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连韶廷冷笑,“怎么,李家竟出如此败类,要与朝廷作对么?”
顾轻烟眨眨眼睛,脑中一丝疑惑,哪个李家?
李信之也笑,剑尖一划,“你连家何曾清白了?如今朝上乌烟瘴气,罪魁祸首不是你连家又是谁?”
两两相望,杀气顿显。
“原来如此,我道是你个人不思进取,看来本将军有必要上参一本,李尚书图谋不轨,其子暗地养兵,劫走朝廷重犯,其心可诛。”
李尚书?顾轻烟了然,原来是李淑妃一脉。
“你蓄兵于城内,不思城防,却干这强抢民女的勾当,难道不是罪大恶极?”
顾轻烟当下有扶额哀叹的冲动,好吧,棋错一着,不该让他知晓她的身份,没有想到李信之居然如此有来头。
连韶廷怒眉一挑,“你以为随便一个罪名便可以诬陷本将军?”
李信之讽笑,“你手中捏着的,不就是个女子么?”
连韶廷惊怒,未待细看,门窗突然砰地一声四分五裂,摔进来两具京畿卫尸体,接着便是连续几声砰,砰,砰!瞬间烟雾弥漫,闻之便有眩晕之感,再回头看时,座上哪里还有人影。思绪回头,浓眉一皱,“女子?”
简陋的院落,竹墙青青,梧叶飘零,瓦色灰败的厢房,窗棂沉寂。
纱帐半悬,青花大被下拥着一人,睁着双目打量四周,厢房虽小,物什倒也齐全,摆放规律,透着股稳重。
门被推开,泄进一地暖阳,一少年托着药碗跨了进来,白衫淡淡,微微刺目。
“我估计你也该醒了,”伸手掖好被角,“把药喝了吧,对你的伤有好处。”
药匙递至唇边,他却只盯着眼前的人,半晌后缓缓开口:“为何救我?”
“自然是来收服你为我所用。”顾轻烟回答的理所当然。
“王爷让你来的?”
“不是。”就是要阻断他所有的希冀,让他退无可退。
他却不信,“以你之力,恐怕还不能将我从水牢中救出。”
顾轻烟挑眉轻笑,“难道你以为,被王爷放弃的人,还有可能回去么?”
闻秋默然,他自然知晓是不可能的,他已经是弃子,便是终生不会再用了。自他失手被捕,他便明白,此生无望。王爷大事将成,断不会冒着曝露全部的危险只为救他一人,那样的话,他还不如引颈自刎。
只是,终究怅然。
“如今的我,怕是不能为你分担什么了。”他平静说道。
顾轻烟将药碗递至他唇边,以眼神逼视,“你不肯喝,是觉得我不配么?”见他微窘,死抿着嘴不作声的倔样,顾轻烟叹气,“武功没了便没了,如今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生死便不能听你自己分配了。”
将药碗搁在一旁的小桌上,伸手去扒自己衣襟,“如若你一心求死,那我这一剑便是白挨了。”
那细白的颈上,一道鲜红的剑痕,直直撞进他眼里,仿若被人一锤在胸,闷闷的痛感缓缓渗透四肢百骸。
明明看穿她手段拙劣,知道她不过是苦肉计,却为何见了那道伤口,竟似被人抽在要害,疼的鲜血淋漓。
握紧双拳,他闭上眼睛,“你让我,静一静。”
他怕自己会不管不顾的做出逾矩的事情来,比如说,拼了全身仅余的气力,将她拥入怀中。
顾轻烟出门见着李信之,灰白垂襟罩衫,墨玉腰带,束发的缎带飘飘然垂在胸前,折扇半开,依稀可见一丛翠峦连绵。
他笑的悠然,“可还习惯?”
顾轻烟点头,“堂堂尚书府,如何能不习惯,只是多有打扰了。”
当日救了闻秋出来,顾轻烟便顺水推舟的住到了尚书府,虽然是个不甚起眼的小院落,用来藏身亦是足够了。
“你我今日之交情,如何说出这样见外的话。”他笑笑。
“信之兄今日之恩,他日在下定会报答。”她却一本正经。
李信之负手而立,薄唇浅匀,“秦兄是一定要与我见外了?”
“信之兄,”顾轻烟拱手,“受人之恩岂能理所当然的平气以待,并非见外,原则而已。”
淡淡一笑,扇面撑开来,徐徐摇动,“那么,秦兄可否告知,你究竟是谁?”
总算问到关键处了,顾轻烟走出几步,忽尔回头笑道:“信之兄,我便只是秦烟而已。”
尚书府旁的巷里停了辆马车,简朴的式样,青色的车帘来回晃动,巷里少有人走动,倒也不曾引人注意。顾轻烟眯眼看了下车前执着鞭子的布衣车夫,挑高了眉头,衣摆一掀,上车去了。
那车上静静坐着一人,青衫随意,照旧执了卷书细细翻看,如果不是他眼上缚着的锦带,这画面该多么惬意。
上前径自拾了他手腕切脉,片刻后笑道:“不错,恢复很快。”
秦王放了书,反握住她的手,“都安排好了?”
“还是你够了解他,我自是想不到,凭他居然也吃苦肉计这一套。”顾轻烟不由抚上脖子感慨。
秦王只是意味不明的笑笑,若换作他人,以闻秋的性子,必然是不吃这一套的。
可如果是她,那便不同了。
“现下随了你的意,不是正好。”
顾轻烟拿过他的书随意翻了翻,漫不经心的道:“你早就知道李信之的身份了吧?瞒得这样深。”
后者不语,马车开动起来,些微颠簸。
“明明你也想救他,明明你有法子救他,却为何要便宜了我?”
“你不是,垂涎他很久了么?”
顾轻烟红了脸,咳,垂涎?“你何时回京?”
“后日便可回京了。”
“你当真如此确定?”
“兵部今日已经呈了折子上去,圣旨最慢后天便可送至绵城。”
顾轻烟靠向他肩膀,他自袖中掏出一物递与她手中,“宫中的伤药,到底要好很多,而且不会留下疤痕。”
闭上眼,“留下疤痕你会嫌弃我么?”
“不会。”
“那便留着吧,兴许以后用得着。”
兵部递上的折子,乃是八百里加急,战功赫赫的征西二十万大军,于风城百里外的黄沙之地,遇上了沙暴,全军覆没,燕王死生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