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酉牌时分,秦桧隆重设宴款待了赵构等人,在大厅内,喝酒奏乐助兴,笙歌曼舞欢娱,赵构正坐高位,秦桧身置他左手第一个位置,在其右手则是一位神色悍勇,满脸络腮虬须的大汉,其他人分置左右,相续按官职爵位高低依次并坐,中间的大厅空阔而是秦桧精心准备的歌舞。
李啸云正于屋脊房顶,小心谨慎地监视着他们的异常举动,断不信赵构出宫屈就驾临秦桧府第,单喝酒取乐,好色恣意这么简单,必然有什么掩人耳目,不敢大张旗鼓的私密要商量。居然大金使臣都换上汉人服饰到了秦桧家中,这事已是昭然若揭的了。
“秦爱卿今日静心准备,真是有劳了!能尽情享受此刻的人间大快,实为不枉此生,不遗抱憾,这让朕不禁想起一个人来,他不近女色,不贪财物,不要封地豪宅,就连给他加官进爵也都是朕苦苦相求于他才得以勉强答应,记得对他说,既当上少保,天下兵马你随意调动,供你驱使,于发挥自身之长百利而无一害。”
或许是有大金使节在此,赵构不便将两国关系弄得僵了,顾及此次密谋相商的目的,主要是如何达成两国不再交战,就对一修和议的大事而来,怎能怠慢了异国使臣。
众人不由哈哈大笑,都觉赵构言中之人不识抬举,有负皇恩,引起满堂哄笑,皆是嘲弄讥讽。然而唯有一人却酬酢忧虑地直言其是,“皇上所言之人可是现职中原的岳飞岳少保?”
赵构甚觉满意,对秦桧大肆肯赞:“卿家果然一点就通,不错,正是岳少保。”
众人一听之后笑声立止,一脸神情也僵持凝重,纷纷洗耳恭听,不敢造次。秦桧续道:“天下之人皆有贪婪的本性,谁也经受不住财富、权力、名誉、利益、荣华富贵的诱惑,否则他就是真正的大丈夫,真君子,然而现置宋金万分紧张局势,圣上的顾虑他不会不知道,但少保还是一心欲以完颜一族为敌,这里我代圣上向贵客赔罪了,还望见谅。”
“好说,秦大人乃是宋金两国的肱股之丞,此次成败与否,全仰仗秦大人费心了。”
“应该的,不过一切都要由我们圣上做决定,我秦桧不过是一名牵线搭桥之人,功劳算不上,能为宋金排忧解难才是我份内之责,绝无旁贷。”
赵构又道:“长话短说,秦爱卿今日召集众位来此一聚,想必事先都已知道来此的目的,毋需废话,现天下,钱塘西湖,荆楚鄂南,江南淮南皆有百姓为岳飞建功德祠,大肆宣扬他的功绩,说他是武星君将世,拯救我大宋于水火的活圣人,大神仙,朕好生气愤,想我也算是堂堂大宋一国之君,贩夫走卒竟然不知朕的名讳,对我这个天子都未曾顶礼膜拜,童叟妇孺却只知道有位岳武穆,成何体统!”
秦桧等文臣武将们脸上难堪,相续就像生吞了一只老鼠还要难受,皆是你看我,我看你,无言以对。无人敢站出来说句话,秦桧却道:“以我阅人无数,出仕入相多年的经验来看,岳飞此人已经功高震主,不淫逸,不爱财,不贪功,还有百姓对他的拥戴至斯,不但未将当今圣上您放在眼里,心上,更甚有不轨企图,想当年司马家为大魏同样立功无数,默默担负起社稷江山的安危,然,实则是想李代桃僵,取而代之,长此以往,势别动摇国础,改朝换代。此言非我秦桧耸人听闻,以下犯上,不过当年司马昭之心,不得不防啊,试想太祖能黄袍加身,永坐皇位,时代相传,岳飞有无此等野心种种表露,还望各位一定要维护皇上帝位,方能江山永固。”
“秦爱卿此言正说到朕心里去了,今日召集各位前来,就是防微杜渐,以防万一,岳飞此时虽远在中原千里之外,但其功名显著,建功至伟,天下无不敬仰,不是朕杞人忧天,而是他已然锋芒大甚,只是被友国缠住脱不开身,一旦横行无忌,休说迎回钦宗,到时候他居功自傲,就算不坐龙庭,亦能操控摆布天下,这个江山之主名存实亡,再也不姓赵,而是姓岳了。”
完颜鞑懒喝道:“你们汉人有句老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想来岳飞名望之高,响彻天下,无不昭显他狼子野心,所以我圣上为求两国百世修好,前来与贵国商讨眼下贻患。”
赵构与秦桧互递眼色,早已通了心意,秦桧代赵构问道:“那贵国主上有何打算,愿闻其详?”
“很简单,我金帝只有一个要求,和议可谈,但必先杀飞。旧属失地皆可归还,甚至还能免除贵国圣上殚思极虑之忧患,让其稳坐江山,子孙相续。”
赵构又惊又喜,没想此番何谈如此顺利,远远超出自己所料,不过岳飞此刻名扬天下,深受天下人拥护爱戴,欲以何罪令其即刻返回大内,此事正置焦灼。
秦桧也是冥思苦想不得其法。
完颜鞑懒喝见他们君臣一提此事,脸上就呈现难色,犹豫不决,大有气愤,截然起身离座,狠狠地拂袖斥道:“既欲和议,居然未能拿出半丝诚意,实在令我大金失望,若和议之事瞻前顾后,还望贵国再三考虑,我女真可没有那么耐心与时日了,岳飞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就快打至贵国旧都东京,现驻扎朱仙镇内,若取下东京,赵家天子还能这般清闲自在!告辞!”说完,转身摔袖扬长离场。
赵构大为叹息,原本有些起色,不想最后竟是不欢而散,看来日后再想和议,必然被金人百般刁难,屈与之下,尽将所有的气都指向秦桧,冷哼一声,在宫中侍卫的保护下,昂首挺立出了大厅。
一阵歌舞也被尽数遣散,其他幕僚同党也算是见机行事,今日主角都相续走了,留在此地,只会遭到秦桧的泄愤,李啸云久处房顶之上,心里多少有些安慰,想来他们和议失败,不欢而散,暂时还不能危及岳飞等人性命。
既见一场阴谋就此告一段落,暂得安宁,本欲离去,只留秦桧一人在大厅内怨声哀叹,不想,一位贵妇人从后面的屏风内走出来,只说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夫君何必不安,此事你且听我的?”
“夫人,你也见了,就连圣上也拿不出如何治岳飞的罪状,想要即刻令其班师,谈何容易?”
“亏你为官多年,还是这般糊涂?我问你,韦太后是不是正于宫中,我们当年同为金人阶下囚时,你悉心照顾,百般维护,不啻君臣之礼,甚至视为一家人,不如明日早朝之后,你去求她老人家,让她给皇上施压,必然可成!”
“可惜总得巧取名目,见太后可得有正当理由,更何况后宫不议朝政,这是大忌!”
“说你笨你还真笨,我可没有让你直接早朝后就去相求太后给皇上吹风,我想好一计。”
“夫人请说,夫君的荣华富贵全交给你了。”
“素问太后喜欢吃鱼,尤其是极为罕见的杭州子鱼,我们就以青鱼作子鱼,你在太后面前只说我王氏想念她老人家,而当年恩情没齿难忘,这些不过是套近乎的话,让其觉得我们对赵家很忠心,也很淳朴,不如天下传闻,皇上可是一个大孝子,你再将岳飞一事一说,想必太后自会为你求情,而偏向我们,到时候此事必成!”
“妙哉,妙哉!夫人果真是计谋超凡,高人一等,夫君受教了,为了竭心尽力为皇上办事,免除他一生英名,我秦桧也不得不君荣而荣,君辱皆辱了。”
李啸云愈听愈感震惊,背心不由冒起一阵冷噤,暗骂:“原以为秦桧奸诈狠毒,引人置喙,处处与他作对之人,招其嫉恨之人,无一有好下场,还道他奸计百出,孰不知天下最毒不过妇人心,出谋划策之人竟是他夫人,想当年他们落难之时就不该仗义相救,今日养虎为患,多少拜我所赐。”自愧难安之时,为了弥补过失,今日就算深陷虎穴也要为民除害,秦桧夫妇了却一桩心事,安然而适,李啸云趁此防心大懈,准备冲下去来个了断,不想身后响起一声桀桀怪笑。
“小王子真是竭心尽力,忧劳国事,既然有意来探望故人,为何不下去打声招呼?”声音沉浑老迈,李啸云赫然惊色,“怎么是你?”
“当然是我,四太子早知你会坏他大事,叫老夫时刻在身边保护你,以防万一,还有你一朝走岔,不过是被你大哥迷惑了心智,所以……望你弃暗投明,大局已定,就不要再抱任何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