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精忠报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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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往事不堪难言尽,怎堪一个情了得(五)

三月时光悄无声息地过去,李啸云在龙九五的传授指点之下,剑术造诣一步登天,就连拳脚功夫也是今非昔比,进效神速就连龙九五也为之震惊。李啸云观察毫微,龙九五自从与怜儿相认那一刻之后,满头的青丝也变得半白,就连那张光鉴照人的面堂上露出了皱纹,三月以来,他银发如雪,皱纹更像是刀刻一样,李啸云见到他一夜之间恍如苍老了许多,照此情形发展下去,劳神费心,经不起心里的抱憾会无益于生命的。龙九五将一切都看得平淡异常,要李啸云答应他,说这条命本该在四十五年前死于潭底,从此江湖上便没有剑圣这号人,是苍天垂怜同情他,让他留着一口气与外孙女相认,至于报仇一事也不再心热了,如果他死了,全然是疏无遗憾,寿终正寝,让李啸云答应他照顾好怜儿,不要再让她受到半丝伤害,也不要报仇,最好能以善良、孝道感化姬无花,也就心满意足了。李啸云不忍看着龙九五日益消瘦下去,为了了却行将就木的前辈长者一个心愿,欣然答允了他。

天气逐渐转凉,“黑龙潭”下起了大雪,天地苍茫一片,如披上银装,处于山腰之间的洞府早已准备充裕,粮丰满仓,不愁这个寒冬无法过去,一日夜里,李啸云听闻到阔别已久的传唤,声音悲凉苍劲,就如狼皋熊怒,为了不惊扰龙九五、龙怜花祖孙二人,李啸云于假寐中悄声出了山洞,溜下山去面见旧熟。

出了山洞,月朗星稀,天地就像水银泄地一样昏黄,直如白昼。黑龙潭结上一层厚厚的冰,足可在冰上行动自如,也只有此刻,潭水是明洁如镜,干净透彻的,李啸云万事小心,便是在就寝入睡之时仍不忘将宝剑倚在身边,何况面见来历不明之人,更应该慎重。

他们于破屋内碰头,这里既可以观察山上的动静,又足可防备外面的人惊扰,李啸云站于破屋之内,感慨良深,不由睹物思人,而人去屋空,物是人非,增添不少悲怆凄艾。来人身披黑色斗篷,就连头脸也掩盖在其内,借助光线昏暗,不能一下辨认出他的样貌,足见来者用心不善,行径隐晦,实不是什么值得信任之人,就连打个照面还诸多猜忌,谨慎提防,李啸云嗤之以鼻。

“没想到我们又再次见面了,相隔三月之久,好叫在下想念得紧,当时碍于形势未能与小王子相认,还望恕罪折过。”这个人说话的声音也似故意压低,生怕被李啸云听出来,以李啸云的警觉,凡在见过之人必然是过目不忘,已然猜到了来者的疑心,嗤之以鼻地冷哼道:“落难皇子不如狗,何况我不过是番邦胡虏的义子,在中原腹地寸步难行,无人不对我恨之入骨,你就别在敷衍搪塞了,三月之前你定是怀疑我身份到底是不是正如中原武林人士所说,是金国四狼主义子仍旧不确定,所以才一直掩饰身份吧,还什么话直说吧,不要令我觉得你在矫揉造作,否则取你性命易如反掌。”来人尖着咽喉唯唯是诺地道:“小王子果然心思缜密,聪明过人,一眼便看出本人的心思,看来我再对你抱有怀疑,真是难以取信于人,既然小王子行事周详,那就开门见山!”说完,双手将头戴的斗篷向脑后一翻,露出他本来的面目,李啸云眼神惊疑一下,心头大震,闪即之后又恢平定,已然明白怎么一回事,问了一句:“是你?”对面那人应道:“是我,自王子掉入下面的黑潭之中,与黑蟒恶斗,属下便一直担忧你的安危,但有心无力,身处绝境,自身难保,所以不便在人前表现我的身份,直到风声稍微松懈,我才来找寻王子下落,这三月之内,属下无时不刻不记挂你的安危!”

“够了!冠冕堂皇的话我听得太多,也不想听,事态紧急,绝非叙旧遣怀的时候,何况当时你在中原武林人面前也是夷狄番邦,表面上没有为难你,但时时处处无不对你存有戒心,就算当时你性急冲动前来搭救我于险难之境,我也不会对你抱有感激之情,反而以为你是个草包、废物,你心里明白,我不稀罕无用之人,义父更是不屑卖命之人。”李啸云年轻,言辞竟是一语中的,尖刻冷酷,令对面之人战战兢兢地应道:“王子教训极是,庆幸万分,属下没能做错,否则否则坏了大事,如今大金气势如虹,志在天下,就连大辽这样的大国也不是对手,大宋更是不足为虑,挥军南下,共攘盛世,指日可待!”李啸云紧皱眉头,并无多少耐性与他废话,转身便要离去,对于这等妄想讨好自己之人,还是不要纵容,那人急躁起来,立马说道:“王子息怒,四狼主差人带话来,属下甘愿充当信使侍卫,保护你的寝食安危,瞻前马后,愿为驱使!”李啸云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道:“既然是来探望我的,已然没事,你大可回去复命,我很好,至于保护我周全之事,一点也不稀罕,何况我不喜欢有人在身边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尽快说,李啸云有言在先,休怪我不作提醒。”那人吓得双股战战,全身发抖,没想到李啸云并非想象中轻易打发,完全计算贻误,弯腰俯身地道:“其实属下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我这人情绪一激动,被江湖之人的恶习沾染坏了,一到关键时刻就不会说话,有得罪之处还望你海涵。”李啸云终于为之一震,问道:“什么好消息?难不成义父他来中原了?”那人如实回答,不敢再抚其威严,“不错,四狼主此次虽未挂帅,担当此次攻打南朝的大任,不过在其兄完颜宗翰麾下担任先锋,已经攻陷东京,大宋名存实亡,开始苟且求和,对金国不敢有半丝违拗。现在大军便驻扎在东京北郊牟驼岗。”

李啸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深恶痛绝的赵氏江山就这么轻易地被攻占下来,真如自己所亲眼经历那样,外废虚空,荒诞无稽,真恨不得此刻便回到完颜宗_;的身边,与他一道攻入东京皇宫之内,亲眼见证昏庸无能的皇帝如何在自己面前跪地求饶的,如何摇尾乞怜、形若丧家之犬一样苟且偷生。这是令自己多么畅怀尽意的大快,没想到终于梦想成真,几乎有些不敢相信。但又不禁想到那位貌美倾城、刁蛮任性的帝姬,她已然被自己伤心欲绝,如遭受这灭顶之灾,怎能接受,自己已经变得无情冷血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吗?难道真为了报仇不惜一切代价出卖灵魂与良知吗?又该如何去面对一落千丈的赵瑗瑗呢?难道又会重蹈龙九五欲姬无花的孽缘么?真心相爱的一对情侣,最终因一步之差,成为对立,难以化解的仇敌,这样真的好吗?原本只想好好教训一下身处庙堂之上,不思天下苍生疾苦的昏君,好叫他醒觉过来,重振朝纲,发奋治国,为百姓谋福,没想到自己竟然泯灭良心,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倒转矛头对付同胞百姓,天下永无宁日,自己无论于情于理都抱憾深愧,陷入惘然无措之境。不禁地念道:“大宋真败了?败得竟是如此干脆,毫无还手之力?”那人得意地附和道:“是啊,虽之间发生了一些风波,不过千真万确。大宋两朝皇帝为了苟且偷生,不惜挖肉补疮,决计不敢对大金说半个不字,想不到这般轻易便成功得手,只怕大宋朝野上下正急着筹备贵国提出的条件,现在的大宋,便是让他们让出大半个江山,也欣然答允。”

李啸云情绪不知是该庆喜还是该抱愧,问道:“那么我义父那边如何处置?你可有耳闻?”那人沉吟半响,计上心来,疑色相难地应付道:“听说此时东京外城沦陷,已经将整个东京围得水泄不通,便是一只苍蝇也逃不出去,贵国开出割地纳银的高昂条件,如是大宋三月之内不能尽数满足,便兵临城下,叫赵家两宫鸡犬不宁。眼下赵氏两宫唯有答应的份,绝无再耍心眼,动歪念,企图抱有回天的妄想。大宋已经形同大金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哪还有什么神气、威严?王子眼下也不必再遭受天下人的****,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大宋落至如此地步,实属活该!但不知王子有何打算?”

李啸云已经追悔莫及,既然满张弓,箭矢激发,便没有回旋的余地,其实明白这位雄韬伟略、做事决绝,贵为女真皇族的义父性情,他志在必得,怎肯轻易罢休策马扬鞭进发整个大宋的决心,就连常伴于他左右的同胞兄弟,龙虎、盖天大王等人心志皆是如此,见微知著,完颜宗_;的野心尚且如此,可想而知整个金国朝野也是可见一斑。什么和议谈判,无非就是瞒天大谎,坐地起价,令大宋难以企及,根本就达不到金人的欲望,到时候蓄意刁难,变幻法门将赵家人一网打尽而已,即便是有万一,大宋能在如期之内完成金人开出的条件,也会令举眉目,让赵家人防不胜防,最终还不是暴露出虎狼之性,吞没汉室江山,已达到千秋万代的丰功伟绩。沉迈地应道:“你先回去向义父复命,谨请他老人家放心,我一切都好,待我了却眼前之事,便追随他一同返北,从此舍生忘死,奋勇杀敌,以报他再造之恩。”那人大有疑难,但闻李啸云心意已决,断不敢违拗他的意思,支吾地答应道:“那那小王子保重,属下与整个西夏上下一心,为金国护疆拒敌,稳固西北,绝无异心,能成为金国属国,臣服在雄威强盛之下,实乃西夏万民之福。”此人正是西夏大将赫连敦煌,西夏早在金国大败大辽之后缔结同盟,未动一兵一卒,女真人便以威名震慑了西夏,让其成为稳固在西北后方的一个可靠邦交盟友,好令女真族人专心致志地对付大宋。

李啸云看着赫连敦煌远去的背影消失在雪地月明之夜中,本想趁其不备,背后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这样做倒显得自己太过愚蠢,为此失去了完颜宗_;的信任,还会引发西夏人的暴乱,大宋现在又将自己视为罪大恶极之徒,如是一时冲动,真是天下之大,再无李啸云的立锥之地了。最后还是忍住了。站于破屋之中,想起龙九五当着自己面前的忏悔,此刻方才明白一步大错酿成,已经无法回头,对于赵家的江山自己无计于心,但想到这样对赵瑗瑗太过残忍,几乎无情,自己良心有愧,无论如何也要甘冒性命之险救下于水火之中,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无间地狱,李啸云不想成为第二个龙九五。

回到山洞之后,李啸云徜徉若失,整个人形似被抽空的空壳一样,面对这样惨痛的代价,他也手足冰凉,不寒而栗。要是怜儿知道真相之后,还怎生看待自己,龙九五知道一切又岂能轻饶自己?纸终归包不住火,这是李啸云自己的选择无人逼迫,已然回不了头,唯有毅然决然地走下去,那怕是无尽的黑暗,看不到一丝光明,也要摸索着走出去。

无论是赵瑗瑗、沈凝还是龙怜花,这三位女子无不在心里占据最重要的位置,李啸云在这个世间最不能负的便是她们三位,她们中无论是谁遭受蒙恶,都会挺身而出,眼下赵瑗瑗身处最无助、最艰难、最痛苦之境,李啸云岂能放任不管?他趁夜离开了“万兽谷”,临行之前留下一封信函,好令龙怜花祖孙二人不要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