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啸云见他说话之间透着几分紧张,相隔一条丈许来宽的溪涧,朗声道:“大和尚心虚了吧?是不是我当众道出你的企图,有些沉不住气了,表面上与世无争、修为深湛,其实还不是一样,说得好听,假借追讨之名,想杀人灭口,然后从我身上得到绝世武功,然后谁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可不说是高枕无忧。”本参被他对峙的满脸通红,愈是性急,口齿愈是含含糊糊,骂道:“当初本相师兄凭借着最后一口气将你从刀山火海中救下来,老衲也曾放你一马,没想到你你”李啸云唏嘘不已,不提本相还好,一提到那位真心对待自己的太师伯,悲从中来,但面对众多视自己为仇敌的武林高手,更不能示弱于人,生怕自己一旦被情绪牵动,不能冷静应对,眼前无疑是百死无生的境况,奋尽全力也难逃一死,这群武林高手愈是不愿存活世间,自己岂能畏惧,遏制心中的悲痛,故作泰然地笑道:“我在你等心目中是不是忘恩负义,冷血无情的小人,敢问这位大师,你今日胆敢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扪心自问,当时真是出于一片慈悲好心,救我性命?”本参左手携带一人,而师弟等少林释子又站于身后,李啸云当众揭露自己的企图用意,无疑是把以往在江湖中的形象彻底颠覆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无疑就在被一个小子揭疮疤,叫谁也难冷静处之,脸色也变得黑煞阴沉,似乎随时都要发作。
本根看着李啸云的强词夺理般质问,本参作为阅人无数,座下所教导的弟子不少,却没有一位像李啸云这样人小又心窍机灵的对手,顿然言拙词穷,无理辩驳。没想到这个少年的心机几年不见已经变得刁钻古怪,就连一些经验老练的人也望尘莫及,逊色许多,但李啸云每字每句都似乎直戳本参的隐晦与痛楚,倒令自己也半信半疑起来,以自己对本参多年的同门之谊,朝夕相处的了解而论,又与李啸云的污蔑之言感到几分怀疑,犹豫,一面是本门声誉,一面是情同兄弟的师兄,倒也不敢妄下定论,默默地站在原地冷静思索着对策。身边丐帮帮主吕二口却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来:“好像,真的好像!”惊起本根的沉思与矛盾,好奇相询道:“吕帮主再说什么好像?”吕二口也是被来者的身形模样感到几分亲切,似乎与几年前在杭州路途上遇到的少年有几分相似之处,不禁有感而发,产生误会,但又怕自己认错了,令少林寺以及群雄怀疑到自己与此人有任何牵扯,难免影响到丐帮在武林中的地位,闪过一念后,支支吾吾地道:“没什么,定是我没想到,近来江湖中所发生的波动竟会是如此年轻一个少年人所为,简直难以置信。”本根将信将疑地奉告道:“帮主可不要小看此人,对手越是平凡,越令人感觉秋毫无犯的楚楚可怜模样,越容易令人失去判断,还望帮主切莫被表象所蒙蔽才是。”吕二口执持不下那种说不出的熟识心境,毕竟眼前这人与自己那位不知下落的患难兄弟长得太像了,难免令自己也触景生情,感怀激动,点头翰旋道:“多谢大师提醒,我吕二口会的,为了匡扶正义,维护武林公道,义不容辞。”本根稳住了吕二口,想对本参提点几句,姬无花哼哼地道:“少林寺大师句句属实,望大家切莫被眼前这个小兔崽子的模样所产生幻想,此人年纪虽轻,心肠却是狠辣无比,还是切莫掉以轻心,免得被他狡猾所欺骗。”众人一下子从怀疑之中立即鼓舞了斗志,似乎随时蓄势待发,只待有人振臂一呼。
李啸云本没有任何妄想能得到这群武林人的包容与宽恕,毕竟自己从少林寺死里逃生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彻底与武林正道背道而驰了,也成为天下武林追杀的对象,视为公敌,人人得而诛之的罪魁,千刀万剐的妖魔,所有的丑恶罪名都强加于自己一人身上,但浑然不觉,因为自己死而复生之后,彻底觉醒,要视天下为敌,以世俗公道作对,何况这群人被世俗道义所束缚,中毒至深,自己心里的苦衷又何必对于他们面前表露无遗,这是懦夫的表现,自己要凭自己的本事报仇,人一旦被仇恨占据了理智,就会变得难辨是非善恶,仁义道德也会渐渐地被颠覆,甚至心智也会扭曲,步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但这是李啸云义无反顾的抉择,他无怨无悔。
“龙师弟,是你吗?”一声呼喊打破了在场的沉浸与死寂,一位面容Y齔s、年龄约在十七八岁之间的少女冲至本根与吕二口身旁,众人忍不住惊奇暗问:“这位小姑娘又是谁?怎么不知死活地跑出来认人。”正在疑惑不解之时,一位蒙面女子立即从人群中跟随至后,神情紧张地劝道:“凝儿,你快回来,他不是你什么师弟。”众人这才看清她的来历,不是别人,一直恃世傲物、眼高于顶的大理段氏镇北王之女——段思君母女二人跑将人前与李啸云相对而立。众人又奇怪:“难道李啸云还与大理段氏有牵连,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其中的关系真叫人匪夷所思,难明觉历了,均是低声细语地窃窃索解,无人能得出任何结论。段思君既然担忧女儿不懂眼下情势紧张,公然跑上前与李啸云攀谈感情,自己岂能听之任之,一心担忧女儿安危的她,视沈凝为掌上明珠般珍视,可不允许她受到一丝伤害,作为段氏的贴身侍卫,“渔樵耕读”也自然不便站于人群中看热闹,时刻不离半步地紧随段思君左右,一下站于人前,与少林寺本根、丐帮吕二口等人并排站立。
本参站于两股相互敌对之间,更加感到无地自容,又觉得双方并未将自己看在眼里,视若无物般存在,心间恼恨羞愧,不知如何才好。李啸云一听是沈凝的声音,百感交集,面色羞愧,如今已与她形同陌路,自己也不知如何应答才是,为了不令眼前的群雄误会沈凝与自己有关联,面色冷俊,言谈平缓地道:“这里只有姓龙的前辈老伯,没有你什么龙师弟,姑娘认错人了。”沈凝全身忍不住激动地颤抖,听着李啸云话语之中透着无情冷漠,自己的心也几乎死去,眼眶中跳动着酸楚悲怜的泪光,激越地道:“是啊,以前那个聪明伶俐,心性质朴善良的龙师弟是死了,站在我眼前的是一个面冷心狠、孤傲狂妄的李啸云。”李啸云心情沉痛,这句话又似想起了两年之前在睦州“济世医庐”所经历的点点滴滴,有位仁心慈怀、济世苦难的师父,待自己就像他的儿子一般呵护、爱戴,视如己出一般悉心教导,传授自己的医术与疑难杂症,在短暂又温馨的时光中非但感受到了亲人般的体贴,更获益匪浅,像《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铜人》等医经几乎融会贯通,还记得有位年长自己两三岁,活泼可爱、任性刁蛮的师姐,与自己斗气、撒娇、嬉笑怒骂,过着令人羡慕的生活,他们这对父女给自己许多帮助,甚至在一生都难忘,无奈造化弄人,世运多舛,自己所期盼的美好终归被打破,甚至梦想碎裂,一去不复返了,待自己处理好他们一家的误会,回到父母身边那一刻开始,李啸云的命运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爹妈惨死,自己被整个李家近百号人追杀,生念渺茫地跳下山崖,以求与世长辞,不令仇家得愿所偿,想不到这两年来的苟且偷生,孤苦无依地为着仇恨维系着,整个人胸臆都被仇恨的怒火所充塞着,却忽略了最亲近,最关心,最信任的人。面前这位少女便是那位师姐——沈凝,想不到她这两年之内辗转奔波,不辞劳苦地寻找着自己的下落,今日在此一见,恐怕又是最后一面,今时不同往日,面前这群不再是普通平凡的庄稼人,而是个个身怀绝技,名动一方的武林高手,自己再也不可能幸免一死,心境真是苦凄,也忍不住流下了感怀悲切的泪水,但面对着沈凝,自己深表歉愧,无语以对。
段思君不忍女儿为了众叛亲离、浪荡江湖、生死难测的李啸云而伤心,当众提声大喊道:“你果真是是李啸云?可知道我们母女这些年来找你找得好辛苦,想不到物是人非,你竟变成了如此不堪,真令人失望。”沈凝被段思君拢入怀中,不住地用左手抚慰着她伤心的背脊,眼神中透着苍凉与冷凄,隐有抱憾地凝视着李啸云。
李啸云深知自己越是心软,因顾忌对她们母女的感情,便会置她们于水火之势,自己岂能不顾昔日恩情,将她们母女陷入群雄仇视对立的局面,到了紧要关头,即使是死也要顾及她们的处境,冷静地应道:“我是李啸云,不过我更是‘诛心灭天’,如今你们联手要来取我项上人头,便是我的对头死敌,过往的一切都不复存在,还有谁要叙旧,我在此划地绝交,到时候动起手来,休怪我出手无情。”说着抽剑出鞘在身前脚下的青石上横划一道,剑锋所指,石屑横飞,火星直迸,以群雄行走江湖的经验判定,他手中便是一口削金切玉的上乘利器。
段思君当众也不好再多言,而身后的鼓噪、冷削、不屑情绪更是高涨,就算自负清高,不惧群雄仇视的眼光,但为了整个大理段氏在江湖中的名节、地位、声威,又不得不谨慎考虑,闭目深吸一口气,将心一横地冷屑道:“你既负情薄幸,伤我心爱凝儿如此凄烈,我定不轻饶你。”说毕,远看着李啸云,两道眼光就像变成两道锋利歹毒的剑光直朝他身上飞去,在她眼中已经视李啸云为仇敌,这笔帐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罢休。既已摆明立场,段思君负恨拂袖,不愿再多看一眼,转身安慰着沈凝退至人群之中,“渔樵耕读”相续对李啸云投以不屑的眼神,也是紧跟身后。
吕二口双目不离李啸云半寸,放声向身后的丐帮弟子道:“秦林,有请你上前一步,本帮主有要事需要你来辨认一下。”话声一出,连紧随左右的执法、传功及其他九袋长老纷纷让出一条道来,一群乞丐之中走出一人,朝吕二口抱拳躬身,行施大礼道:“帮主有何吩咐?秦林自当效劳。”吕二口左手一扶,将秦林身子正直起来,指着李啸云问道:“你看看他是不是两年前与丐帮有过大恩的那位小兄弟?我老眼昏花,生怕一时激动,认错了人,难免造成误会,错手伤了友人,后悔莫及,这便叫你一道辨认一番,也好消除我心中的遗憾。”本根忍不住好奇道:“想不到此人年纪轻轻,竟还与丐帮有过节,实在是有愧天下英雄了,罪孽啊!”吕二口不等秦林回话,对本根万分尊敬地应道:“大师误会,我只是觉得此人与我一位友人很是相似,生怕一旦确认处决的时候,误手伤人,到时候真是我等识人不淑,误信奸邪,悔之晚矣。”本根豁然笑道:“帮主真是处事周密,为人慎重,侠义为先,实乃我辈少有的英雄,只怕我这一代的什么‘四圣’一名也晦然无光了。”“不敢当,大师勿要谬赞我吕二口,还是小心为上才是。秦林,你就认认吧,是对是错,今日都要有个了断。”
秦林既然奉帮主之命前来确认,自然仔细打量对面的李啸云,起初乍眼一看,也觉得骇人听闻,没想这个世间竟还有这等怪事,想起当时李吟风亲手拿着当时云游在外吕二口的亲手所书要紧信函,前到孤山传信时,自己与李吟风有过照面,还是由他挺身而出,将丐帮七零八落的局势给平息下去的,说起来于丐帮有重整之恩,怎能不念恩情,就此上前将其不闻缘由,狠心杀之呢?仔细一瞧,眼前这个名叫李啸云的少年的确与李吟风有五分相似,不过此人言辞轻浮,机智过人,欣长飘逸,面目俊朗,与李吟风那副憨直敦厚,傻里傻气,老实粗犷大相径庭,不过眉宇之间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关联,也从未得知以往这位知己朋友是否有位手足兄弟存活世间,倒是十分迷茫起来,吕二口直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仍听不到半点声息,心急如焚地问道:“怎么了?是便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认个人好令你为难不成?”秦林焦虑地应道:“回帮主,此人有几分相似,两年时光未见,倒也不知他是否变化,不过以我判断不是我们要找那位恩公,但是”“但是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跟你猜谜吗?”吕二口不厌其烦地问道,秦林不得不将心里的想法直述出来,道:“但是此人也似乎与恩公有着非同一般的联系,说不定是亲情血缘,秦林无能,没能为帮主分忧,实在罪过。”吕二口淡淡地应道:“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神情也被这一答案感到震动,隐有所思,进退维谷,一时也难以抉择。
本根生怕吕二口也为感情所滞,在旁问道:“吕帮主有何不妥么?是不是”吕二口惊醒回神后,毅然作出答复:“大师不必担忧,此人并非我丐帮恩人,与我也并无瓜葛,何况今日也是初次相逢,谈不上什么认识不认识,但请各位放心,我丐帮不会被奸邪所迷惑。”此言一出,令少林寺乃至其他武林人士起伏不定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了。都认为眼前之人已成为众皆痛恨的恶徒,不必手下容情。
李啸云与眼前的武林各位名家好手划地绝交之后,没想一群叫花子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好像把自己当作笑话,玩偶来看,心中的怒意油然激发,几次都忍不住要冲上去挥剑痛快来个了断,总胜过被人鄙视、数落、嘲笑,这是莫大的耻辱,一向冷傲、心高的自己怎堪面对?但冲动只会加剧自己的死期更快一步临近,而心底担忧一人是死是活,于群雄的目光浑然不觉,朗声道:“本参,枉你在武林中名声响亮,又是为人师表,率领一堂的世外高人,怎能以一位手无寸铁的姑娘性命当作交换的筹码,忒也不要脸了吧?”本参于身后所发生的一切听得是一清二楚,没想到李啸云身败名裂之时竟还有这么多人为之有过牵连,但随即也都恩怨分明,势别要将他置于死地,然自己心底的盘算几乎被李啸云悉数抖将出来,难以施展,不得不先下手为强才是,单以本门的本根追究起来,自己又怎能将《洗髓经》揽入囊中,占为己有?
姬无花等人在半月之前本可以足将这个江湖遗害铲除,未料自视甚高之余低估了此人的本事,导致败阵吃亏,心里更是嫉恨,而最初的意图也是想将其身上那部《洗髓经》占为己有,几乎得手之时却又望而却步,今日更是难遂心愿,唯有将所有的恨恼都迁怒在李啸云一人身上,心有余悸地警示道:“各位谨防这个小畜生刻意拖延贻误时机,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否则他趁人不备,突施暗算,真叫各位又是白高兴一场。”龙在天也是将私嫌放置一旁,但想起那次之后仍不免触目惊心,迎合姬无花的劝告,在此声明道:“姬老太所说绝不是夸大其词,此人奸邪狡猾,心狠手辣,大家可别被一副面慈年幼的假象所蒙蔽,否则重蹈覆辙,后悔不及。”有人嘲讽几句:“想不到久负盛名的‘赛太君’与‘铁臂神拳’两位前辈都吃了这小子的大亏,还对这个大逆不道之徒如此忌惮,我们自然不敢不听劝告,免得令天下人耻笑么?”“是啊,此贼能在各大高手的围攻下屡次逃生,再次碰面交手,武功又长进一大截,今日再放跑他,还有脸在天下英雄面前存活么?所以望各位齐心协力,共御强敌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