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正是适合观赏表演的好日子。
弘光育幼院门口广场的露天舞台上,历经两小时的开幕演讲及一连串的歌唱、跳舞后,终于轮到压轴的幻境魔术团表演。
听说这位程闻人是国际知名的魔术师,怎么肯来参加这样名不见经传的表演?一道小小的问话声传进莫晴耳里,使她两道漂亮的柳眉皱成一条线。
这就表示他根本不出名啊!要说知名魔术师,还是只有美国的大卫·考伯菲最厉害,程闻人差得远了。紧接著传来的微弱答话声,更让莫晴脸都黑了。
哪个没知识的家伙,竟敢这样批评闻人?她目光溜过四周衣著华美的政商名流,仔细搜寻,终于让她看见第一排第三、第四个位子上,两名经常在电视上露脸的民代。
怒气腾腾地站起身,她正想去为心上人讨回公道。
先别急。坐在她旁边的老板按了按她的手。好戏上场了。
同一时刻,名侦探柯南的音乐响彻云霄。
那些名列邀请函上第一位,却因无权无势而被挤在最后头的育幼院小朋友骤然欢呼了起来。
只看到程闻人穿著像名侦探柯南里怪盗基德的服装出场,斗篷一掀,几十只鸽子同时冲上云霄,但这还不是最特别的,真正叫人讶异的是,那些鸽子的颈项间都挂了只小小的铃铛,每当它们鼓动翅膀,叮叮当当的悦耳音乐就响了起来。
小朋友们开心地大声鼓掌叫好。
程闻人沿路撒著糖果,奔上舞台。
莫晴无法制止自己的视线跟著他走。
原本的舞台被幻境魔术团私自加高了一尺,以方便坐在后头、人小个矮的小朋友们观赏。
程闻人站在舞台上,深深一鞠躬。各位观众,大家好啊!他摘起头上的帽子挥了挥,十来只兔子蹦蹦跳跳地出现在舞台上。
哇!小朋友们叫得像天要塌下来似的,因为那些兔子身上都穿了好可爱的五彩服装。
莫晴红了眼眶。今天所有的表演者中,就只有闻人有将那些小朋友设想进去。
所以喽!有心的人就会懂,至于那些没心肝的,理会他们做什么?没地降低了自己的格调。老板这话说得有些大声,听得刚才那两名闲话不绝的民代面红耳赤、尴尬不已。
舞台上的表演持续著,将台下的气氛炒热到最高点。
小朋友们又叫又笑,欢愉的神色是今天首见。
基德、基德、基德……他们呼唤著程闻人所扮演的角色。
而他则以一招天女散花回应,不过撤出来的除了鲜花外,又多了许多小饼乾,以飨大众。
他的手像有魔力,紧紧吸引著台下每一道视线。
这家伙是天才。终于,莫晴听见周遭出现了对程闻人的认同声。
她快乐地笑咧了嘴,却知道他们说的不是事实,因为没人比她更了解,他这个所谓的天才,曾为了今天的表演付出多少努力。
程闻人的成功是用常人无法想像的汗水与辛苦换来的。
基德、基德、基德……小朋友们的叫嚣声达到最高点。
程闻人卸下身上的斗篷用力飞甩,霎时五彩激光迸射。
台下又是一阵鼓掌叫好。
一切显得那样正常。
独莫晴一颗心莫名揪紧。不对。她猛地离座,往后台跑。
发生什么事了?老板看见她乍变的脸色,好奇地跟在她身后。
接下来应该不是这项表演。她记得程闻人说过,一个魔术师的成功,除了努力练习外,经验的累积更是不可或缺;因此他接的每一场魔术秀,一定是由他开场,接著让助理、弟子连番上阵,最后他再做个总结。
他一直是这样的,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更不忘栽培后进。没道理今天例外,可眼下这场压轴的魔术秀已由他独撑了大半场,这完全不符合他的个性,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莫晴直冲进后台,一名警卫拦住她的路。
对不起,小姐,后台重地,非相关人员不准进入。
我是幻境魔术团的成员,请让我进去。她试著推开警卫往里冲。
但凭她一个弱小女子,哪推得动人高马大的男人?警卫一只手就挡住了她。不行啊!小姐,你没有识别证不能进去。
但我确实是幻境魔术团的人啊!拜托,让她进去吧!她真的很担心程闻人。
别紧张、别紧张!从后头追上来的老板拍拍她的肩。我等一下就让你进去。
可是……她看著警卫,对方不放行,她要如何进去?
没问题的,我有识别证啊!老板上前一步,插入她与警卫之间。有识别证就可以进去是吧?他问。
警卫点头。
你等我一下,我拿识别证给你看。他一只手插进口袋里。
有识别证干么不别在衣服上,要收进口袋里……警卫咕哝著。
因为……他抽出手,砰地一记拳头揍上警卫鼻头。
唔!警卫晃了两下,昏了过去。
莫晴大吃一惊。老板,你……
老板甩甩泛红的拳头,笑道:这玩意儿比任何识别证都好用。
天哪!他到底是个怎样可怕的人物?莫晴的头好痛。
哎,你不是急著想进后台吗?现在没人拦你了,还不走?
对喔!差点忘了她还有要事待办。向昏倒在地的警卫默默鞠了躬当赔罪,她一箭步冲进后台。
大洪!该说是莫晴超级幸运吗?进后台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熟悉的团员。
莫晴一箭步冲过去捉住来人的衣领。你怎么没上场?语音才落,她便发现被她拦住的人正在颤抖,脸色青得像鬼。
对不起,莫小姐,这事我待会儿再告诉你。大洪推开她,脚步踉跄地往洗手间方向跑去。
大洪!该死,怎会在这紧要关头上生病?莫晴跺了下脚,不料却陆续看见第二个、第三个魔术团成员跑向洗手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票人全黏上洗手间了。不敢再耽搁,她快步跑进幻境魔术团的休息室。你们大家……入耳一阵哀嚎呻吟声,让她心里一揪。
哇,龙卷风刮过吗?瞧你们东倒西歪的!随后跟进的老板吹了声长长的口哨。
老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莫晴轻啐一声,跑过去扶起一名团员。小陈,大家都怎么了?吃坏肚子吗?
可能是主办单位提供的便当出问题。先表演完的人领了便当、车马费就走了,我们因为是最后表演,想说不如吃完再上台,谁知吃完后就不行了。
八成是食物中毒,我帮你们叫救护车吧!说著,她就要拨电话。
我们还不能去医院。小陈摇头说。老大也吃了便当,可他说不能让节目开天窗,坚持上去表演,所以我们要在这里等他,以防他顶不住的时候,我们可以上场帮忙。
你确定是帮忙、不是扯后腿?老板挑著眉说。
唔!一席话说得挂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众团员们面色如土。
病了就是病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们还是先去医院吧!她还是叫了救护车。
那老大怎么办?小陈懊恼地捶著地板。他吃得比我们都多,上台前已经泻过一次,现在一定很难过,还要独撑四十分钟,万一……
莫晴倒抽了口寒气,不晓得程闻人是如何忍住痛苦爬上舞台的,但她知道,为了今天乘兴而来的观众,他就算拼死也会完成表演。
不会有万一的。她拍拍他的肩安慰他。闻人历经过千锤百炼,他绝对会撑完全场的。而且她也会努力帮他。
但是……团员们不放心啊!
我跟你们保证……她话还没说完,救护车已经到了。你们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和老板帮忙顶著,一定会让整场表演圆满落幕。
真是一篇毫无根据的安慰词,但事情都走到这地步了,团员们不信她又能信谁?
一群人乖乖地坐上救护车离去。
莫晴立刻在净空的休息室里换起衣服。
老板看见她穿起表演的服装,一脸不可思议,眼睛都快要掉出来了。你……该不会想上台吧?
她点头,同时也丢了一套表演服给他。你也要。
我?!他指著自己的鼻头。我对魔术可是一窍不通哦!
别想骗我,基本流程老板一定知道。毕竟他是看著程闻人一路走过来的,大大小小的魔术秀应该也看了不少。
老板瞠圆了眼。啧,居然被你将了一军,不愧是莫家的女儿。传闻莫家女孩聪明绝顶,可媲美西施的娇媚外表下、有著王熙凤的精明手腕,今天他总算见识到了。
老板!她咬著唇,怯怯地低下头。
我知道你暂时还不想让闻人发现你的身分,放心放心,我不会说的。起码今天不会。
谢谢老板。她笑逐颜开,转身思考著如何可以立时加入程闻人的表演中,而不显突兀。
看来你已经心里有数了,说吧,要我做什么?魔术技巧他是不懂,不过力气倒有几分。
请老板搬那三个箱子。她指著角落边的箱子要他搬,自己则当机立断地提了两只水瓶、一篓彩球、一把烟火,抢先走了出去。
莫晴走到布幕前,停下了脚步。
前台的欢呼声依然响亮。她自布幕缝中瞧见程闻人湿透了的背,每一滴汗都证明了他的身体正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与压力。
她的心一阵揪疼,险些忍不住冲上前去叫他别再硬撑了,可忽然间,他硬挺腰做了一个后空翻,她觑见他脸上的笑容灿烂如阳光,水雾倏忽花了她的眼。
他并非在勉强自己,而是很高兴地做著表演,因为这整个舞台就是他梦想实现的地方。
我绝不能让他的梦想破灭。握紧拳,她觑了个适当的时机冲上台前。
基德、基德、基德……观众们的情绪正HIGH到最高点。
程闻人甩头,挥洒著一身的汗水。
接下来是……话到一半,突然他整个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槌击中,流畅的动作狠狠一顿。
爱丽丝梦游仙境。一个娇声适时响起,填补了舞台上可能出现的空白。
小晴!程闻人大惊,下一秒,他发现自己疲软的身子后多了一座靠山。
她一把扶住他的腰,试著告诉他。放心吧!我会帮你。
热血倏忽涌上程闻人的胸膛,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这一天,小爱丽丝看见一只兔子匆匆跑过……节目继续下去,程闻人所展现的魔术如梦似幻。
扑克牌士兵、红桃皇后、带著怀表的兔子……那原本只能在梦幻世界中出现的场景、人物,一一在他的巧手下成真。
观众们欢呼得快疯掉了,程闻人的名声在这一天传遍全台。
但他眼中只有一个人莫晴。
她是支持他实现梦想的最大支柱。
最后,程闻人是吊著点滴被抬进医院的。
据说他除了食物中毒外,还有严重的脱水现象。
当他被送进急救室时,医生怒吼的声音像雷那样响。怎么拖到这么严重才过来?
莫晴缩著肩膀,暗暗羡慕起昏迷不醒的他。真好,不必挨骂。
不过也因为拖得太严重了,他被强迫隔离,不准任何人会面。
这一点让莫晴哀怨了好久,若非老板上医院来找人,恐怕她还要继续哀怨下去。
怎么愁眉苦脸的?医生还不准会面啊?老板指著她皱起的五官笑。
她凄惨地一点头。医生说要等闻人清醒,我才可以进去。
这么严厉!该不会是故意整人吧?并非没可能,因为主治医生跟老板、司马臣等都是同一挂的,本性绝对不坏,只是恶劣透顶。
我猜也是。因为医生把程闻人骂得好惨,说他要工作不要命,活该受苦。
但样啊!老板沈吟了片刻。那就没办法了,我去找大洪他们问好了!
问什么呀?是很紧急的事吗?能够告诉我吗?
可以啊!我只是要问他们,害他们吃坏肚子的便当是打哪儿来的?
不是主办单位提供的吗?
问题是,主办单位提供了数百份便当,其他人吃了都没问题,唯独幻境魔术团的成员出现食物中毒的情况。
这倒是有些诡异,但莫晴却认为纯属意外的可能性还是有的。数百份便当都是向同一家公司订购的吗?如果不是,随著公司的差异,产品把关也各有其标准,中间若出现一些问题产品就不足为奇了。
所有便当都是同一家公司制作、分成两辆货车运送过来的,而且……重点还在后头。即使其中一辆车在运送途中发生问题,致使部分便当受到污染,但也没这么巧,让坏的便当都被幻境魔术团的人吃到,其他人则安然无事。老板不相信巧合,所以开始了调查事发原因的行动。
莫晴面色凝重地望著老板离去的背影。照他所言,这根本是针对魔术团成员来的意外嘛!
她猛然想起那紧跟自己不放的噩运,一股寒意打脚底窜遍全身,该不会事情的起源又在她身上吧?
可我跟他的关系并未曝光啊,噩运有何籍口找上他?没道理。
那么是仇怨喽?幻境魔术团树大招风,让人眼红,才有这桩意外发生?也不对,在今天之前,台湾根本没几只小猫认识这个团体,上哪儿去招怨惹妒?
私人恩仇还比较有可能。幻境魔术团的成员共十二名,除了程闻人外,另有助理七个、弟子四名。
但他们大部分是外籍人士,常年旅居国外,与台湾的接触少之又少,要说会得罪本地人到被怨恨报仇的……呵呵呵,想来想去,也只有程闻人一人。
而他在台湾干下的唯一一件可议的事情,就是为了救她而得罪佟老那一桩。
居然还是我的错!原来她才是最大的关系人。怎么会这样?她抱住脑袋,蹲在走廊上哀嚎。若真的是因为我,害他的表演变成这样,我还有什么脸见他?
可恶!佟老不是答应老佛爷,会给她时间调查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吗?所以她才会拼了小命要找出那位隐藏身分接近她,最后还跟佟小姐一起失踪的男子的真实姓名啊!
如今,真相正在一点一点浮现中,佟老难道连个几天也等不下去?非得这么快对他们痛下杀手不可?
不行!她猛地跳起来。便当的事既已发生,便成事实,挽回不了了,但无论如何,我都要阻止佟老继续对程闻人下手。
佟家的势力大,她莫家也不差,要拼大家来拼,她可不一定会输。
想到就做,她拎起皮包就往外跑。
莫小姐吗?病房门打开,白衣护士探出头来唤道。
我是。莫晴顿时煞住脚步。请问有什么事吗?
病人已经清醒,他想见你。
闻人!想也不想,她转身冲进病房里。
嗨!程闻人惨白著脸,有气无力地躺在病床上跟她打招呼。
闻……闻人……未语声先哽咽,她眨著泛红的眼怯怯走向他。
再过来一点嘛!他对她招著手。让我抱抱你。
她再也忍不住地哽咽一声,奔入他怀中。
你吓死我了!一下舞台,便咚一声地栽了个五体投地;她还以为他死了,泪花乱飙的同时才发现,原来他只是昏倒罢了。
对不起。他抚著她黑亮的发丝,根根柔软滑顺,入手的触感更胜高级丝料,大有抚慰人心的功效。他自上台后便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获得舒缓。下次昏倒前我会记得通知你的。
没有下一次了啦!她要再放任佟老陷害他一次,她就不姓莫。
没有吗?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怎么?这种乌龙事件,你还想多来几次不成?
不是!他抬起她的下巴,轻吻著她白皙的额头。我只是觉得今天的表演真是刺激。当时,他其实已经难受得快失去知觉了,若非一股毅力支持,他早垮成烂泥一堆。
可任他毅力再强,也有耗尽的一刻,就在他以为完蛋了,痛苦化为一张天罗地网就要攫住他的同时;她抵住了他,不只撑起那岌岌可危的舞台,更护住了他最珍视的梦想。
正因为有她在,他才可以安心地躺在这里休息,而不是死撑活撑著在那里收拾善后。
小晴。温柔的吻变得急促,程闻人一遍又一遍亲著她的颊、舔著她的耳、吮著她的唇。过去,我一直是一个人努力,从不知有伴的感觉是如此地美好,尤其这个伴是你的时候。小晴,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觉得我什么事都做得到。
闻人。在这种时候告诉他便当的问题,似乎太杀风景了,但她已对他隐瞒了真实身分,若再有所欺骗,怕将来爆发出来,他会气死。所以还是说吧8你把我说得太好了,我……刚刚老板来说,害你们食物中毒的便当,可能不是主办单位提供的,也许是某位有心人士的杰作,我想……会不会是佟老还在生气俱乐部的事,所以……
你该不会想说,那是你的错吧?
她惭愧地低下头,引来他一阵大笑。
拜托,就算真是佟老做的,那也是他自己仇恨心太重,与你何干?
事情的起源在我。
就算如此,你最后的上场也把所有的错误弥补过来了。他爱怜地抚摸著她玉般粉颊。我没想到,你真的把那些魔术技巧都学会了。天晓得当她撑住他、与他配合得完美无缺时,他心情之激动,直可以惊天动地四字来形容。
我只是把整个演出过程强记下来罢了,其中秘诀还是不懂的。她不好意思地红著脸。
程闻人的手指来回轻抚她柔软的唇,直挑逗得她芳唇微颤。
很够了!舌头取代手指,他****上她的唇;一股芳郁的气息直冲进他鼻端。
闻人……她娇躯轻颤,软软倒进他怀里。
那甜软的声音像麻药,一下子酥麻了他的脊椎,再也控制不住地,他大掌按住她后脑勺,深深吻上她。
唇与唇之间再不留空隙,完全地贴合;两舌缱绻、交缠勾勒出一片旖旎氛围。
天哪!他喘著,感觉两人的呼吸正逐渐互相呼应。
闻人。她藕臂圈住他的腰,缠得紧紧地,像要与他融合在一块。
然后,渐渐地不同调的心律也协调成一曲,在这冷硬的病房中,演奏出一曲浪漫的爱之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