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子府,昨日天翼就让人打扫好了一个我和他的新房间。亦在门口派人把守,除了我和他,再也不许任何人踏进房门半步。
我硬要他睡下,自己则坐在床沿。
“你陪我睡?”他半撑起身子,温柔地凝望着我。
“我已经睡够了,再也睡不着。”事实上,昨晚我噩梦连连,睡得也不是很好,但此刻是在太子府,心中对于床的恐惧徒然又增加了几分。
“可我想抱着你。”
“我真的睡不着,呐,把手借给你,我会陪在你身边,直到你醒来。”
他握着我的手,微笑着,沉沉睡去。
望着他俊美的容颜,此时疲惫地熟睡着。离我是那么近,触手可及,但总觉得不安,似乎一不小心,他就离我远去了。
天愈来愈暗,我的恐惧又渐渐滋长起来,但今日天翼一直在我身边,我再也不好说什么。暗暗告诫自己,只要他可以陪在身旁,就算再有毒虫又如何?不要害怕了。
但事情偏不凑巧,刚用过晚膳,边关不知又发生了何事,天翼不得不离开皇宫,赶往旷野城的边关。
“袅儿,我知道你不敢一人睡在这里。我不在府中的日子,你就去御医馆,和白御医睡,她会好好照顾你。”他临行前,依依不舍地抱着我,将我托付给一个假扮女人的男人。
我点头让他放心,但我却并不会这么做。陌桑毕竟是男子,且我不想再扰得他睡不好。恐惧虽然仍旧没有去除,但我也决意不再依靠他。
天已经漆黑,我根本不敢待在房里,更不敢待在太子府中。于是,只好一个人在宫中走动。先是到了公主府,洛儿还没有回宫,皇上刚好和月娘在一起,我也不便打扰,便离开了公主府。
月朗星稀,我望着皎洁的月儿,不由得又想念起了爹,想念起旷野城的家,那一个虽小虽陋却处处飘满酒乡的家。
我准备整个夜晚就如此在宫中走动,等天亮了,我就让小紫搬一张竹榻到外面,我睡着,她看着,以免毒虫袭击。
但夜越是深,却越是冷上添冷。白日穿身上的这些衣服,觉得恰好,此刻在夜风的吹拂下,竟有些噬骨的冷意。
突然的,慢慢走动的我,被不知从远处飞出的一件白色衣物遮住了整个头部和上身,我连忙扯开罩在头上的东西,慌忙四顾,却未见异常,趁着月色一看,罩着我的竟是一件女人的披风,尺码甚是宽大。
“谁?”在寂静无人的夜里,我大着胆子问了一声。周围的树木草丛随风微微摆动,未有异样。
“出来吧,我已经看见你了。”我胡乱一说,装成一个洞悉一切的高手。
一袭白衣的陌桑从暗处走了出来,眸子妖媚闪亮。
“夜深人静的,你在这儿做什么?想吓死我吗?这是你的吧?拿去。”我将他丢过来的披风扔回给他。
“太子妃好雅兴,居然深更半夜在宫中散步。”他走近我,也不管我同意,就强行将披风披到我身上,然后打结。
身子被裹上披风后,立刻感觉不是那么寒冷了,似乎还残留着些许他身上的温度,我笑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别自作多情。”
“你是不是又想说,你是为了宁宸澈才这么做的?”
他冷哼一声,不回答。
我继续踱步,他脚步虽轻,但我能感受到他就在身后不远之处跟着。好几次猛地回首,他也总能同时抬起头,用他那邪魅的眼睛看我,在月夜中,眸子闪亮却猜不透其中的含义。不由得觉得好笑,遂停住脚步,转身问他:“你回去吧,不用保护我。”
“谁要保护你?这宫中的小路,只你太子妃能走?”这男人有些像我,但比我更加嘴硬,明明是放心不下我,却硬撑着要和我撇清关系。
“既然你知道我是太子妃,那本太子妃现在命令你立刻消失。”我并不讨厌他,赶走他,只想一个人,即使害怕,也不用此刻假装笑脸,假装无畏,太过于装腔作势。
“疯女人。”他骂了一句,就没了身影。
他一离开,我忽然有些后悔,一个人撑过黑夜,也的确很是难熬。若是不赶走他,和他斗嘴聊天,或许黑夜还过去得快一些。
虽然脚一直在走动,但身体却是越来越冷,披风在夜风和寒气的夹击下,作用渐渐消散,变得微不足道。
但我又能如何?没有地方可去,只好踱步到天亮了。忽然觉得自己怎么那般可怜可悲呢?或者又是那么胆小了呢?
不过是被毒虫咬了一回,就这般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于是又安慰自己,我毕竟是个女子啊,再胆大又如何,总有怕的时候。
旷野城我和爹的家,让我永远回味觉得踏实,而曾经和宁宸澈的家,也觉得平静,此刻宫中的一个家,却让我无法感受它的一丝温暖,天翼一旦不在太子府,我就一刻都不喜欢待在这个地方,也不想如此无情,但心里就是那般排斥,不知为何。
展望我和天翼的未来,忽然觉得索然寡味,他总是那般繁忙,太子时已经这般忙绿,若是哪一天当了皇帝,不就更加无暇陪我?
一边是我生性钟爱的自由日子,一边是我中意的相公夫君,一边是为我,一边是为他。我选择为他,不愿后悔。只要他心中有唯一的一个我,只要他好生待我,哪怕每日只能盼得短暂的相聚,我也希望可以凭那片刻的时间快乐一生。
既然已经这般想了,总应该释然了,但为何胸口仍然是堵得慌重,似乎心中有一团无法排解的莫名惆怅?
“疯子。”随着一声低吼的责备,我整个人突然被又不知从哪里窜出的陌桑一把抱起,疾步离去,我刚要呼喊,他却料到似的,眼神忽然变得凶狠道,“叫啊,叫啊,叫得越大声越好,让宫中的人知道,你太子妃,趁着太子不在,如此不安分。”
我闭嘴了,我并不是想要大声呼救,只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我一跳而已。他是要带我回房吧?我料了几分,他的怀抱好生温暖,我在他的温暖中妥协了,再也没有先前的意志说要在宫中踱步到天亮。既然是他自己找上门,我又何必再多此一举体谅他?
先前虽然疲惫,但因为寒冷的刺激,我很是清醒,但此刻蜷缩在他怀中,我周身有些回暖,变得困意连连,在他怀中闭上了眼睛。心中竟然有个龌龊的想法:若是可以这样一直睡在他的怀中一晚,我就不用怕什么毒虫了。
他脱了我的鞋,将我塞进他的被窝,我蓦地睁开眼,这被窝怎么如此暖和?但马上又觉得不足为奇,一定是他睡过,因此还有温度的,但我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若换了别人,我还以为是他故意给我暖被窝了呢。但换做是你,倒绝不可能。”
“闭嘴,快睡。”他没好气地说着,给我掖好被子。
不管他对我的好是不是因为宁宸澈的关系,此刻的他却让我觉得无比温暖,心软得一塌糊涂,竟将他当做一个贴心的人似的,撒娇道:“我不敢,怕做噩梦。”
“我守着,别怕。”他似乎也软了下来,对我好生安慰。他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床沿,坐了上去,不再看我,合上了眼睛。
房里一下子寂静下来,烛光微弱地燃着,昏黄的光亮,却让我的心没来由地觉得安宁,我蜷缩在温暖的被窝中,闻着散发着淡淡药香和他身上夹杂的味道,咧开了嘴。
待整个身子暖和起来,却怎么睡也睡不着了,反而极为兴奋。于是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似乎没有一个睡姿可以持续不动。
“再动,虫子都被你召来了。”他闭着眼睛,吐出一句最能吓到我的话。
我只好放老实了,但越是不动,反而越想动,为了不吵到他,我每一次翻身都小心翼翼,生怕再发出什么声响。
最后我将目光定格在他的身上。他侧身对着我,虽然睡着了,浑身全散发着一种高贵的气质,若是女子,不容亵渎,若是男子,不易靠近。这个世上,除了我和宁宸澈,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男扮女装的男子。此刻恐怕连宁宸澈也不会知道,我竟和他真如姐妹似的,在寂静的深夜,男女共处一室,虽未有逾矩,但却早已不合常理。
此刻他女相的侧脸,线条妖媚,但因为我已知他是男子,却越看越觉得他身为男子,却美得让女人都难以不嫉妒。手有些发痒,很想伸过去摸一摸他的脸,到底是何种滋味?
正在这时,他忽然转过脸,直直对上我有些迷离的双眼:“怎么还不睡?”
我又被他吓了一跳,是他突然醒了,还是他未曾睡着?我只好不好意思地微笑道:“睡不着了。”
“睡不着?那就出去吹风,把床还给我。”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我还是被他急转的恶劣态度给气恼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正低头找鞋,他就重重将我按下,将我重新塞回被窝,我不服气,屡次跳起,他也毫不泄气,一次又一次将我按倒。这男人说的原来是假话,明明不想让我出门,却口出恶言,一副嫌弃我的模样,试问这又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