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霄阁是京城有名的烟花楼,阁中女子不比一般花楼女子。她们大多身怀才艺,举止优雅谈吐得体,更兼处事接物待人圆滑而且巧妙,是不可多得的解语花。贵族公子富家子弟纷纷为此间佳人不惜一掷千金,更有才子诗人慕名而来此间风花雪月吟诗作对。
花魁柳芳菲貌美如花,舞艺绝艳,卖艺不卖身,达官贵族拜倒在其裙下数不胜数。今日乃是二十岁的柳芳菲出阁之日,按照雁霄阁的规矩,除了赎身的费用照给之外,能抱得美人归的第二条件是技压群雄。
钱自然是算珈弈的份,陆涧玥只需负责出点体力。对于这点,她没什么不满意的。她颇为感慨的是此间的老鸨真是位人性化的奸商。对于阁中的摇钱树舍得及时放手不毁人姻缘,竟然如闺阁千金一般操办终身,此间情谊不能不叫一干女子掏心挖肺鞠躬尽瘁。
她今日一身紫衫,鬓边两缕发拢后,用了一根同色锦带松松的系着,手执着珈弈最宝贝的玉骨扇,翩翩风采贵气凌然。
二月的天,陆涧玥坐在雁霄阁中却觉得如至酷暑,周围的姑娘们火辣辣的眼神就差把她生吞活剥,趁着招呼茶水的片刻功夫,就已经暗送秋波好几道了,大胆的甚至动手动脚。这阁中的女人,怎么这么惊世骇俗?
天,她知道自己长得不错,玉树芝兰,龙章凤姿,但也不带这样吧?再看看身上这副骚包打扮,陆涧玥脑子里直接呈现出优大公子纯情似火的红衫外加一副骚狐狸的风流表情,真想骂娘!
天麻麻亮的时候,有个麻麻黑的人爬进她的窗户,递给她一个麻麻黑的包袱,麻麻黑的人说她最大的对手御剑山庄少主玉绝尘就是一身白豆腐装扮,珈弈少爷希望十三公子能以他翩翩公子儒雅斯文的经典形象赢得美人归,这身装扮价值几许几许,乃是他……
后面的下文被她一脚踢飞作为终结。混账!有必要搞得这么白痴么?
不过看看周围这些或是獐头鼠目,或是衣冠楚楚,或是目露凶淫的各异人口,她真想为这位花魁长叹一声不幸。
真是不幸啊。怎么尽招来这些个人才?
正摇头叹气,余光却瞟到刚进门的人,略略有些讶异。
青衣的九言推着湖蓝色锦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公子进门。椅上的男子俊逸风雅,桃花一般的眼睛没有轻浮与灼灼,反倒透出一股温良芬芳的感觉,仿佛承载着露滴的花瓣,疏淡,高雅。
满座的人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继而交头接耳窃笑起来。身躯残缺的废人也来凑热闹,虽然皮子漂亮,却难掩无用的事实,跑来这里莫不是异想天开么?
优雅的桃花眼扫了一圈大厅,最后偶停留在那个低头安静品酒也不忘躲闪添酒侍女不怀好意的脚步不稳的紫色身影上,唇边浮起一抹笑意,指了指那边,九言会意的推着他走过去。
“十三公子,别来无恙乎?”
陆涧玥抬头,视线掉落进一双细流暗涌的目子,似被无数钩子拉扯着挪不开视线。
美色惑人……
片刻,陆涧玥终究只是淡淡的挪开眼,投注在身边捧着玉壶的侍女身上,引得女子心跳如鼓。
“这位公子,我们认识?”她继续以勾魂夺魄的眼神盯着粉色衣裙的侍女。
慕容奕玦的脸色一僵,很快又恢复自然,淡笑着回道,“公子莫不是忘了,昨夜巷中的拔剑相助?玦很感激。”
“哦,随手之举,不必挂心,那时天色不太好,没认出来,抱歉。”没什么诚心的应付。
“哪里哪里。其实,在此之前,十三公子与玦亦是相识的,只是公子忘了而已。”没认出?天色不好?没关系,多几次也就记住了。
“哦?”陆涧玥抬了抬眼皮,有了点兴趣,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人,在脑海中细细搜索,对着那双眼睛,灵光一闪,突然反应过来,“西绥侯长子慕容奕玦公子?”
对方微笑点头。
“你变化蛮大的啊。”陆涧玥盯了盯男子轮椅上的下半身,再看向阁中人群座无虚席,意有所指,“果然是人多为患啊!”
一语道破玄机。慕容奕玦双眼微眯,扶在扶手上的手蓦然掐紧。
不错,他之所以有今日正是拜西绥侯子嗣颇多所赐。几兄弟间明争暗斗,当年他又锋芒毕露不知内敛,小看权势对人心的改变对着亲兄弟防备太少,以至于被毒害成如今的模样,昔日仗剑走马惊才绝艳的佳公子,到如今却是被人小视鄙视的废人。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今日的慕容奕玦与昔日的慕容奕玦不可同日而语。
他的手缓缓松开,脸色未变,仍旧是温雅的笑容,倾身至陆涧玥耳边低言,“小姐果真如昔日一般有意思。”
陆涧玥放下手中的玉杯,曲手支颐,恍若未闻对方的揭穿,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位粉依侍女,嘴角的弧度越显深邃,眼中散出勾魂夺魄的光芒,对着毫无免疫力的女子一笑,霎时似有漫天霞光笼罩。
“这位粉衣的美人,不知是否可告知芳名?”
正上前添酒的女子满脸娇羞与惊喜,娇滴滴媚人的声音宛若能渗出蜜来,“回禀公子,奴婢名唤碧洗。”
“一衣如碧,涟涟如洗,铅华尽去归真如璞。碧洗,碧洗,你不应该着粉色衣衫的。”
陆涧玥摇头轻叹,脸上眨眼间变得云淡风轻,似是持茗看遍云卷云舒的天外仙人般霎时溢满清辉,刚才惑人魅心的风流宛若错觉,她执起溢满的玉杯,言语惋惜,低低回荡在粉衣侍女的心间,令她只怔怔的当立,恍然如梦。
这样净如苍穹的名字,流落风尘,真的是将纯洁抹的面目全非了。
陆涧玥别有悲悯的眼神轻轻一扫身边的锦衣公子,“你说是么?慕容公子。”
“十三公子的眼光总是独特的,玦不敢擅论。”男子微微一笑,仍是儒雅温柔的回应,软绵绵的似三月暖人的春风。
“那么,慕容公子来也是为柳花魁么?”不再看侍女一眼,陆涧玥支颐认真询问。
“玦受人邀请,特意来瞧瞧热闹的。”
“那么,慕容公子,人多杂乱很容易出现与昨夜相似的事件,要注意保重身体,若是出了什么事,是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哦,为了保全西绥侯爷与朝廷的情谊,公子要费心了。”
锦衣公子闻言,依旧是不温不淡,谦逊有礼的回敬,“多费十三公子劳心了,玦感激不尽,公子请放心,玦对自己这条薄命尚是看重,若有麻烦,亦会厚着脸皮找十三公子帮寸的……”
陆涧玥哈哈一笑,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水,啪的一声拍开折扇,眼中却毫无笑意,“本公子太过不羁,是做不来保镖这一行业的,再者以慕容公子的才能,身边亦是不少贤人异士,若是我去了,只是白白浪费粮食。”看了看已经陆续去往后院的人群,她点了点下巴拱手一礼,“话到此处,这就要去搏得美人归了,失陪了。”
“请。”慕容奕玦颔首微笑,表情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