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玖走出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半身子隐匿在阴影里的、站得笔直的市丸银。
修长的身材包裹在白色和服下，挺直脊梁微微垂首的姿势显得有些忧郁的偏执，厚重的留海投下的阴影遮住双眼，只剩下挺拔的鼻梁与薄而紧抿的唇。
听到苏玖走来的动静时，市丸银歪着脑袋仰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狭长的眸子在晦暗的光线下发出幽幽的光。半是伤感，半是自嘲，还有几分不轻不重的冷酷。
这副样子的市丸银苏玖还是第一次见。
还是说，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苏玖摇了摇头，摆脱乱七八糟的念头。
他朝苏玖走来，步伐不紧不慢，双手插在口袋里，视线紧锁着苏玖没什么表情的脸。
“小玖，我们谈谈。”
苏玖思量着市丸银出现的时机以及他严肃过分的语气，猜到他想必是听到她和蓝染的谈话了。
那么他想说什么？
苏玖点头答应，跟在市丸银身后走了一段路，来到了她的房间。
“小玖，我送你去现世。”
苏玖蓦地睁大双眸，竟没想到市丸银一开口就说出这么匪夷所思却刚好合了自己的愿望的话。
“你有什么目的？”苏玖的语气谈不上多么友善。
市丸银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晃，脸色迅速地苍白下去，嘴角却浮现一抹自嘲的笑。
“小玖，你连蓝染都可以原谅，为什么对我……”
苏玖打断了市丸银的话：“蓝染对我解释了他的目的，我也表示理解。而你，什么都没有说，让我从何原谅？”
“我……”市丸银微怔，却仍是说不出解释的话。
是啊。他不知道要怎么说。
那么多见不得光的心思，让他如何说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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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丸银的人生原本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
起初一无所有，在遇到乱菊之前，他活着只是因为还没有死而已。
后来，乱菊出现了，成为那时他生命里仅有的在意的人，像妹妹一样。
在乱菊被蓝染夺去了灵魂的一部分之后，他活着就是为了打败蓝染，将乱菊被夺走的东西拿回来。如果在途中死去，也就这样了，不悲不喜。
从这个方面看，市丸银的性格其实是有和苏玖相似的地方，一样对自己的生命不十分看重。正是因为对活着这件事没什么偏执，所以才会打算用自己没什么意义的生命冒险去为乱菊取回被夺走的部分魂魄。
然后，苏玖出现了，这个女人肆无忌惮擅自进入他荒芜一片的内心之后，人生成为了十分陌生的、他辨认不出来的东西。生命不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而成为他与苏玖共同分享的珍宝，是他们互相间联系的源头。
——想要活下去，想要和她在一起，想要拥有她，想要让她只属于自己……种种从未产生过的欲望与心情占领了他的大脑。
对于没有未来的人来说，对于像他这样不知道自己是否下一秒就会事迹败露死于非命的人来说，这种奢求毫无疑问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想法。
他处在纠结思绪的中心，犹如一座被荆棘怪兽环绕的孤堡。
这些复杂到……连语言都无法顺利固定下来的心情——他自己都还没弄明白，让他如何说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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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是想赎罪？”苏玖双手抱胸靠在墙壁上，仰头挑眉望向神色复杂的市丸银。
急欲表达的强烈情感被理智束缚。市丸银明白，爱是与他无关的。是啊。赎罪——这个词再适合不过了。
市丸银消瘦苍白的脸上再次恢复了一贯的轻浮的笑容，花花公子一般漫不经心上扬的语调努力想修饰得轻快一些：“是啊，赎罪。如何，小玖愿意接受么？”
苏玖冷眼盯了市丸银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向前一步，熟门熟路地伸手摸进了市丸银的衣襟，指尖只触碰到带着温热体温的质量精良的衣料。
“没有柿饼啊……是因为没有原料么？改天回去……”苏玖说到一半停住了，话语尴尬地中止。她竟差点忘了自己现在已经是尸魂界的敌人了。
市丸银见苏玖做出熟悉的动作，神情有些恍惚，然后是喜悦一点点渗透进来。直到听到苏玖的言语以及猜到那没有说出来的后半句话，这喜悦才被沉淀下来的复杂情感代替。
苏玖的手被市丸银握住，她看到那双浅蓝色的瞳孔里满是坚定与决绝，像是在表达一个关乎生死的重大决定。
“小玖，我送你回现世。你已经没有了死神的力量，只要藏起来，蓝染就不会找到你。接下来尸魂界与虚圈的战斗，你最好不要牵扯进去。”
苏玖眨了眨眼，望着市丸银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反倒不明白了。
之前放任蓝染陷害自己的是他，这回主动冒风险要替她摆脱蓝染的也是他。这是反复无常还是良心发现？
不论哪一种，都与她无关。
无功不受禄，她还未完全信任市丸银，自然不会接受他目的不明的可疑的帮助。
于是苏玖挣脱市丸银的手，抬眼望进那双狭长的凤眸，语气里含着淡淡的嘲讽：“市丸银大人这副样子会让我受宠若惊的。”
市丸银的脸色犹如被雨水浇熄的火堆，只剩下颓败的灰白。
苏玖知道自己现在这副咄咄逼人、抓住别人的错误不放的样子不太光彩，但是……
市丸银和蓝染是不一样的。
知道剧情的她对于蓝染的界定从来没有往好人靠拢过，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全无芥蒂的信任。但是对于市丸银，她的戒心一开始就放得有些低。
所以才会在被间接背叛之后产生了些恼羞成怒的心理。再次付出信任变得更加困难。
令人鼻酸的寂静在两人之间微妙地缓速流动。
直到市丸银喑哑着嗓子低喊出她的名字：“苏玖！”似乎是要用这一声呼唤挽回些什么破碎的东西。
苏玖耸耸肩膀，语气轻佻，玩世不恭，却毫不顾忌地表现出明显的疏离：“谢谢你了。不过……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冷冰冰的句子犹如最后一记重拳，让市丸银彻底败北。他徒劳地动了动唇，犹如涸辙之鱼，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一道突兀出现的陌生嗓音——
“这女人说得没错，她的事轮不到你这家伙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