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出发去龙切尔的日子,我从床上爬起来,汤马士已经在梳妆台前面等着我了。他首先把我的头罩打开,让我那一头被熏发香精熏了一晚上的头发呼吸新鲜空气,这是麦秆香味的香精,据说比较适合离别的气氛。虽然不知道我是在和谁离别,我也还是乖乖的用了。这家伙肯定在传教士学校呆过,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总是能把我的耐心全部磨掉。
汤马士给我卸了晚上保养皮肤和眉毛胡子的药水,我就去刷牙洗脸洗澡,途中消耗了价值数十枚金币的牙膏和肥皂。虽然不是我的钱,我洗的时候也一样觉得非常的肉痛。这些昂贵的洗发水老是令我想起一个我们新月地区的童话故事。
那个故事说的是任何人只要弄到一滴青春女神(实际上并没有这个神)的血喝下去就可以恢复青春一年。终于有一天青春女神老了,于是她喝下自己的血。她是活了几千年的神,需要恢复的岁月太多,结果喝阿喝阿,终于流血过多死了。这个故事教育孩子们流血过多是会死人的。我当然不是想说这个寓意,我想起那个故事是因为我总觉得我是在喝自己的血——即使担任教廷军指挥的那几个月我也没用过这种这么奢侈的东西。
喝完血之后汤马士就会给我化妆,洗头(花费十枚金币的洗头水),整理发型(花费五枚金币的定型胶),整理胡须(剃须膏四),化妆(粉底七,眼影八,睫毛三),喷香水(花费二十),剪指甲(无色指甲油十四),涂护手膏(花费八)。
接着我穿上斜纹无领上衣,换上紧身直筒收腰裤,别上一枚蓝宝石胸针(价值六万二千金币),戴上一枚紫水晶戒指(八万),一枚钻石戒指(四万二),一枚翡翠戒指(六万),围上黄宝石项链(十八万),我立即就珠光宝气起来。
这些都是闪耀着魔法力量的珠宝,它们那些切割得完美无瑕的棱面上闪耀着魔法的光辉,互相呼应——蓝宝石上面的魔法是发光,让我笼罩在蓝色的光辉中,可以吸引别人的注意;紫水晶戒指上面的魔法是发出轻微闪电,这样我举手投足都会有淡淡的电流在身上若隐若现;钻石戒指上的魔法是吸收水汽,可以保持我身体附近干爽防止流汗太多破坏化妆;翡翠戒指上面的魔法是防止探测,主要用于防止别人看到我化了妆。
接下来就是今天的重头戏,刚刚才改好,新鲜出炉的圣骑士甲。昨天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怎么也不能把它和圣骑士甲联系在一块。这是一套金属全身甲,由七十六件可以当镜子用的亮银色空心薄板铂金条部件组成,暗金色花纹,黑色镶边,两个高高隆起的护肩带出一条鲜红色丝绸披肩,豪华舒适,美观大方富有层次感,还能自动调节温度,实在是一件完美的盔甲,除了没有丝毫防护作用之外。
经过彭尼这几天的全力宣传,在格陵我已经非常出名。我走出神殿,外面早就已经围满了一圈又一圈的至高神信徒和各种闲人,他们看见我出来立即喧闹起来,许多年轻美媚在大声叫我的名字,游吟诗人们高声吟唱关于我的诗歌,有的人还受不了要昏倒。彭尼本来还想安排一些人跳脱衣舞,但是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只好作罢。
尽管没有脱衣舞,人群的情绪都已经被煽动到很高了,他们拼命地向前推挤,不顾一切的要争取一个比较前面的位置。看样子要不是有军队在维持秩序,他们就要冲过来了。每当我微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每当我转身使披风扬起,每当我身上迸出一条电流,他们都大声欢呼,好像捡到了金币的乞丐一样。
虽然彭尼已经对我说过她是怎么样进行宣传活动的,但我老疑心他还用了些别的手段,要不然这些人绝对不会激动成这样。这几天我都有出去闲逛,刚开始的时候一切正常,只是偶尔有人认出我的圣骑士身份而对我问东问西打听寻人奖金的事情。两三天之后,彭尼他们已经散发了很多我的画像,就不断的有人认出我,让我签名或企图拉我去领赏钱。再过几天我就不得不整天呆在神殿里,只要我一出门立即就会被数以百计的崇拜者包围,动弹不得。之后就有十几个游吟诗人到神殿外安营扎寨,每天免费唱歌,还有一大堆临时招募的工人在派发小册子。
这些小册子写的是黑希尔的战争,用的是和我一起从黑希尔来格陵作证的那些至高神信徒的角度写的。当然里面没有说谎,但是观点却很偏颇——在黑希尔城那天那样的混乱中,几乎没有人知道确切发生了什么事情,从几十个受惊吓的目击者的证词中,想要什么观点就可以拼凑出什么样的观点。
可是我们究竟需要些什么样的观点?我和彭尼为此争执了很多次。按照彭尼的想法,在暗黑神祭司们攻陷了黑希尔双城正准备大屠杀的紧张时刻,我这个被当地官僚排挤以至不能及早阻止暗黑神祭司行动的圣骑士终于能够出手,拯救了整个黑希尔——要不是担心激起他们的爱国心造成逆反效果,他就要我说拯救了整个拉玛巴。这么说是想宣扬我的无敌形象,另外打击拉玛巴人对自己军队的信心,好让费东拿谈判的时候比较有利。
我则比较喜欢合作抗敌的说法。在拉玛巴这样一个有浓厚爱国情绪的国家里面说他们为之骄傲的军队没用,这是非常不妥当的。再说前半段黑希尔的军队一直表现不错(特别是罗达那边),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虽然不是谎话)。我和他争论了整整两天,才得到现在的结果,那是我们两个观点的折衷,保持了对我的肉麻吹捧,也不轻不重的对黑希尔的军事体制讽刺了几句,我才留下了半张脸见人。
踏着脚下的红地毯,心里不由有点发虚。倒不是钱的问题,这地毯虽然贵重,也没到会令我心虚的地步,它的售价不过十二万枚金币罢了。这是最高级的安吉尔地毯,上面那些复杂的图案是完全手工织造的,完全没有使用魔法或法术。人类为了完全不使用魔法和法术而制造这种复杂东西的代价就是五十编织工人一起劳动十年。算起来,如果一个人干的话,制造这张地毯需要五百年。扣掉童年与老年,一个人能干活的时间不过二三十年,二十个人花费了他们的一生,只为了编织一张让我偶尔踩一下的毯子,这才是令我心虚的理由。
一辆超级豪华的四轮马车停在地毯的尽头。这辆金碧辉煌,防魔法攻击,带加速的马车价值五十万枚金币。拖马车的马一共四匹,毛色都乌黑得发亮,价值从五万到七万不等。虽然还是很贵,不过它们好歹有些用处,我登上马车的时候觉得心定了些。
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强,彭尼上了马车(其他人坐另一辆马车)匆匆对我说道:“赶快走,那些民兵快要控制不住了。”我也巴不得赶快走,于是我们就赶快走了(怎么好像逃跑一样)。
车厢里面有自动温度调节和隔音系统,一关上门,车外面的声音就完全被隔绝,给人一种虚假的安全感。车上有最新的五千根弹簧组成的独立悬挂系统,再加上那张柔软到极点的北极熊皮沙发,马车快速向前,越跑越快,我在车里一点却也没有感到震动。
和彭尼谈了一会儿教廷内部最近的新闻,再加上从别的途径得到的情报,我更加确定教宗最近肯定要做什么大事。在怎么样看待教宗的问题上,教廷内部一向分为三派。一派是原理派,他们认为任何人,只要有对至高神的信仰就是至高神信徒,教宗是最杰出的至高神信徒,但也仅此而已,教宗的权利是其他至高神信徒给与的,如果教宗犯错,那就应该把教宗换掉。一派是代理派,他们认为至高神和地面之间的通信非常缓慢而且不可靠,所以他需要一个代理人处理地上的事物,这个代理人就是教宗。他可以看作是至高神的一部分,不会犯错,不能撤换,所有的至高神信徒都应该无条件服从教宗的命令。
还有一派是所谓的中间派,就是像我这样的骑墙派。我们觉得两方面都有些道理,所以骑墙不表态,看看两边那边比较强我们就投靠哪一派——虽然平时两派没什么冲突,但是红衣会立法的时候两边争执可就大了,原理派要限制教宗的权力,代理派要加强教宗的权力,我们骑墙派就在中间,有时候支持这一边,有时候支持那一边(不能直接收钱,只能交换间接的利益)。所以有时候外人会觉得我们教廷的政策摇摆不定,乱七八糟。
红衣会里面原理派占30%,代理派占20%,剩下的全部都是我们中间派,同时这也差不多就是各派在信徒中的比例。没有我们中间派的支持,他们两派什么都做不了。现在教宗利用职务调动把红衣会原理派的人几乎都调出了总部,像在亚加担任大祭司的布鲁,在这里担任调查团团长的费东拿,都是这种情况。这样,如果发生紧急情况红衣会需要紧急开会的时候,原理派的人来不及赶回来,投票结果肯定会对教宗有利——虽然我不知道教宗想拿什么东西来投票。
我这个消息闭赛,缺乏情报的人都能看出这一点,其他人当然也看得出。不过,原理派中间派什么的虽然叫派,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联系,我们只不过是理念相同才偶尔会投一样的票,所以除了抱怨几句,担心一下之外,原理派的人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说着说着马车停了下来,已经到我停船的地方了。我顺手就想开车门下车。彭尼瞪了我一眼,我才想起来我应该等别人给我开车门。
等了好一会儿,门终于开了,替我开门的神官满眼崇拜的看着我,在他后面是另外几十个有同样眼神的神官和祭司。除了我出发之外,今天也是调查团和拉玛巴王第一次开会的日子,神官和祭司们也应该帮调查团鼓气。当然我这边也要人,而我们两边事态的级别差不多,所以我们就让神官和祭司们自己选去哪一边,结果百分之九十九的神官都选我这边。(大部分祭司和神官都去了黑希尔,留守的不够一百人。)
我下了车,踩着红地毯一直走到船上(彭尼认为跳上跳下的上下船不太雅观,让人在船上凿了一条梯子)。二狗子(马利)和娜娜仿佛中了定身魔法一样看着我。
“老……老大?”二狗子(马利)犹疑着问我。
我微微一笑(我的雪白牙齿会闪光),对二狗子(马利)说道,“我们只不过没见几天罢了。”
“老大……”二狗子(马利)看着我欲言又止。
“什么?”我问道。
“我知道要出名就要无耻,但是没想到你可以无耻成这样……快教教我怎么样无耻吧!”二狗子(马利)说道。
漫山遍野的人群里,“好酷啊!”“好帅啊!”“好有型啊!”之类的叫声此起彼落。前几天我听到有人这么说我的时候我是很高兴的,但是听了数十遍之后我开始觉得厌烦,数百遍之后我自己都差点认为自己长得很英俊,结果晚上照镜子的时候我老认为镜子坏了。现在我一听到这些话,再联想到自己的样子,我就为中央大陆节省粮食——我是说我会两三天吃不下饭。
“这个我也不会,你去找彭尼吧。”我指了指彭尼。
“好了,这些话慢慢再说,”彭尼低声说道,“要发表告别演说了。”
“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惩罚之圣骑士要讲话了。”彭尼大声说道。(当然声音大也不会大到让这里几千人都能听清楚,他是靠着项链上带着的传音魔法说话。)
人群逐渐安静下来,我用法术把自己的声音提高五个分贝,把彭尼他们震得摇摇晃晃(免得他们多嘴)。“至高神的信徒们!”我叫道,“大家好!”
我这个称呼其实并不准确,现场的人里面,至高神信徒大概只有一半多一点。我这样开头,我的演讲就只能讲给至高神信徒听,覆盖面不够。彭尼就坚持让我把称呼改为“拉玛巴的公民们”,这样就是对着这里几乎全部人说话了。但是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使用这个称呼。我又不是拉玛巴人,拉玛巴人对我也没什么兴趣。用“拉玛巴的公民们”这样的开头,我老是有一种用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
“我是亚曼人,你们知道在我小时候,我父亲是怎么样说拉玛巴的吗?”我叫道。下面顿时唧唧喳喳一片。我也不管下面的人在说什么,因为这个答案是早就预备好的。“没错,他都说你们侵略成性,无恶不作。”听到这句话,下面立即鼓噪起来。
“不但我父亲这么看,其他亚曼人(本来彭尼定的是新月人,可是被我这么一个指挥过亚曼侵略军的人,新月地区其他地方的人恐怕不会高兴被我代表)也这么对我说的。所以我就一直这么看你们的,直到我在教廷学历史为止。”我继续说道,“在教廷和魔届的战争中,拉玛巴是派出最多志愿兵的国家,在古钩拉篡夺龙切尔王位的时候,拉玛巴是第一个响应教廷号召征伐他的国家,在僵尸战争中,拉玛巴付出了最多的牺牲,给与暗黑神祭司们最强烈的打击!为什么这么一个国家,会被亚曼人认为是侵略成性,无恶不作的国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