带肆无忌惮,简直就是自寻死路。”李吟风只闻其声,不见任何一个人影,想来对方也是有所顾忌,定是怕暴露了身份,报复于他,彬彬有礼地喊道:“我碰巧路过,何况此处没有明确的标记,难不成此地是各位的辖地不成,未免有点蔑视国律王法?”
对方并不止一人,在此据山为王,落草为寇忒也狂妄,李吟风为人正直,并未轻犯任何人,也不曾与人结仇积怨,自己本分朴实,好不容易找个僻静之地歇息片刻,还被这群打家劫舍之徒寻咎滋事,但试想能远避深山之中藏头匿尾,必定是走投无路才落至迫不得已的凄凉景象,全为对方考虑,免得因冲动闹出误会。
山林中窃窃私语,似在相互商榷对策,没想到李吟风身手矫健灵活,反应迅捷,趁其不备也未能擒住,来路断然是非比寻常,有人躲在暗处,朗声大叫道:“少在此地危言恫吓,大宋天子都身遭不测,还谈什么王法国律,我等已成孤魂野鬼,不再受朝廷摆布驱使,所以识相的交出身上值钱之物,说不定我等自会放你一条生路。”
李吟风心底暗暗起疑,他们倒不像据山为寇、打家劫舍的草莽,更像是孤军奋战,不受任何将帅号令的游兵散勇,闻他们言辞威仪,话音中透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气概,深表痛惜。倚在大石后面好心劝道:“敢问你们为首是哪路兵马的将军,我乃是前来投诚,竭心尽忠之人,还是借一步说话,免得伤了和气。”对面十分谨慎,回应一句,“少来投机所好,我等不吃你的阴谋诡计,要是有诚意,何不束手就擒,我看你定是敌营潜伏在此的奸细探子,伺机趁我不备刺探我部虚实。”
李吟风摇首无奈,心间说不出的惶急恼怒,想不到对方竟是恁地固执,无论自己说尽好话就是不信,如是贸然现身说不定还有性命之虞,瞧对方的仗势势别要把自己当金人的奸细处置不可,似有忌惮地藏匿不出又不是什么良策,双方就这样僵持下去,也不知到什么时候。李吟风矢口否决道:“我真是仰慕各位胸怀天下的气概,拯救苍生百姓于危难的舍身忘死的英雄举措,前来与一道奋勇杀敌的,绝非金人的探子,完全误会,还望各位手下留情,化干戈为玉帛才是。”
对方为首那人大为惊愕,似有大怒地说道:“哼!我等说了你是谁的奸细了吗?没想到你竟然露出马脚,自曝身份,原来是金贼的奸细,那更没有什么好说的,弟兄们,将这个狗汉奸乱刀斫之,不计损伤也不得让其活着出去,势别将此贼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话音中透着嫉恶如仇的正气凛然,四下异口同声地应是,气势大振,杀声震彻这个山林,正如面对千军万马之中一样。李吟风心下激灵一颤,没想自己一时头脑糊涂,未加细细品味他们话中的意思,让其听了有种不打自招的意思,只听到山林中顿然四面八方响起金铁交鸣之声,皆有草木为兵,风声鹤唳的态势,令李吟风暗自叫苦不迭,见到这般情景谁也会心惊胆战,看来自己势单力孤,纵然是本领高强,勇武过人,也不是对方多达成百上千人的对手,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人数、实力、武力万万不及对方,就算自己肩有双虎翼,也是插翅难逃。
李吟风自小到大遭临多少人的奚落与冤枉,在这个乱世之中,人人皆是惶惶不可终日地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为了明哲保身不得不谨小细微地在刀尖上过活,宁枉勿纵,也是眼下时日中能久活一时三刻的上上之策。李吟风经历这么多磨难,似乎明白民情苦楚,深为他们也感到痛惜,并没有疾世愤俗,恨他们武断行事,冤枉好人。
箭矢如蝗,杀声更是山呼海啸般涌至,挡在李吟风身前的大石并非牢不可破,他们人数众多,实力不明,是敌是友也暂且不予置论,只怕自己暂时的安全很快就被倾颓攻占,真是刚脱虎牢又入龙潭,一时手足无措,难以抵御对方声势浩巨,性命也终将稀里糊涂地丢失于荒郊野外,又悔又愧,暗骂自己要是听牛皋一言善劝,此刻定然在义父韩世忠麾下青云直上,建功立业,那会置身于这般险象环生,朝不保夕的窘境。
山林中铺天盖地响起呐喊,犹如惊涛骇浪般呼啸而至,震耳欲聋,李吟风已然一片死灰,毫无斗志去抵抗,即便自己神功护体,有宝刀在手,杀入重围,勇猛无匹纵难也不是是对方的敌手,试想还有藏匿在暗处的弓弩手,蓄势待发,虎视在侧,无论也逃不出他们的伏击围困。
李吟风心智全失地靠在大石之后,静待数十人前来将自己抓住,自己负力反抗只会令对方更增误会,免得白白枉送性命。耳中尽是扬威呐喊之声,充斥着整个心灵,有种身临沙场,杀声震天的景象,不由有种讥诮的自嘲,未能上阵杀敌,却被他人误会成卖国求荣的奸细,心里自然有种天塌地陷地失落,忍不住好笑道:“想来我过于痴心妄想,凭借一己之力拯救苍生万物,真是狂妄自大,不自量力,眼下有口难辩,身临绝境,便是谁也不会来过问我的死活,这一生终究还是锒铛无迹、庸碌可悲。”
“焦文通,念你乃是抗金义军,一朝不慎误入歧途,才落至这太行山之间成为流寇,但作为忠勇之将,岂能有负国恩,背道而驰,干起这人皆怨恨的勾当,还不束手就擒,诚心归顺。”声音高亢清晰,李吟风心念死灰之即,惊起一阵疑惑,来者好像与为难自己之人大有嫌隙,再细细侧耳倾听,此处已是人声鼎沸,惊慌失措,谁也料想不到竟还有这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