钺生敛着眉低头从雕栏的一侧缓缓而上,黑衣银冠的九凌殿下明晃晃的翘着二郎腿坐在栏杆上,一双眼睛冷泠泠的瞧着他,似是等送上门的猎物。
钺生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暗自祷告这恐怖的少主子不是特意等着找他茬。
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钺生行到黑衣九凌的身侧躬身一揖细若游丝的道了声“殿下千岁”。大气不敢喘的等着殿下大人高抬贵手放人一马。
“你是进宫说那边的事儿的?”漫不经心的转了眼的九凌淡淡问了一句,听不出情绪。
“是的,殿下。”镇定的钺生抬了眼,试探,“殿下闲情逸致,属下就不打扰了……”
“嗯。”黑衣的女子淡淡出了个鼻音,似乎真的是不经意的一个话题。
钺生心里一松,面上颜色稍霁,九凌看得真切,暗地里一声冷哼。整了整衣衫,钺生又行了一礼似得了大赦般急急的走出几步。
“站住。”背后的女子慢慢的冷凝出声,钺生僵住,大叹不好。折了身,极度不安的人唇角有些郁卒,“殿下?”
坐的极度没有风雅的女子扬了眉,脸上的强势与洞悉显露无疑,口气不容置疑,“把你知道的一字不漏的吐出来。”
天神的,为什么一轮到我,就得碰上这么倒霉的事?
“殿下。”钺生忍住捶胸顿足的冲动,硬是拼上了全身力气才控制着五官不至扭曲,“一切正常。夕桓洛坐稳了江山,四海升平,破事儿一个也没有。”
“是么?”栏杆上的女子轻轻跃下,拂袖掸衣近了来,冷凝的气压也像冰山雪雾般扑过来,九凌殿下冷笑,“没事,最近掩的这么紧?”
以为她不知道,最近几个月回来通气儿的人表情鬼鬼祟祟,很明显是在忌惮她。
“钺生。”漆黑的一截袖子下面,九凌殿下华贵美丽的手正慢慢伸出来,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危险的兆头,但此时那脸上的表情无疑还算是淡漠的,语气也一贯的漫不经心,“你该知道本殿的耐性一向不太好。”
钺生抖了抖,眼角瞥到那只已经暴露在视线下的手,很清楚的知道九凌殿下的手段,不说真话,很显然这下场是悲惨的。若是想蒙混过关,很显然,他的脑子还比不过面前这位的十分之一,无疑是自找死路。
皇帝陛下那里似乎是指望不上了。整个海域,只要面前这位愿意,绝对的只手遮天。他今天在这里因公殉职了,保管皇帝陛下也不敢苛责这位殿下一句。
为什么辰姜的命这么好?钺生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了心里上的不平衡。
黑衣的九凌冷笑一声,看面前的人皱着一张脸认命的愁苦着。背手靠了汉白玉的栏杆,黑色华贵的料子在一片雪白中起了很好的反衬。
“说罢。本殿听着呢。”她淡淡眯了眯眼。
漫不经心或是不以为意的模样,才是最危险的时刻。这表示一旦你有个地方说得不满意,那便等着她亲手拧下你的脑袋吧。
钺生战战兢兢的扯了抹笑容,很识时务的看出了其中的意思。
“殿下,属下绝无企图欺骗。只是,惟恐违逆了陛下的命令,还请殿下见谅。”狗腿的拱了拱手,钺生不死心的挣扎。
对面的人恍若未闻,“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不说的话,本殿不介意动手。”顿了顿,那人无所谓的继续加了一句,“你不说,本殿也有的是办法知道详细的情况。”
敢跟未来的储君动手,别说他打不打得过了,这犯上的罪名就够要他的命了。“殿下……”钺生抚额低叹,要命了,这是瞅准他胆小吗?“属下说便是了。”
“有人携陛下的信物‘天鹰令’现身,兼之江湖传言‘天鹰令’藏着大胤末代太子稀世宝藏的秘密,得令者几可乱转乾坤,大顺此时东华太子后裔之事闹得满城风雨。携令之人以独孤九凌之名自居,引得正与朝廷对峙的西绥侯和江湖势力蠢蠢欲动……且冒名之人势力不小,引得多方潮涌追寻,却每每能消逝的无影无踪,朝廷的手也屡屡失败而归。”
“陛下是担心殿下会插手这件无关紧要的事,所以才特意瞒住不说的。”只是没想到,还是被揪住了。
“在此之前,‘天鹰令’是在谁手中?”黑衣的九凌殿下面色如冰霜寒凉,漆黑的眸子流转着冰冷渗人的冷厉。
“是……”钺生犹豫了,顿了顿,在对面之人洞悉若明又煞气逼人的目光下不得已说出口,“是在涟首领手上。”
有一瞬间是死一般的沉寂,钺生惊恐的看见九凌殿下微吊的眼中闪过浓郁的杀机,黑暗阴鸷,亮如幽鬼的光芒明明显显昭示着内心的邪肆与冷酷。
就知道不能说啊。
“很好。”终而可怕神情一闪而过的九凌殿下出声,脸上又是平常的模样,不冷不淡,“你可以下去了。”
钺生一溜烟几乎是狂奔而出,刚下了石阶,果不其然,身后咔嚓咔嚓声络绎不绝。
钺生其实一早就有清醒的知道自己应该头也不回的直奔出宫找个地方躲起来,只是仍旧没忍住心底的好奇回头去看了,这一看,简直成了一辈子的噩梦。
倾世绝的九凌殿下一袭黑衣站在汉白玉的雕栏前,身后是平常皇帝陛下邀宴大臣们的太虚殿,轰隆隆的声音连着咔嚓声正不断的响在地面上。
钺生脚下的地砖都在抖动,但他已完全没顾上这些,因为唯一的反应就是死死盯住那些猝然破开裂纹哗啦啦倒塌的雕栏玉砌面色惊悚,太虚殿上的瓦当正哐啷啷掉下,以殿下立足的地方开始,霍然出现一道两指来宽的裂缝,并逐渐扩大延伸,越来越显得阴森恐怖。
九凌殿下的脸上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汉白玉的雕栏恍如陈旧的摆设在她面前一片片倾塌开来。
哐啷啷!哗啦啦!宛如大火后坍圮的废墟一般络绎不绝的爆裂声。
钺生张大着嘴,忘了呼吸。刚刚不说的话,是不是他就是这个下场?
“发生什么事了!”“啊……”
赶来的宫人们悚然而立,见了鬼一般惊呼,“殿下!”
恍然一怔,女子的表情如抽丝般褪去,“啊,没控制好力度啊。”黑衣的女子看了眼四周的狼藉,横手轻触额际,眼中有丝暴戾深藏在墨色之下,“风简墨啊,你这算是挑衅么?”
“看起来,要提前回去了。”
他这是向她独孤九凌反击了。竟敢动她留下的布局。宣战么?正好,这日子确实无聊了。
拂袖黑衣的女子足尖轻触地面,宛若一只没有重量的纸鸢浮上太虚殿的房顶,几步如朵墨云般飘远。
徒留一群人目瞪口呆。
原来殿下这么……暴戾……如此强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