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皇后的追杀,出发之前,陌桑说我们都要换个妆容,而他,略懂一些易容之术。
陌桑没有给他自己易容,只是改变了发型。以前,也许为了陌桑与白无霜身份之间的快速转换,他的发型皆是披散状的。而我突然意识到,不论他是陌桑,或是白无霜,竟有一个发型上的极大破绽,那便是他往左侧梳去的刘海。当时,我怎么就没有发现?
他此刻将额上的刘海统统去除,将披散在肩的长发往高处一拢,虽少了飘逸阴媚之姿,却显得干净利落,多了些男子的刚强与阳光之气。
“你——”因为一直在偷眼看他,一不留神见到铜镜中的老太婆,我不由得怒火中烧。
他是故意的,竟将一个绝世美人易容成这个模样?若不是屋中只有我和他二人,一刹那我还怀疑屋中进了别人。铜镜中的老太婆在我五官的牵动下,会跟着努嘴、眨眼……我只能凭此知晓,镜中的老太婆不是别人,而正是我自己。我已经被他变成了一个极为丑陋的老太婆,虽然皱纹不多,但却苍老之至。
“眼睛难受死了,有必要这样么?”眉毛被他贴成了白色的不说,连我最中意的灵光四射的大眼睛还被他贴成了三角状,着实丑陋、难看。
“你是救我爹的筹码,若不能将你打扮成连你自己都认不出的丑样,你以为能这么容易地混出铁血国?”
我撇撇嘴,不再说什么。
“况且,其实这和你的本来样貌比,也差不了多少。”
我都决定委屈一下算了,他的这句话却再次将我气得咬牙切齿。
趁着他不注意,我飞速跑去了爹娘的坟头,向他们辞行。一跪在爹娘的坟前,我的眼泪就难以控制地急剧流淌。他们是深爱着的夫妻,此生相守的时间却如此短暂,我为他们感到遗憾、心痛。
“爹,娘,袅儿走了,等袅儿回来,就来看你们。希望你们在天上,幸福相伴,永不分离。”
我摸着坟前放着的几坛酒,喃喃地说道:“爹,袅儿知道,这些酒,根本就不够你喝。若是袅儿能有一天安生的日子,袅儿也要开一个酒坊,每天为你送酒。娘,袅儿都不知你爱吃什么——”
“疯女人!你——”背后突然窜出了陌桑,他怒气匆匆地对着我大喊,似乎很是紧张。
挂着泪水,我冷冷地说道:“你紧张什么?你以为我会逃跑吗?放心,若救不出你爹,我也不会苟活。”这是娘最后的心愿,娘说是她该赎的罪,从没有孝顺过娘,能帮她达成遗愿,也算是我尽了最大的孝心。
“自以为是的女人,我会怕你逃跑?哭哭哭,就知道哭。”他将我脸上的泪悉数擦去,复又整理了一番,恨恨道,“弄花了妆容,想被皇宫的人抓是不是?”
冷笑一声,我很想对着陌桑大吼:“你也该在我爹娘的坟前跪下,你也是害死他们的间接凶手,若不是你将我娘从皇宫带出,他们就不会这么早死。也许等到天翼继位,龙魄天再也没有权,我可以求天翼放娘和爹团聚,而你的爹也可以救出,只不过,时间推后了些。虽然相思之苦漫长,但有望的相聚好过死亡的阻隔。”
想到这儿,对陌桑的恨突然又增了几分。以往是他将我当成仇人的女儿。现在,他就是我的死对头。
旷野城是铁血国重要边城,我们要去陌连国,必须首先经过与铁血国交界的雪融国。出了旷野城,便能踏上雪融国的土地。若走出了这头的旷野城,也便走出了铁血国的出国口,因而旷野城口守卫森严。
进出铁血国的人络绎不绝,正排着队经守卫仔细检查后方能通行。
“这几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通过的速度越来越慢,真是磨人。”排在我们前面的一个灰衣男人不满地埋怨。
“你没瞧见守卫手里的那张画像吗?依我看,定是在搜查什么江洋大盗……”一个戴帽男人接过话头。
我朝守卫望去,果然看见守卫手中拿着一张画像,与通行之人仔细比对。
“非也非也,昨日我进来的时候,守卫手中的画像不小心被风吹到了地上,我瞥了一眼,那上面画着的哪是什么江洋大盗,分明是一个绝世美人。”一侧的青衣男人神秘兮兮地说道。
“莫非是皇上的女人跑出宫了?”灰衣男人问道。
“想必是如此,你们没听说过吗,当今皇上,自十几年前有了天洛公主后,突然变得不好女色了,皇后、妃子的肚子一直以来都毫无动静,肯定是那方面不行了。若是真的如此,如此美人,哪能耐得住寂寞,不逃跑才怪。”青衣男人斜着眼睛说道。
“你可小声些,还敢在此地胡说,若是被人听了去,你脑袋还要不要了?”戴帽男人赶紧捂住青衣男人的嘴,惊恐四顾。
“是啊,是啊,听说这几日蒙大将军常来此处询问,连太子都会过来呢。可见这个女子非同一般。”灰衣男人感叹道。
蒙将军,太子……
原先还以为是皇后要将我赶尽杀绝,现在想来,也许是蒙将军告诉了天翼我没有死的事,天翼在到处找我了。
“呐,呐,我说的没错吧?快看,太子和蒙将军来了。”灰衣男人叫了一句,指着一个方向。
顺着灰衣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去,疾驰过来的两匹马上的男子,真的是天翼和蒙泰。
想好和他再也没有关系了,想好不再念着他了,想好要和他断绝一切关系了。但再瞥见他威严的俊脸时,心却立刻柔了起来,眼睛也湿润起来。
多么美好的一个男子,在外面永远那般冷硬无情,可在我面前,却可以那般温柔似水,心似明镜……
“老婆婆,管好你的眼泪。”陌桑忽然俯身,低头在我耳边威胁性地轻说了一句没有任何温度的话。心一惊,我立刻就清醒了,转过了身,人却有些立不住,只好抓住陌桑的手臂,以作扶持。陌桑狠嫌恶地看着我抓住他手臂之处,本以为他会拨开我的手,他却只是给了我一个厌恶的眼神。
天翼和蒙泰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马,出现在前方举着画像的守卫身边,低头询问着什么,他忽然抬头,朝排着队的众人扫视,他严厉冷漠的眸子在人群中游移,却并没有对准人群中的任何一人。虽然相隔有些距离,但我仍然可以感受他威严外表下所隐藏的担忧和心痛。
和他近了,和他近了,和他越来越近。
拿着画像的守卫对比着我和画中人的长相,然后说了一声“过。”
这是和他最近的距离了,最近的距离了。我不敢抬头看他,借扶着陌桑的手臂而勉强控制住自己身体微微的颤抖,手指甲却已经透过陌桑的衣,陷入到了他的皮肉里,而陌桑却漠然地不吭一声。
我可以感受到,天翼的目光正高高地投向了一个空茫的地方,因为我,却看不见我。
走了几步,直到天翼的身影出现在我远远的身后。我知道自己不该回头的,但还是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他高挺的背影,带着落寞的萧瑟。
和他远了,和他远了,和他越来越远。
“哼。”一直走到看不到城门的那刻,陌桑冷哼一声,将我放在他手臂上的手无情拨下。
叹一口气,我朝附近的一条河跑去。洗去了脸上的妆容,让自己回复本来的面貌、
“一个被休多次的女人,竟还如此爱美,真是可笑。”陌桑坐在河边,不忘挖苦。
“爱美之心人皆有,有何可笑?可笑的是某些人,明明是个男人,却非扮成阴阳怪气的女人。男不男,女不女,着实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