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楚君回过神来，却猛然发现从刚才起苏忘林就没再说过话。他刚才是走在自己后面的，他刚才被撞到就在奇怪这个人怎么这么迅速就到了曲凉那边。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苏忘林的侧脸，楚君的脑子火光电石间一闪，错愕的表情就立刻浮现在他的脸上。
怎么会这样？苏家的两个贵公子竟然爱着同一个女子！
楚君绝对没有看错，因为那张脸上黯然的表情是永远不可能出现在他苏忘林身上的！可是他的脸上直到现在还是那副表情，并且他的眼睛一秒都没有离开过那个女子！甚至他盯了他苏二少这么久他都没有发现！
楚君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世界已经疯狂到这个地步了！苏忘林是谁啊？财大气粗英俊帅气风流倜傥，百花丛中飞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儿！哪个女人能是他看得上的！如今这是怎么了？苏大少是误入百花深处一眼认定了这株奇葩，可他苏二少这又是被什么迷了眼呢？
可能，可能这株奇葩，真的是一株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葩吧！楚君重新将视线锁定在那个忙碌的小女子身上，到底是奇在哪儿呢？把苏家两个少爷都迷成这样？
他们这些人，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妩媚有之，高傲有之，不逊有之，清纯有之，到最后也就对女人这种生物没什么大兴趣，反正挑来挑去也都一样，索性来者不拒，玩够了就好聚好散。
曲凉这种，大概是属于清纯一类吧。可是文静又不是文静，透着坚韧，凝着刚强，像板桥笔下的墨竹，傲然的眼睛往往能刺透人心；骄傲又不算骄傲，透着优雅，凝着温柔，像阳光下的幽幽碧水，一丝一毫渗进心里。
他们这些人平时各忙各的，可是偶尔的聚会却少不了。她似乎有些怕生，表情就很不自在，话都很少。可是他有幸见过一次他们单独在一起的画面，她娇娇柔柔的往他怀里一靠，那人脸上的坚毅凌厉瞬间就像化冰似的转瞬即逝。她偎在他怀中说话，那人的眸子透亮透亮，眼底都是数不尽的温柔。他当时就吃惊的不行，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曲凉本就心急，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将包里拿出来的地图册和急救手册塞进背包里，就连忙转身。见苏忘林还站在原地不动，呆愣地看着她，她忽然就急火攻心似地皱了眉说：“你还不快点！没听见楚大哥说要出发了吗？”
苏忘林眉心一耸，竟是个痛心的表情，曲凉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多么伤人的话。他也是同自己一样伤心着急的，恐怕还多了一条自责，她怎么能这样口无遮拦去伤害他呢？
看着苏忘林一言不发的走到一旁收拾东西，曲凉想要道歉却卡在喉中就是吐不出来，顿时脸就急的红了，她求救似地去看楚君。
楚君也被曲凉突如而来的脾气惊了片刻，下一秒心中就重重的叹了口气，苏二少这回恐怕是伤的深了。也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口中心中念着的都是别人，谁能不伤心呢？哎！这个一直潇潇洒洒的二少竟然也成了情种，爱情这东西还真是可怕啊！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兄弟的肩头，“曲小姐也是心急，时间紧迫，我们出发吧。”
苏忘林异常安静，只是点了点头，拿起东西就率先出了门。曲凉咬了咬下唇，也垂着头跟了出去。楚君摇了摇头，将房间里的灯关上又把门带上，真不知道苏忘林爱上她是幸还是不幸。
曲凉皱着眉头看着外面低沉的夜幕，每过去一分钟心里就多一份凝重。
一路上两个人由楚君领着通过了层层的关卡，又是检视又是排查，因为楚君的关系总算没被拦下。苏忘川一直面无表情，曲凉也不敢贸然和他讲话，于是两人之间的安静夹杂着尴尬直到车子进了机场都没有任何交流。楚君事先给两人准备了陪同人员的证件，因此上飞机的过程很是顺利。
曲凉满怀心事的上了飞机，看着满座神情肃穆的军区医护人员，脸色又是一黯，连脚下每踏一步都是沉甸甸的。脚下忽然一滑，一只手迅速的扶住她的肩膀，她抬头小声说了句谢谢，苏忘林见她站稳却立刻松了手坐到座位上去。她心下一凉，片刻之后还是慢慢移到他身边坐下。
楚君在门口和几个军官交谈着什么，只剩下他们两个相对无言。曲凉心中愧疚，看着自己的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苏忘林有没有看她，只听他低低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的说了句“没关系”，就再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似乎要起飞了，楚君和几位军官都各自回了座位。曲凉傻乎乎的听着广播里说什么请大家系好安全带，然后再看看迅速在她左边落座像是就刚才几秒钟已经系好安全带的楚君。她还从没坐过飞机！虽然看过电视，可是谁会注意那些演员是怎么系上安全带的啊！
正在她挣扎着要不要开口求助时，却有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另一只手在她身后摸索着，似乎是圈住她的样子将什么东西扣上，随后仔细的试了试松紧才收回去。曲凉低着头，眼圈瞬时就红了，她看着脚边灯光将那个人投在地面的光影，到底自己何德何能，能让两个这样优秀的男子这样疼爱呢？
忘川，苏忘川，那个目似秋水的男人，睿智傲然的男人，等她，请一定要等着她！她还有债要还，还有恩要报，他是她这辈子遇到最美的意外。上苍垂怜给了她一个苏忘川，她却百般推阻只将这个深爱自己的男人生生逼走，也是因为伤情才让他独自在他乡飘零，若是不能找回他来，她要怎么独活下去！
殉情？是的，这个决绝而又美丽的词一直在口中咀嚼着。自杀这种行为一向是她所不耻的，可是只有爱的深刻方才懂得，失去爱人是一件多么惨痛的事。再不能看见他的笑，再也没有机会对他好，那种感觉简直就像刀片一般将她的心生生凌迟！她痛啊！悔恨交加兼着再无相见之时，她要怎么才能从失去他的痛苦中解脱呢？
唯有一死！难道不是唯有一死吗？
“忘川，请一定等着我。”泪水在苍白的脸上蜿蜒，飞机离开地面的那一刻，一切的感官瞬时消失，腾空而起原来是这种感觉。一瞬之间，她仿佛看见那个俊美星目的男人，向她伸出一只手来。
待全身的感觉回到原地，曲凉才将眼睛缓缓睁开。学着苏忘林将安全带解开，将全身放松倚在座位上，感觉着自己离苏忘川越来越近，心中也越来越焦急。接过楚君递到手中的牛奶，集中精神仔细听着广播，似乎到成都还有五个多小时。她现在才真正体会到，原来一分一秒真的如此珍贵。
机上的军医们都是赶着去救人的，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三三两两低声讨论着什么，楚君和他左侧的一位军官对着一张地图仔细研究着什么。苏忘林一直望着窗外，明显憔悴的侧脸满是寂寥的神情，她痛心疾首悔不当初，他苏忘林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曲凉深深叹了口气，苏忘林却被这口气叹的浑身一震，他僵硬的转过头来，却见曲凉也在望着自己。
那样好看的眉眼，为什么总要缠绕着一抹忧色？
苏忘林从小生长的美国，中国的古诗知道的也并不多。可是望见她此刻的样子，脑子里却忽然想起一句话来：“报答平生未展眉”。
搁在这儿显然是句不着边际的话，可是他总是不禁要问：“你的眉是为谁不展？你又是想要谁来报答呢？”
毫无疑问，这个人不是他苏忘林。他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因此再也没有做那主角的资格。他不过是闯入者，不过是局外人，看着她和那个人相偎相依，然后又弦断曲骤停。看着两个人明明相爱却各自伤心，他以为那是上天给他的机会，可是这一年他从不曾走近她的心。
他不断在她面前出现，旁敲侧击小心翼翼的靠近，不断给自己制造机会偶遇，可是她看他的眼神却一如从前。哪有人能爱到如此？他不信，在人海中失去一个人的踪影，再不去管他的消息，两个人根本没有任何交集，怎么可能还有那样深刻的感情。
他以为时间会给他带来最好的消息，以为时过境迁总能磨去一个人的心性。可是他却忘了，这个女子是曲凉，她心爱的那个男人叫做苏忘川！所有的一切常理在他们身上都不成立，所有的一切奇迹遇见他们都能够发生！
爱习！好一个爱习！真的是有两个人能将对对方的深情爱成一种习惯，山盟海誓哪里比得上这两个字的真意！因此，他放弃了，真的想要放弃了，坚持一场从开头就必定是败局的战役，他苏忘林何苦来哉！
他苏忘林这辈子从未爱过什么人，第一次勇敢去爱却要让自己爱得这么伟大。是成全吗？他摇头，他们两个哪里需要自己去成全。他只是背叛自己的心，将自己深爱的女子推向她爱的男人，这样应该也算得上很伟大吧。想到这里，他伸出手来将曲凉冰冷的手握住，不等她挣脱就开口说：“他一定会没事的。”
曲凉的手一紧，又忽的放松，然后再次反握他的手，“是的，他一定不会有事，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对他说。”
14日清晨，他们的飞机终于在成都降落。三人都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楚君并没有被安排任务，此时刻不容缓的就是先赶去都江堰市。楚君不知走哪里弄了辆警车，一路往都江堰去。
一路上所见所闻让三人震惊不已，这场大地震造成的灾害竟然如此严重。从电视上看到的和自己亲眼所见哪里能比，三个人今天才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山河变色，满目疮痍！
看到这幅景象的曲凉更是坐立难安，她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哪里见过这么震撼人心的景象，眼泪是一刻都没有停过。在公路上还遇到好几处塌方，军队正在全力疏通，一路走走停停，据楚君说原本只需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一直到下午两点多才到达都江堰市。
曲凉见到那个传说中的陈方，心中不免有一丝埋怨。可是看到他那着急的模样，一个劲儿的自责让两个大男人都不好再说什么。陈方将几个人带到苏忘川原本住着的宾馆，匆匆吃完饭便到房间中商量对策。
市里的情况都还好，损失最严重的还是县里，不过余震不断，大家人心惶惶，看着家园被毁同胞受难哪里会好过！陈方说他已经找过都江堰市大大小小的医院，都没有接收叫做苏忘川的病人。因为他借给苏忘川的车子也不见了，所以说只要找到他的车子就能知道苏忘川的确切位置。
可是现在这个情况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这可是确确实实的大海捞针啊！
曲凉垂着脑袋，又是一阵伤心，他还活着吗？若是还活着，他会去哪里呢？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他们报一声平安呢？
“曲小姐，苏大少一定没事，他身上带着身份证件，我去警局和医院都查过，他绝对还好好的活着！”陈方见曲凉丧气憔悴的样子于心不忍便出言安慰。曲凉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太过悲观，可是那一点点希望总是燃起又灭，灭了又然，若是没有亲眼看见他完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她的心始终都放不下。
“按照他的个性，会不会去了汶川？”苏忘林突然问，楚君立刻摇头，“他不可能去的了那里，去汶川的路还没有打通，现在所有的物资和人员基本都是空投，只有地面部队会徒步走过去。”
四个人又陷入沉默，不到一会儿，楚君忽然猛地一拍大腿，“我怎么才想到呢！现在为了运输和救援方便各处都设了路障，我们只要拿着你的车牌和苏大少的照片一个个问过去，不就能知道他到底往哪儿去了吗？”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这样，我再派几台车一起分头找，应该很快就有消息的！”陈方说完就同楚君一块站起来往门外走，苏忘林也站了起来，跟在他俩后面。曲凉一把抓起自己的包也准备跟上去，却被苏忘林堵在门口。
“你不要去，好好在这呆着，我们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你！听话，不要皱眉！你再这样下去，没见到他自己就先崩溃了！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他见到你这样会开心吗？”
话说到这里，曲凉哪里还能反驳，只好任由苏忘林关了门出去。
等待，还是等待，她为什么总是要无穷无尽的等待着？他难道不知道等待是这世界上最难熬得事情吗？他若是心疼，怎么也不联系她呢？她听话的去照了照镜子，她现在这副尊荣还真是有些惨不忍睹，这些天眼泪一直留个不停，眼睛红肿加上黑眼圈，平常耐心打理的头发也没得到应有的照顾乱糟糟的蓬着。
半躺在浴缸里，她搓揉着头发，心里无端端的就想起那个他们唯一一起度过的夜晚。现在想起来，心中再没有尴尬和羞涩，反而连那些疼痛都打上甜蜜的烙印。献身给自己心爱的男人，任何一个女子都是心甘情愿的，何况那是苏忘川啊！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两个人真的可以结为一体，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可以结合的没有一丝缝隙。他是温柔的，也是暴躁的，在动情的时刻那狂暴的动作差点让她晕过去。
现在想起来，却只留遗憾。为什么那个夜晚不可以长长久久，永永远远的持续下去？若是那样，也不会有今日的刻骨思念，没有今日不能相见的噬骨痛心！
她真是傻，傻得要命！茫茫人海里原本遇见一个人就不容易，这般混乱的情况下，她要到哪里才能寻找到他呢？
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坐回床上，打开电视，全部都是抗震救灾的消息。她边看边掉泪，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苏忘林躺在右边的床上，衣服裤子都没脱，就那样大刺刺的躺在那里，连睡着了都掩不住脸上的疲惫。她起身坐起来却猛然发现左边的躺椅上还靠着一个人，那人却没睡，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