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笑而不语,试想他此刻定是怀恨在心,只是此时赞忍下来,一有机会定让心怀不满,与自己作对之人不得善终。
其他文武百官齐身赞佩,唯命是从,杨沂中大受感动,对李吟风心存感激,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要求,与他一并上了庐山。
在杨沂中的领路下,几人一行便到庐山山腰,李吟风曾与岳飞一同来到这里,对这里还算熟悉。岳飞卸任暂居此地,不受朝廷封赏,依旧住在简陋的几间小木屋中,过着清贫艰苦的守孝生活,让李吟风心里大有触动。
每走近一步,李吟风心里万分沉重,不知该如何相劝岳飞重新披挂上阵,一想到他还有眼疾困扰,身心沮丧,不忍为他的身体安危担忧,悲惋痛泣不已。
“屋外可是韩世忠韩大帅的义子李吟风兄弟?你来看我这个形同废物、已无大用之人,已是感激不尽,到底没忘当年我们意气风发立下的铮铮誓言,心里念着情谊,岳飞深有感动,不过……若是你跟他们一样,是来劝我出山征讨金人的话,请缄口下山,休怪我闭门不见!”屋内传出岳飞的声音,令三人不知所措,相续对望,隐有难色。
李吟风为了能见到他,暂将苦闷压制下来,换作欣喜之色朗声应答:“大哥且放心,兄弟我生怕你身心有碍,所以前来探望你,想我一介草民,国之大事且容我涉足插手,今日我们只谈情意,其他的统统抛掷一边,能否让兄弟进屋一见。”
岳飞笑道:“大哥我的眼患愈来愈严重,你若真是论交情,就进来吧,希望你不要欺瞒我这个瞎子,我眼虽盲,可心里明镜着呢?若是受朝廷要挟或是文武百官的怂恿,也休怪大哥不念兄弟之情,狠心将你赶下山去。”
“明白,大哥放心,吟风的为人大哥不是不知道,士可杀不可辱,宁为正义舍身取义,绝不为权贵利益所折腰,只是能一见大哥,以解相思之苦。”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人,一身素缟,面色憔悴,似乎心力交瘁,李吟风弯身弓腰行施揖礼,“多谢大嫂宽厚仁慈,让兄弟我能见到大哥一面。”
岳李氏默然不语,微微点头回礼,三人进到院内,在她的引路下,进到了一间偏厅,屋内同样是一身素缟,披麻戴孝的岳飞,他身子唯有发福,远离沙场回到这里为母守孝期间,妻子悉心照顾,少了忧劳操心国事,自然心宽体胖,倒是他额上带着白绫,就连眼睛也缠着一根白布,什么也看不见,“三位随便找地坐下,恕我多有不便,不能招呼你们。”
李吟风与毕雅涵、杨沂中一同坐下,见到岳飞这样心痛如绞,就算心里记挂着天下安危,也不忍开口,这时岳李氏奉上了茶水,也不打扰岳飞等人商议大事,自行出了房间,反手将房门带上,唯留四人在屋内,整个屋子一片沉闷,不知谁先开口打破僵持。
直过了一刻左右,李吟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直率,坦诚谏言,“大哥,兄弟不敢骗你,我此番前来不为别的,就是代天下黎民百姓相邀大哥下山,重整旗鼓,挥师北上的。”
岳飞深悉李吟风的性情,他为人有话直说,从不拐弯抹角,若是教他违心地迎合别人,实比登天还难,恬然一笑道:“兄弟自来此之时,我岳飞便已断定了,不是大哥胆怯懦弱,更非我贪生怕死,你也看见了,我双眼不便,就算心有余力不足了,中兴大业关乎着整个大宋,更联系着天下百姓的生死福祉,岳飞纵然狂妄,也不敢当此大任。”
李吟风哑然,这时毕雅涵却道:“其实元帅倒不是顾虑自己的身体不适,想一位精忠报国,百战百胜的将军,若是借助一点理由就开脱推阻,是怕自己英名流逝,以身有不适为由,就放任天下不顾,未免有些牵强了些吧?”
毕雅涵的话说得毫不客气,言辞过激,李吟风轻声相劝:“涵儿,大哥也属实情,你怎能这么不恭不敬?”连杨沂中在旁都觉得有些过了,换作别人再就前来相劝和解,但他似乎别有异心,静观其变。
毕雅涵又道:“我说得是实情,如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被名缰利锁所羁绊,这眼疾又是推诿开脱的正当理由,正好置身事外,过着安稳舒适的日子,敢问元帅你心里过意得去吗?对得起天地良心吗?以元帅心怀苍生百姓,无时不刻担忧江山社稷,以天下太平视为毕生宏愿报负的大英雄,定不会这么清闲在家养病,猜想元帅你每日倍受煎熬,远离沙场前线,心里却一直忧心国事,每日潜心研习对敌良策。”
“哈哈哈哈……弟妹聪明过人,遇事冷静,果敢机智,一眼便将岳飞的短痛看穿,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兄弟你有此贤内助,真是深得上天垂怜,不知修了几世之福,让人艳羡嫉妒。”岳飞坦诚应答,还不禁调侃说笑,看来皆被毕雅涵言中。
李吟风满脸羞愧,偷偷看了毕雅涵一眼,若不是她打破沉寂,自己想要相劝岳飞下山,只怕千难万难了。
毕雅涵又道:“元帅心系天下,这点童叟皆知,难道就被小小的伤患裹足不前,弃苍生万物于不顾,定是另有顾虑,陷入两难之境,才瞻前顾后。”
“不错,弟妹深知我的困苦,眼疾不过小事,听闻栖霞派不但有灵丹妙药,更有起死回生之术,些末皮肉之苦,我岳飞并未放任于心。倒是……哎!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事才是心中大患。”
李吟风蹙眉深思,却不明白岳飞何故长吁短叹,既然毕雅涵能为他医治眼疾,自该放下一切顾虑,心无旁骛地上阵杀敌才是,疑惑难解地直言道:“大哥又为何懊恼悲叹,是担心秦桧一流权倾朝野,背地在皇帝面前谗言诋毁你的为人,让你不得安心迎敌吗?”
岳飞苦闷地摇头,深吸一口气,不便言明,毕雅涵心思慎密,直言不讳地一解大家心里的疑问,“其实元帅倒不是怕小人使坏,危及他的光复大业,以元帅这等旷世奇才,怎会将一群奸邪小人放任眼里,而是另有疑难,这个疑难如不解开,就算做再多的努力,流再多的血汗,死伤再多的性命也是徒劳无用,最后功亏一篑。”
李吟风急切地问:“到底是什么?秦桧等人心怀不轨,与金人勾结,贪赃枉法,生怕大哥等竭心效忠之士危及他的地位,自然视大哥为心腹大患,将军百战死,将士亡魂归。总不能让贪生怕死的小人得志,迫害忠良。”
岳飞苦笑道:“兄弟难道还没看明白?我岳飞心胸坦荡,为人端正,也不怕虫豸鬼蜮,只愿一心为国,以实际举措来回敬卑鄙阴险小人,就算战死疆场也算是毕生夙愿大偿,何其快哉!真正担心不是秦桧等流,而是我们效忠的当今皇上,但愿他一心为民,意志坚定,心鉴如镜,能有自己的立场与辨别是非之能,百毒难侵,我岳飞也算死得其所,然而高宗天子朝令夕改,容易偏信奸佞谗臣,生怕我等重新上演太祖时‘陈桥兵变’逼宫易主,就算我竭心尽力、誓死报效尽忠又有何用,不及一朝圣旨,金人大势尽去,如我大宋上下一心,众志成城,收复失地,还我二圣,指日可待,如是害怕二圣一回,如今皇上皇位难保,定然收回今日的成命,胜利在望终成抱憾。”
这席话的确令屋内众人为之悲戚叹惋,岳飞为天下汉室百姓,大宋江山社稷所付出了十年辛酸血汗,也唯有在此刻静养时心智明朗地看清朝廷的本来面目,叫人怎不唏嘘。
杨沂中却信誓旦旦地道:“大哥请放心,如今圣上已经想透彻,答应放心让大哥全权掌管收复中原的大任,不让任何奸佞小人插手,你就全心全意地将所有精力放在北伐大业之上,我想大哥捷传频报,让心胸狭隘之人立即无话可说。”
岳飞道:“七弟,难道你还没看明白吗?执迷不悟,如我轻言答应下山北伐,更令朝中权贵嫉恨,如不听在皇上身边煽风点火,不予增兵援助,我岳家军孤军身陷困围,粮水不续,无日不战,这些都不足以难倒我岳家军,但是反而正中秦桧借刀杀人的毒计,令我们如何在沙场上努力也是徒劳无功;加之皇上意志动摇,绝不会允许我领军攻至燕京,痛击敌酋的,大败金人事小,关乎大宋国运事大,实在令人煎熬,此事必然让朝廷答应我三个条件,否则我誓死不出山。”
李吟风不忍见他们兄弟失和反目,站出来说道:“大哥不是常教诲小弟,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天下百姓,对得起正道仁义,如今大哥却开始退缩,所有的英气豪迈都变得牵绊,你的忠诚哪去了?既然为了天下百姓不再被胡虏蹂躏,你更该出山,那怕出师未捷身先死,你所作所为定能彪响千秋万世。”
“还是兄弟淳朴简单,人一旦被名缰利锁所系,变得前畏其虎,后怕名节有损,能像你这样竭心一片赴国难的磊落坦荡真君子不多,毕姑娘,那就有请你为我医治眼疾,不求能痊愈,但愿能看清事物就行。”岳飞深有感触,向毕雅涵求医眼患,看来他打定主意下山一战。
李吟风与毕雅涵相视一笑,为之欣然,就连杨沂中在旁也庆喜万分,恨不得立即将此事回禀朝廷,大宋人心大振。
毕雅涵前来之时未准备什么医治病患的灵丹妙药,一切都是跟随李吟风便宜行事,大叫糟糕:“我来时之时匆忙,未能带上药石金针,何况我对自己的医术也……”
岳飞却道:“无碍,毕姑娘此刻回去拿便是,岳飞这眼疾已折磨了我数载,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你毋需着急自责,此刻前去取来便是,还有……我很相信你和兄弟,就算我真盲,顶多变成瞎子,听兄弟一席话,只要一息尚存,岳飞为天下北伐之志就不能放弃。”
毕雅涵心底感到莫名的安慰,倍受鼓舞,李吟风更为岳飞的矢志不渝感佩万分,既然这位兵法娴熟,文武兼备的旷世奇才答应下山北伐,收复失地指日可待。
经过六日的苦劝,岳飞才答应返营,毕雅涵与李吟风不辞辛劳地照顾岳飞,在其二人精心医治,得到调理之后,岳飞的眼患大有好转,已能视物,就如当初答应的那样,收拾一番下山回营,妻子李氏,还有他的儿子岳雷以及另一个女儿依依不舍地将岳飞送至山脚下,岳飞说了一些语重心长的感激之言,让妻子好好替他守未期满的孝,悉心教育照顾孩子,自己很快就凯旋回来接家人回老家汤阴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