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凌殿下这次回来,比之往昔没有太大变化。
七部的人马今日抽了空赶得及的便聚了个小会,大意是要看看这位古怪的主子日后有什么安排。
常年黑不溜秋的衣饰加身的九凌殿下,坐在上位一张宽大的椅子上,有些漫不经心。涟青进来的时候注意到她手上正把玩着一个精致的白玉瓶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涟大人微微笑了一下,自觉的明白了那瓶子里装的大概就是他们千求万求的解药吧。风大公子算是讲信用的。
“涟青。”正在愣神间,坐上那位冷冷的发话了,一双眼睛像千年古潭一般清冷的泼来,惊得涟大人一个激灵,这才想起,这人,好像是因为‘天鹰令’的事儿不得不回来的吧?
不是有秋后算账的说法么?涟大人自觉地明白时候到了,明智的保持沉默。
“不为自己辩解么?涟青。”那人斜着眼淡淡问了一句,纤长的指尖兀自滴溜溜缠绕着小巧的玉瓶转个不停。
“属下知罪,但请主上责罚。”以退为进,怎么着应该宽大处理吧?
“这样啊。”瞅见堂上众人气氛低迷,大有缩起头噤声祈祷避祸的趋势,九凌偏了首支着下巴好以整暇,“廉莒,最近很闲是吧?”
缩着头的人支吾了一声,没敢搭话。
“听说你极为喜欢挑战权威啊。”慢慢悠悠的,黑衣的女子又凉凉的添了一句。
廉莒郁结的抬头,很想辩驳两句,我哪敢挑战您的权威啊?但一见那人眼底流淌着千年寒冰一般的寒气,很没胆子的继续装没嘴的葫芦。天皇老子的,又不是我一个人造反,凭什么第一个拿我开涮?就算要挽回姑奶奶你的权威,也犯不着往我这么一个小人物头上撒气啊?
“这里面的人,大多数都在开阳部的手里吃过苦头吧?”不着边际的,九凌又冒了一句。
那不是废话么?众人沉默的在心里翻白眼。谁没个错误?有错误自然要受罚,挨挨鞭子啊,受受杖刑啊,或者拳打脚踢的纯粹蹂躏,这都是证明兄友弟恭的最佳方式嘛。众人激灵灵的打了个颤,皮肉之苦啊,皮肉之苦,算的了啥?没必要拔腿就想跑的吧?
顿个半响添一句话的九凌一个人唱着独角戏,面前一帮子人敛声屏气,就差没像壁虎一样贴到墙上去了。这人自说自话了半天没见人回应,倒也破天荒的没生气,反倒笑的挺和善,只是这显然起了反效果。
“你们都不好奇,这里面也有从未受到‘照顾’的人啊?”九凌殿下循循善诱,玉手一抛,玉质的小瓶子在众人的注视下漂亮的拉过一道弧线稳稳掉落在另一只手里。
被这人的动作分散了注意力,众人倒没注意到刚问出的这问题。
啪。
玉瓶稳稳的被按在桌上。一声清脆警醒的响声换回飘散的思绪。扇宓不胜唏嘘的瞟了眼一直保持良好风度的涟大人,再一扫周围的人士,原来都是以一种同情兼痛心的眼光看向自己的首领大人啊。
“涟青。”座上那位公式化的语气冰冷,漆黑的眼冷肃,“自己去廉莒手下领受三十鞭笞吧。”
一抚鬓边偏着身子的人炎凉的眼扫向儒雅静默的人,语气淡的像是在谈论天气一般平常。
被点到名的两人,一人平淡从容的一礼称谢,另一人沮丧惊讶的悲叹不已。
这一群群人里面,就属涟老大一人特权大,还从来没进过刑房。这下,唯一的特例,也该没了。而且虽然是以主上的名义施惩,谁晓得涟老大会不会迁怒于人,报复他这个炮灰?廉莒暗暗悲伤了一把。
三十鞭,对于擅自违令自作主张的罪名来说,算轻的了。涟青倒没什么怨言。老大被罚,自然也是有警醒作用的。没谁有什么异议,能这样大事化小,算是喜事了。
逃脱一劫的众人只能同情的扫视一眼涟大人了。
“先记着,回海域再行生受。”黑衣的女子突然又抛出两句,“现下有事要做。”
好歹是先记着。这人真会吊人胃口。
“主上,可是关于夕桓洛之事?”涟青正了正神色,谈正事了自然不能疏忽。他到现在还没弄清楚,主上的矛头对着的是何许人也。
“是,也不是。”九凌卖关子。
“该是时候会会故人了?涟青。”她笑了笑,头一次眼底浮起了一丝兴味,“陆机留下的问题,总是格外的有趣。”
尚晨殿下?故人?涟青的脑中闪过一抹光,稍纵即逝,最终也未抓住。
“主上,可否明示?”扇宓抓了抓额头,显然不适应这样的对话方式。
“明示?”九凌笑了笑,叹息般的仰躺在椅中,指节扣了扣扶手,“说穿了就不好玩了啊。”
头顶疑有乌鸦飞过。抹汗。故作高深,大概讲的就是这个意思。
“涟青。”那人又晃晃悠悠的挑着调子唤了一声刚被记过处分的涟大人,众人莫名其妙。
“你说,要一个藏得死紧的人出来见你,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啊?”漆黑的眼似笑非笑,九凌伸手十指交缠,好以整暇的等着人回答。
“投其所好。”涟大人慎重的回答。
众人疑惑,放尖了耳朵欲听出蛛丝马迹。
“呵呵。所言相差无几。这就去好好查查凌海阁与那银楼的底细吧,记得把老巢落实了。”
“主上?只需要查清楚么?”卫江心生不满。
“啊,亏本的生意自然作不得的啊。你们以为人家的高手都是豆腐做的么?”抚腮笑得奸诈的九凌摇首,“别跟本殿说什么绝对压倒性的优势问题,那都是废话。”
“本殿要得是兵不血刃。”
越来越迷糊了。云里雾里……
涟青皱眉,“那主上的意思是?”
“杀生之类的戾事自然会有人代劳的。”黑衣的女子笑得意味不明,对着一竿属下难得细致的解释了一回,“我们要做的就是为这帮恶鬼找到超度的高僧,然后引导之。啊,对了,还应该多一事啊。”
一点额头,九凌殿下脸上浮出瞧我这记性的表情,慢慢在众人期待的眼中道。
“潜心向佛。”
绝倒……
这是要他们都洗手焚香,学着和尚秃驴天天念经清修?
涟青忍着额角抽搐的冲动抬眼看坐得四平八稳的人,那人表情无辜,摸着下巴正细细考量某事。无形之中涟大人似乎已捉住某些线索,一时却也说不上来。
“那么,主上要做什么呢?”
“这就回到老问题上了啊。”叹了口气,九凌道,“故人委实固执,不肯轻易相见,兼之行踪成谜,本殿只好投其所好,抛出饵食,等着他来见本殿了。”
“另外,那超度恶魔的高僧也实在是尊大神,不亲去,实难请动。哎,本殿只好委屈点,亲自登门拜托了。”
涟青恍然。诱敌出洞。
只是这饵,听着似乎有些诡异啊。
“那么主上的饵,是什么?”
“咦?不是都说清楚了么?本殿要亲自上门拜访啊。”
数双眼睛静静定过来,总算抓住点头绪了,俱都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以身犯险,委实不够安全。
然而那人却笑得璀璨,抛弃了以往冷漠的作风,二十岁的女子已然又是另种风华,她微吊的眼泛着更甚的华贵与矜持,带着天鹰一般的骄傲与强势。
“是时候去见见那些对我念念不忘的人了。”
“你哪里也不能去。”门外传来冷冷的声音。
墨衣的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卫江与几人面面相觑,微微点了点头,众人散的一溜烟,留下两人独处。
风简墨顿了顿,长腿一跨,走到她面前,俯身双掌按在扶手上,将黑衣的九凌困囿在胸怀之间,对上她不以为意的脸,很确定的开口,“你哪里也去不了。”
这两年来,并不只是他风简墨在寻一个叫独孤九凌或是陆涧玥的人,念念不忘的人太多。
他不会给别人带走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