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雅涵既见李吟风仰慕岳飞,几乎视他为英雄垂范来临摹效仿,能见到他重新振作,化悲痛为力量,心里也自然高兴,能让他高兴,毕雅涵决计为岳飞排忧解难,也算是化解了心爱之人的心头疑虑,能为岳飞出谋划策也是一件大事,眼前困难未能解决,李吟风是不会轻易放任不顾,跟自己安心回到韩世忠身边去的,这一点也算是毕雅涵心甘情愿为李吟风出力,令岳飞记住二人的恩惠,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能令英雄欠追捧之人的人情是件多么值得庆喜的事。
毕雅涵说道:“是不是杜充这个耀武扬威的奸人生怕岳大哥功劳盖过了他,到时候难以驾驭大哥这头凌云之上的大鹏,表面上是巧取名目,为赵氏皇帝看守皇陵,其实是想支开岳大哥一部,他好在朝廷面前邀功求赏?”
岳飞苦笑道:“飞本是一介武将,不敢对上面的指示有半分违拗,圣命不可违,否则置我于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境,唯一憾恨得是区区报国杀敌大志由此淹没,可惜可叹!可悲可恨!”王贵、张宪等人都劝道:“既然大哥有所察觉,为何不早早离开杜充,不再受他指派,甘受这等窝囊气。”岳飞哼哼冷笑,笑意之中悲怆万分,却又没有说话。
毕雅涵摇首道:“这样岂不是又要重蹈当年公然违抗之罪,卑微言轻只会正中小人奸计,顺理成章地将大哥等问罪斩首,难道你们都忘了当初与王彦为何结怨,岳大哥也差点丢了性命吗?”王贵,张宪等人嗒然若失,自己的头领什么都好,就是过于愚忠,别看他天不怕,地不怕,面对金人千军万马都毫不惧色,却对朝廷、上司万不敢再有半丝违抗,无疑好比取他性命。王贵气愤地骂道:“难道我等就这样任由杜充等奸邪小人欺凌侮辱不成,这样下去,要么与金人决一死战,兴许讨个痛快,要么解甲归田,讨个安心,这样算什么?”王贵一时气愤,但他所说无不是道出众位将领的心声,眼下虽在前誓死杀敌,而一切都是徒劳无益,胜则被急功近利之人尽数剥夺,败则杀头谢罪,充当替罪羔羊,要么痛快来个赴死沙场,要么苟且偷生,免受心灵上的重创。
毕雅涵见众将领皆是为眼前烦忧困惑,别看岳飞在沙场上镇定如闲,指挥自若,对于官场的人心叵测,尔虞我诈之事一想到就头疼,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吧?既是外人,别无顾忌,李吟风与岳飞大有相似之处,不由急问道:“涵儿,你就别吊我大哥的胃口,有什么高明意见就告诉大家吧?”毕雅涵一本正经地道:“此事我也没有什么高明的办法,难不成真如王大哥所说,解甲归田,贪生苟活,可是换作是风哥你只怕也不愿意吧?”
李吟风一怔,吃吃地道:“是啊?叫谁都做不到,真要眼睁睁看着残暴性酷,心狠如兽的金兵尽占我汉室土地,夺我田产,杀我手足,肆意践踏无辜性命吗?想我堂堂七尺男儿,置身事外,坐视不理,任由胡虏驱使奴役,这种痛苦远比杀了我还要痛苦百倍,万万做不到。”毕雅涵看着岳飞,李吟风的每句话无不在他心间狠狠地形成抨击,字字犹如针扎着,刀绞着,面情苦楚,焦灼难安,口中说道:“既然风哥都难办到,试问身怀鸿鹄志向,势如大鹏展翅的岳大哥又怎能甘心忍痛成为亡国奴隶呢?”李吟风急道:“那你说怎么办?大哥眼下郁郁不得志,沉闷寡欢,活在煎熬桎酷之境,涵儿就别大卖关子了,你教大哥等人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该如何是好?”张宪、王贵等武将皆是争先恐后地乞求毕雅涵给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诚心请教道:“敢问姑娘眼下该怎么办?”“是啊,我们具体该怎么做,还请姑娘不吝赐教。”“如姑娘为我渡过难关,我们这些人甘愿为你做牛做马,也在所不惜!”说着,许多人顾不上大败金人的喜悦冲上来将她围住,就差当她是济世救人的观世音了。李吟风真心请求,一双至诚的眼神直直看着她,说道:“涵儿,你如能为大哥解开眼下疑难,李吟风从此为卑为奴偿还你今日的大恩大德,便是叫我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毕雅涵倒不是故意隐讳不告,确实眼下这件事进无去路,退无可退,像岳飞这样性直刚烈,仗义仁怀之人万万做不出一丝有违忠义孝悌的疏漏的,眉头紧锁,很是为难地道:“其实眼下的困难便是静候时宜,侍机而动?”李吟风看了看岳飞,他略有震动,却还是一言不发,其他人面面相觑,难明就里,窃窃私语。李吟风直言相询道:“到底怎样一个静候时宜,侍机而动呢?涵儿你就不要吊人胃口了,我等不过粗鄙武夫,那及你七窍玲珑?”毕雅涵执拗不过李吟风的软磨硬泡,略有顾忌,但还是不得不说:“像岳大哥这样光明磊落的大英雄,心智坚毅,百折不挠,我若说任性而为,杀了杜充这个狗贼或许还以为我在此怂恿忠良做大逆不道之事。”话未说完,李吟风也觉因对上司的不忿,率性而为,这样与江湖草莽没什么两样,这群人皆是安国保民的忠义将士,万万做不到半丝有违朝廷的叛逆之事,王贵此人性子豪爽,有话直说,摇首道:“我也早有打算一气之下将杜充这个奸邪小人杀之后快,话一出口,大哥就对我严加训斥,说我等这样做,实则对不起天下受苦百姓,完全是莽夫草率,眼下内忧外患,公然对抗朝廷,便是遗臭万年的罪人。此事姑娘还是打消这等念头,免得惹大哥发怒。”众人频频点头,黯然地念叨着:“万万行不通!”“休要再提。”“杜充虽不得军心,但是身当河北防务大任,我等杀了他,必然遭到各路大军的招讨,成为以下犯上,不顾大局的贼人。”诸位心腹摇首苦闷,均是否口不矢。毕雅涵便知道会是这样的结论,说道:“守大宋赵家的皇陵本不是什么坏事,各位又何必想的太绝望了呢?敢问岳大哥难不成想立即封侯拜相,成为霍青、周瑜这样的大豪杰不成?”
岳飞淡泊明志地笑道:“我岳飞忠心无二,投身从戎也不过与许许多多仁义之士一样,国难当头,大好男儿岂能袖手旁观,还不是为了早日偿还天下一个太平宁日,保家卫国乃是我等义不容辞之事,杀敌不为狼居胥,姑娘何出此言?”李吟风钦肯大赞道:“大哥才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大豪杰,杀敌不为狼居胥,我李吟风必然终身以作墓志铭,时刻激励自己,三省吾身。”岳飞笑道:“风兄弟谬赞我岳飞了,想来你也是与我道离神合,既然姑娘都说了,守皇陵又不算什么坏事,我岳飞兴许命中注定有此劫难,权宜当作一种考验,凡事太顺未遭受任何磨砺,怎做到锋芒毕露?来,就以今日誓言我们两兄弟好好干一杯!”李吟风既想岳飞丝毫不把眼前的艰难当作一回事,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端起桌上的大碗,斟上一杯粗茶水,与岳飞牛饮起来,喝得尽兴痛快。
毕雅涵见二人不可谓肝胆相照,心照不宣,待他们杯觥交错之后,说道:“岳大哥虽不能于前线与强虏对阵,绝地鏊兵,但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啊,其中还有三大好处,第一,杜充有眼无珠,少了岳大哥这么一位为国效力竭尽所能的栋梁,算是他莫大的损失,这里利弊得失各较长短,至少在此其间,此人再无向朝廷邀功请赏的本钱,也更没有嫉贤妒能的对手,还能在此好好休养生息;其二,守皇陵一事关乎大宋赵氏气运,就算杜充故意欲压制岳大哥等人,生怕功劳有朝一日盖过了他,千方百计地想令诸位从沙场上退至后方,巧夺名目也好,铲除异己也罢,高宗皇帝必然会对此事万分重视,亲自过问是谁在保护他赵家的先祖魂根,杜充不管如何一手遮天,将这件事隐瞒下来,决计不敢蒙骗皇上,这反而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皇上一听是岳大哥摔部捍卫皇家亡灵,必然对你的所作所为,感恩戴德,从此记住你的名号;最后便是岳大哥等人可以好好借助守皇陵期间休养生息,自靖康之耻以来,岳大哥等人周折奔波,劳累辛苦,是该安安心心的休整,恢复元气,那怕半年也好,至少这支队伍是岳大哥亲手壮大起来,借助闲暇之时,操练杀敌之能,也可以将大哥新练的岳家枪、岳家拳等近战杀敌的本事好好推广精进。”众位将领一听,忽然茅塞顿开,赞不绝口。毕雅涵所说消除了众人心中的愁闷,笑声迎人,一下侵淫在一片感激道贺之中。
岳飞沉吟半响,心情顿然豁然开朗,摇首纳罕道:“想不到姑娘讲得头头是道,疏无纰漏,简直就是活的女诸葛,竟然连其中的谨小细微的大益都为我等想得如此透彻,令岳飞甘拜下风,还有我新近所创的枪法也逃不过你的眼睛,佩服,姑娘心细如发,便是我等须眉之人也不及你万一了。”毕雅涵面红地回礼道:“岳大哥过誉了,其实这些事一想便心烦意乱,何况应付金人已是焦头烂额,你只是苦于没有闲暇理会自身的麻烦,一门心思地都放在苍生百姓身上,该佩服的人是我与风哥才是!”李吟风喜道:“涵儿所言正合我的心意,大哥何必为了区区小事而烦心?为国效力,收复失地,驱逐胡虏之事并非一时三刻便能促成,操之过急,只怕适得其反,大哥就安安心心前去皇陵赴任,权宜当作是为下一步作打算。”岳飞点头畅快地道:“对,是该好好为接下来作出一个明确的计划才是,瞧我也有冲动无用的时候,让风兄弟与毕姑娘见笑了。”李吟风、毕雅涵二人相续谢绝。
毕雅涵笑色一扫即逝,似乎另有所虑,看来这位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就是鬼点子多,岳飞皱眉道:“姑娘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你即是风兄弟的心上人,从今往后便是我们的弟妹,形同一家人,有什么话不便当面直言的?”毕雅涵羞涩地一笑,喜上眉梢,立即又止笑变得一脸凝重,如实承情禀道:“就如我所言,凡事有利必有弊,既然守皇陵于岳大哥有三大裨益,那”岳飞笑道:“自然便有三大弊端,甚至会威胁到我岳飞乃至兄弟们的性命与前途。”李吟风被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话弄得莫名其妙,问道:“什么利弊?不是都说了么?怎还有那么多不顺心的事?”王贵、张宪也是懵懂不觉地追问,岳飞苦笑道:“没什么,兄弟好好喝酒,什么烦心事到了日后再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且管明日几时愁。”毕雅涵见岳飞将所有的疑难困阻都独自一人承担,反而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豁达,也不便当众令他难堪,就以岳飞视李吟风为异姓兄弟,不拿自己当外人,有些话也不忍李吟风日后追究起来气恨自己,她还是要当面令大家知道,日后也便于防范,问道:“杜充就是嫉贤妒能,气度狭小,容忍不下对他不从之人,排除异己,残酷无情,面冷心狠,已然盯上大哥,此事也决计不是长远之计,有利必有弊,福之祸所依,其一,金人再度南下,杜充调理大哥于正前方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想南逃回到皇上身边去,到时候又空余大哥一军在此,孤立无援,实为借刀杀人之毒计;第二点,他容忍不得任何违拗他意愿的其他人,必然结怨众多,到时候同室操戈,相煎太急之事绝对还会发生;第三,此人想一人独大,大权在握,势别要令大哥做手足相残之事,大哥还能做得如此坦然应对吗?”
岳飞欢愉的神色化作凝重,缄口不答,张宪、王贵、李吟风三人问道:“大哥,毕姑娘所说的可有此事?”岳飞还是不回答,毕雅涵看出岳飞的心思,不忍扫了大家的兴致,笑道:“岳大哥恐怕此刻也正为此事愁苦烦闷,想必早有对策,我既是一介女子,又是江湖中人,也就不便过问详细,还是待到了东京皇陵期间慢慢告知大家。”众人一听为之白担忧一场,岳飞对毕雅涵投以微笑,视对她的隐晦不告记怀感激。岳飞又劝全军将士一道敞开肚子胡吃海喝,尽情沉侵在一片凯旋喜悦之中。至于其中明细与打算,或许也只有岳飞自己最是清楚,毕雅涵敏感,也不便强人所难,追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