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踏春,最是风流才子佳人无数。满城华盖,富贵如云。
三月,天子率后宫佳丽亲王及大臣无数赴骊山,春色眷浓,天下同乐。
华贵的马车辚辚从邺京长街结成仪仗,于万众瞩目中缓缓庄严的赶往百里之外。
八匹骅龙拉乘的奢华马车上坐着大顺开国帝王,琉璃珠子缀成的冠冕下夕源光高深莫测的眼神透过马车半透明的帏帐,投注到街头起伏不已的人流。
满街哗然,躁动不已,追随着帝王的仪仗队,人流涌涌。帝王的眼深邃,留有一丝笑意。
八荒臣服,六合唯我独尊。这便是御座上极致的霸者人生。
即使曾有遗憾,曾有落寞,那也不过是他帝王业上小小的不完美。他是夕源光,一国之帝的夕源光,追求极致荣耀与极顶之巅,化合神者,德合天地。
万里河山,铿锵杀伐,云横覆手,若再来一次,昔日放手的,他从不悔!
绵延的马车庄严的行过长街,见证帝王夕源光一生的壮业。
帝王的华车后,是储君安乾太子的车骑,而亲王的马车尾随在帝王的宠妃其后。
马车上的人心思各异。
像如此浩大的声势,历来五年一次。每次皆是惊心动魄。新生的事物,必是踏着旧日的腐朽走上舞台的。踏碎的残势成灰,随着岁月消逝,而侥幸脱逃的偏执狂,便蠢蠢欲动。
每一次帝王的骊山之行,都是血腥而惊险的。而那帝王似乎对这时时上演的戏码有着偏执的热衷,满园春色也掩不住这位帝国之主浑身溢出的魔魅果决之气。
似乎那段整南讨北的岁月从未远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大顺的帝王依旧享受着鲜血堆砌的盛宴,乐此不疲。
今年的春行,也如往年那般激烈惊心么?骊山上那碧色的草下,有多少念念不忘血仇的戾怨,用着血红的眼睛狠狠剜着帝国的胜者?
今年不例外的,又该染红一片土地吧,新开的杜鹃,如果有了这个帝国最纯正血脉的浸染,是否会更红?
涟青静静敛着眼睛坐在太子的车内,若有所思的想着。太子的挚友,偶遇的知己,他用伪装的儒雅与纯良的太子谈山论水,天南海阔。友情是真,只不过,却不是最终的目的。隐在这个优柔的太子身边,也是为保住这小子的性命。而保住这小子的性命,无论近日发生什么,局势总是有希望稳定下来的。主下的想法,不无道理。
与这边长街哄闹的局面不同,黑衣的九凌交叠了双袖坐在高高的栏杆上,漆黑的眼冷看皇族的奢华。
除了扇宓一部,其余的人走的一个不留。今年的踏青,才算热闹。
凤目凝然的黑衣公子静静站在她身旁,看她淡漠无聊的神态。
“不怕玩火自焚么?”他悠悠问了一句,依样屈膝倚坐在栏杆上,对着她淡淡挑眉。
那人将目光从街上挪开,缓缓看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的挪开。
风简墨也不生气,一撩长发,风姿绰约的道,“闲着无聊,不如去‘清涧’喝两杯?”
“哦?”她偏过头来,眉眼一转,“倒是不错的主意。”拍了拍手,跃下栏杆,轻轻松松走向厢房。
风简墨缓缓一笑,顿了顿,滑下,优雅的踱着跟了上去与之并肩。
“今年的帝王之行,想必很精彩吧?”他眉眼皆有笑意,侃侃而谈,“倒是不知道你看中的那位倒霉鬼是否有那能耐达到你的目的?”
走的一顿也不顿的黑衣女子偏头一笑,隐隐薄发着某种尖锐的光华,淡淡反问,“怎么?你有兴趣知道?”
“与你有关的事,我向来不会错过。”他笑。
“哦。”九凌若有若无的应了一声,没了后文。
“能坐上帝座,虽然有能人相助,但泰半还是靠自己的本事,你说是么?九凌。”优雅的公子突然问了一句。
进了屋的人反手抄过桌上的白玉面具扣在脸上,严严实实只露出寒潭般的眼睛,她没有偏头看身边的人的表情,淡淡回答,“自然是的。”
“不过,本公子也不是傻子。夕桓陵虽然刚愎自用,有勇无谋,但本公子需要的棋子,恰恰不需要太多脑子。”
她转身欲往门外走去,又似想起什么突然一顿,黑色的衣襟上银线勾勒出的鹰似活了一般桀骜锐利,“夕源光啊。”她有些叹息的抚了抚额头,“我记得我曾说过,若是有机会的话,不介意帮陆机讨回一条性命。”
似谈论极为细小的事一般不以为意,九凌摇了摇头,举步出门。
陆机费尽一生心力扶持夕源光,帮着他南征北讨统一天下,呕心沥血的算计来算计去,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丢了,这才换回一个太平天下。这样悲天悯人胸怀天下的人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是怎么会有这样把苍生丝毫不当一回事的女儿呢?为了所谓的一命之怒(习砚之死),竟然要负尽天下,不惜流血千里,视良善如无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偏生又不屑所谓至尊真情。
怎么样看都不像一家人啊。
“你倒是没当回事啊,陆机在天有灵,恐怕会为有你这样的女儿悔得肠子都青了。”
肯放心思在这些事上面,其他事偏偏……风简墨凤目一眯,透出冷然来,哼了一句,又跟了上去。
并肩的两人渐渐走远。
是夜,骊山行宫处。
“王爷。”
行宫处慕王的寝房,眼露精光的中年瘦小男子在门外禀报,声线细细如鸭公嗓子。
“进来。”里间传来男人阴郁的声线。瘦削的男人拱了拱手,推门而入。
“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低沉的声音威压沉沉。
“禀王爷,这边一切已经妥当。一旦得手,奴才省得该如何做。”
“很好。等事情结束之后,本王自不会亏待于你,你且去告诉母妃,让她按捺稍忍,决不可露出任何不妥。”
“奴才记下了。只是,皇上那边,不知……”
“这个你不用过问,本王自有安排,那些禁卫军以及暗卫,没有出场的机会,你管好分内之事便行,其余的,最好不要自作聪明的涉足!”
“奴才明白了。”
“下去吧,本王要就寝了。”
“是,奴才告退。”
夜色静谧。瘦削的人影一路跑回了帝王的寝殿,间或有遇上夜值的婢女,皆谦卑的一礼,目送他走远。
夜色中涌动着不安分的气息,浓浓郁郁似要扑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