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湘小筑。
涟青收拾了案桌上的书册,起身出了书房,合上门的瞬间,听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脚步声。
慢慢转了头,墨衣如兰的年轻公子站在他身后,一双凤目幽黑难测。
“风公子。”儒雅的男子微微颔首,对着不速之客脸上是客套疏离的笑容。
“涟兄要出远门?”看不出表情的人冷淡问道。
“是啊。”颔首,儒士掸了掸衣襟,笑道,“风公子来的不是时候啊,涟青不能招待公子了。”
“确实不是时候。”墨衣的风简墨冷哼一声,“若是来的是时候,也不至于让人跑的没影。”
闻言,青衣的雅士眼中闪过一道莫测,却犹是微微一笑,“风公子说的话有些难懂。”
抬头望了望天色,涟青歉意的朝着美如幽兰的人投去一眼,温文道,“时候不早了,在下要去向友人告别了。风公子请自便罢。”
拱手一礼,青衣荡漾如波,涟青擦身就要离去,忽而听得身后男子有些冷峭的声音道,“涟兄似乎忘了一件事。”
微微一怔,青衣的男子顿住了脚步,犹是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转头,“哦?不知在下忘了何事?”
风简墨高深一笑,隐隐带着入骨的狷痴与魔魅,冷淡的吐出两字,“焚天。”
青衣的谋士瞬间抽丝般褪去了温文,锐利的眼光一凝似要将面前的人看穿,却未发一言。
风简墨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靠近两步,语气悠然,“涟兄,费尽心机也未寻到的东西,这就放弃了么?”
涟青斯文的脸上浮出一抹虚渺的笑意,未及眼底,转身曼声低咳两声,这才不缓不慢问道,“风公子可告知涟青焚天的去向?”
墨衣如兰的公子脸上的冷意未减,悠忽浮起苍山银月一般的朦胧,眼中薄雾聚起让人窥不出一丝情绪。
“世上由来没有无条件的付出。”风简墨语义双关。
观察入微心细如发的谋士淡淡垂下眼睑,似是已明了对方的要求,缓缓摇头,“抱歉,风公子,涟青不能带你去寻主上。”海域从来不许外人踏足,更何况风简墨这样不简单的人。东华太子苦心孤诣创下的辉煌,决不能让这片独孤家族早已抛弃的国度有机会危及。
风简墨,决不能去见独孤九凌。
然而墨衣的公子却冷然一笑,说不出的讽刺,“你以为本公子会如此厚脸皮,堂堂男子不顾羞耻的倒贴过去?涟兄,你未免小看人了。”
“在下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就失了风度。人间芳华何止万千,涟兄未免太高看你家主子了。就算独孤九凌这般人物世间难寻,该回头贴上的,也绝不是我风简墨。”
这下倒是出乎涟青的预料,他微微讶异试探,“那么,风公子的条件……”
“为我所用,约期三年,以独孤九凌的名义为我夺夕氏江山。”黑衣的公子扬起莫测高深的一笑。
涟青怔然。皱了眉头仔细看面前的人表情,那人一脸理所当然。
许久不见对方表态,墨衣的风简墨拂手背身,突然爆出一句足以惊动对方的话,“我已得到‘焚天’。”
他转脸将目光移到一旁,似随意无心续道,“原本与九凌约期一月,她允我承诺,我以焚天相交,只不过。”凤目微转对向儒雅之人神色莫定的表情,“她先走一步了。”
“但我已做到她的要求,昔日许下的应我一事的承诺便不该背弃。涟兄,以九凌的身份,想必说是一言九鼎也不为过吧?”
依旧不定的涟青沉吟,微微颔首,“然在下实在很难相信风公子将来不会与我们为敌……”
然而墨衣的公子却冷笑着打断涟青,“涟兄恐怕也不能保证不与我风简墨为敌。凡事岂能尽在掌控?即使本公子立誓不与你们为敌,恐怕也是没人相信的吧?既然是公平交易,那么成与否,尽在个人意愿,我风简墨不会强求。”
“我以‘焚天’交换夕氏江山,涟兄应该不会觉得亏损,毕竟独孤九凌是什么分量,想必你很清楚,比之这前朝时便抛弃的故土,只会重不会轻……”
“风公子何以一定要取江山?”涟青眼中闪过一抹泓澜。
“或是富贵,或是权势,或是虚荣,或是壮志远图,江山万里,美人多娇,谁人不妄有此荣焉?”风简墨优美的修眉一挑,转目间一片绝世华彩,“这对你们应该不算妨碍吧?”
涟青淡笑。不管将来是否会翻脸不认人,但因焚天之故,子夜无论如何都会一试,只是,一旦卷入,在别人手下办事,敌非敌友非友,如履薄冰危险异常。这个赌实在刺激,让人心血沸腾。不得不说,对夕氏,他还是有仇怨的。昔日的陆机之死,七部至今怀恨,少主下手虽利落,却不知为何终改了主意。遵照主上的命令的同时,若能翻了夕氏江山,拍手称快。
“在下怎知焚天真假?”谋士的眼闪过精光。
“可请觉明大师一验。”风简墨不慌不忙。
然而不忘遵守主上命令的谋士仍是道出了保留,“主上走时曾下令,夕氏江山之主,留与夕桓洛,涟青尚不敢违抗。”
独孤九凌做事势必有因,以其并非良善的品性,暗中扶持夕桓洛绝对不是出于好心,恐怕依旧是细心计划好了什么。涟青虽不敢断言她有一日还会归来,但也不敢私自搅乱她的安排。
闻言如兰花般优雅的风简墨眼中倏忽一道冰雪之色闪过。虽然清楚这个女人不安好心,但听闻她嘱咐下属扶上夕桓洛,想到此前两人的瓜葛,原本就不痛快的风简墨此时更是控制不了冰冷怒气。这女人,私下里,不知招惹了多少人。
终究墨衣的公子淡淡一笑,温雅如往昔空谷幽兰,“可以。那个位置,便依照她的安排留给夕桓洛。这样一来,接下来的日子,才更兼挑战性。”凤目流转间,风简墨脸上充满兴味,竟是似极了九凌的表情。“太过容易到手的东西,总是无趣。”
儒雅的男子诧异的抬眼,正撞见风简墨脸上有些魔魅的表情,恍然间心中闪过什么,却快得没有抓住。
这人,似乎并不是对权势热衷。夺得夕氏基业,必是为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
“虽从未有先例,但一切情有可原,想必主上不会怪罪涟青的擅作主张。风公子,合作愉快。”涟青淡笑,“但也请公子做好觉悟,帝王大业,素来牺牲良多,此间风雨想必不用涟青细说。三年之期一过,子夜便会抽身远退。”
风简墨未答,只是笑的别有深意。
他自然做好了觉悟。只不过,这个觉悟,只可意会。
他携‘焚天’归来欲与九凌重逢,不料九凌却携慕容远走,昔日种种忍让,那女子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伤人不已,他的退怯终而错失良机。
终而明白,像这样古怪的女人,若是想要得到,那么必定要强过她的古怪。索要两情相悦倾心不渝,原本就是错的。九凌,若是没到绝境便不会给你一点表示。正如当初习砚的死一样,决然的提醒,这女人才会醒悟。
而他要做的,便是比慕容奕玦更狠更绝,让这人永远没法将他拒之门外。
将来的将来,与风简墨并肩,会是九凌的唯一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