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达E市的那个小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两人停了车，刚走到门口，一个医生模样的人立刻迎上来。
看到他近乎卑微的表情，苏晴几乎是立刻想到了上次那个鞋店的店长。
他伸手，一脸谦卑的笑道：“请问是穆先生吧？我是急诊室的主任，我姓林。”
有钱人就是好，即使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小县城，只要一个电话，就可以布置好自己需要的关系线。
“你好，林主任。”穆易尘礼貌的回应。
“素来听闻穆先生年轻有为，如今一见，果然是英气逼人……”
苏晴顿时就糊涂了，穆易尘是搞房地产的，跟医院怎么着也打不上边，这个林主任有必要这么巴结吗？
她在一边急得要命，因为着急知道外婆的状况，实在是没心情再听他啰嗦下去。
穆易尘显然了解她的心思，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掌心，示意她别着急。
然后，趁着林主任没说话的空挡，穆易尘立即道：“林主任，请问送到这里的那个病人现在状况怎么样了？”
林主任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呵呵一笑，立刻将他们迎了进去，一边说道：“病人年纪大了，而且送来的有些晚……”
苏晴一听到这儿，脸色顿时就白了，要不是此刻穆易尘抓着她的手，恐怕，她现在又要软下去了。
“不过，你们放心。我们医院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又是穆先生特意关照的，我们自然动用医院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医疗设备。现在，病人已经送进加护病房，有护士二十四小时照看着，不出意外，明天就会醒过来了。”和着他刚才那么一段话都是为了拍穆易尘马屁做的铺垫，后面这一段才是重点。苏晴在心里忍不住抱怨，差点吓得她魂飞魄散……
苏晴忍不住问：“已经脱离危险了？真的没事了吗？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你们先别着急，具体情况还要等病人醒过来才能定论；不过，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我，我们现在可以去看看病人吗？”苏晴问。
“两位请跟着我来。”林主任点头，比了一个请的姿势，笑着道：“我们把病人安排在医院最好的病房，绝对给病人最好的照顾。”
因为这家医院只是在一个小县城，医疗条件并不好。此刻，穆易尘牵着她的手，走在灯光暗淡的回廊里，里面发出凄凉的回声。
所以，即使是林主任口中最好的病房，也只是限于单人间而已。
林主任轻轻推开门，穆易尘却在苏晴身后停住脚，松开了她的手。
苏晴回头，眼里有些许迷惑。从出事到现在，他一直都陪在她身边，现在，他突然放开自己。不知怎么的，苏晴心里竟像空了一块。
“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着。”穆易尘笑了一下，又后退了一步。
他这一步却好像完全将他们的距离拉开了，但是，苏晴没有心思多想，点了点头，跟着林主任走进去。
病房里的灯还开着，陪床的护工在一旁打盹，即使听到有人进来，她还是没醒。
林主任低声咳了一下，她还是以刚才的姿势闭着眼。
他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只好过去推了护工一把，终于把她摇醒了。
苏晴并不在意，她整颗心已经落在外婆身上了。
她身子微微有些发抖，努力提着一股劲儿走到外婆的床边。
比起上次见她，外婆似乎又瘦了一圈，皱纹盘踞在脸上，像是苍老的树皮。据楚阿姨说，外婆中午想要洗澡，结果刚进浴室就滑了一跤。这会儿，脸颊上的淤青还在，似乎还肿起来了。
苏晴轻轻伸手握住她的，外婆的手掌比她的脸还要苍老，粗糙的像是村里布满沙粒的小路。她的泪很没出息的掉下来，落在她的手上，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而她的耳边还是林主任低声训斥护工的声音。
然后，林主任脚步靠近她，轻声道：“您就别伤心了，病人不会有什么大事的。还有，下半夜我会再找个护工来，绝对保证有什么事就能立刻通知您。”
苏晴闭了闭眼，只觉得吵，不以为意的说道：“谢谢你，林主任，我能和病人单独呆一会儿吗？”
他立刻意会，连声答应着，对着护工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出去了。
她伏在床边，将自己的脸轻蹭着外婆的手掌。小的时候，不管是夏日在门口的槐树下乘凉，还是冬日在温暖的床上，苏晴总是爱这样靠着外婆。
“小丫头还真懒，就爱靠着别人。”外婆总是这样笑她，声音却没有一丝恼怒。
苏晴总是先做个调皮的鬼脸，然后回答她：“我就要这样靠着你，一辈子都这样靠着。”
苏晴知道，外婆是高兴的。因为她每到此刻，脸上都笑成一朵花一样，粗糙的手掌宠爱的拂过她柔软的头发。
眼泪顺着眼角落在外婆的手背上，她想，如果她还能像以前那样抚摸她的头发该多好？
“外婆，过些日子，我就回来天天陪着你好不好？”
她贴着她的手背，断断续续的轻声道：“外婆，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你知道吗，我其实对自己也很失望。”
“我很想离开A市，很想回到你身边，可是，我已经欠下了一笔债，我欠了人家的，所以必须还。”
“我一直犹豫不决，一直都有很多理由和借口。但是，我现在知道错了，什么都比不上您重要……”
“您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
然后，苏晴似乎感觉到外婆的手指动了一下，她心里一惊，赶忙起身查看，外婆依旧是刚才的样子闭着眼睛。
苏晴自嘲的笑了一下，医生都说今天是不会醒过来。
刚才那样的姿势让她的腰酸得很，她直起身子，才想起来穆易尘还在外面。
又给外婆掖了被角，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起身。
当她推开门的时候，那个女护工还是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打盹，除她以外，整个回廊都空荡荡的，穆易尘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