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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不射之射(二)箭道至极

傅博奇道:“哦?爹,那是为何?”

傅颂不答他,却反问道:“在跟他学箭之前,你不是跟我学了些箭法吗,你有没有将我教你的通通都牢记在心里?”

傅博肯定道:“那是自然,爹跟我说过的话我怎敢忘记?”

傅颂又问道:“那你是不是因为一直记住我的话,而对师傅的教诲反而抛诸脑后了?”

傅博有些惶恐地道:“哪有,凡是师傅吩咐过的我都照着做了,没有丝毫地懈怠啊?”

傅颂摇头道:“他有没有跟你说过,射箭时要达到不看目标,让箭自己瞄准的境界?”

傅博回忆道:“嗯……说好像说过,不过不看目标又怎能射中呢,若要精确地射中的话,至少也应该先瞄准啊,然后为了保持放松状态,才将眼睛移到一旁不去看目标,而且爹不是也说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吗?若不清楚敌人的动向,又怎么能克敌制胜呢?”

傅颂面色有些难看道:“他是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

傅博一听这话便有些不耐烦道:“在我箭法大有进步后,师傅便总是要我不看靶子去射箭,每次都让人不胜其烦,直到后来我向他阐明自己的不同见解之后,他才不再那样教我了。”

傅颂沉闷地吐了口气道:“这么说,你把他教你的金玉良言都当作耳旁风了?”

傅博见他有些不高兴了,便知趣地闭嘴了。

过了半顿饭的工夫,傅颂才道:“他跟我是过命的交情,当我将你托付给他的时候,他是打算将他毕生箭术的精华都教给你啊!要知道虽然那时他在武林中默默无闻,可他年轻的时候,他的箭法,不论是实力还是名气,都不在我之下,只是后来他淡薄了名利和江湖杀戮,退隐山林,所以名气也渐渐被我盖过了,如今江湖上以箭术著称于世的包括你在内,还没有谁能达到他当年的境界的。”

傅博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他知道父亲是深知自己的能耐到底怎样,也绝不会说大话哄他,而自己说不定平时自吹自擂,但却只学到了师傅的皮毛而已。

傅颂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你目前的箭法仍然只停留在有心之射,至于你师傅所教的无心之射,你连初窥门径都没达到,登堂入室就更不必说了。”

傅博仍然疑惑道:“爹说的可是师傅曾说过的那样吗?若不瞄准目标,又怎能射中呢?”

傅颂一直以自己的儿子为荣,平生第一次大失所望,语气转而变得有些萧索了:“还以为你的武功修养已达到一个新的境界,谁知这些年来还是停滞不前。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对敌时只顾注意对方的招式,这样的话岂不是因疲于应付而力不从心吗?

“猛虎搏杀狐狸时,若只被狐狸的尾巴所迷惑,而不懂得当机立断攻击它的要害,那不是注定要被玩弄于鼓掌之间吗?我知你一向是以勇力制敌,这种打法固然可发挥你的长处,可你要知道,江湖上谁人不知你是我傅某人的儿子,有几人会不给我几分薄面,对你手下留情些?真正可称得上是你的对手的又有几人愿意与你为敌?

“即便你可以凭飞箭绝技扬名立万,可你不还是没能射杀波浪子和云中子?你以为上次他们二人是侥幸从你箭下逃过一劫吗?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了!”

傅博有些不服气道:“若不是侥幸的话,难不成凭他二人的功力便能胜过我吗?”

傅颂见他似乎有些沮丧,便用平静的语气道:“功力胜过你倒也未必,但若真正比试起来却也不见得会输给你。你还记得上次你射杀他二人的经过吗?你再想想,看能不能想出其中的因由。”

傅博搜肠刮肚地想了一通,喃喃道:“他们应该是刻意避开的,而且只差一点点就被我射中了……”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傅颂打断他道:“你错了,他们并不能刻意避开你的飞箭,那都是无意间才做到的。”

傅博从来都很少听进别人的意见,即便是一直教自己的师傅的话也常常听不进去,总是按自己的意愿行事,除了自己的父亲之外,因而能在武艺上跟他略有探讨的人并不多,虽然他凭自己的毅力已取得了一些成就,但始终是闭门造车,并不清楚他人的成就究竟如何,也无从参照对比。

学武之人的确应自始至终,将自己的意志力贯彻到底,不应有懈怠之心,然而将自己的意志过于累积于心,必将会使心灵受到蒙蔽,以致不能如以镜子观察自身一样,清楚地观察自己的种种缺陷,当然也就无从查缺补漏继续在武道上晋级了,况且在他身边的朋友中还是以狐朋狗友居多,能于他有益的人并不在多数,而这也使他更习惯于听别人对他的赞誉之词,越来越助长了他的狂妄自大之心。

而最近却连连遭到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打击,自己射出去的箭竟会返回来射向自己,而且还差点丧命在阿猫阿狗的手下,一想起来就让人气恼,但这毕竟还是发生了,是无可更改的事情,若不是经历了这些事情,他恐怕还认为自己是永远不会失败的。

傅颂见他的心境已平静下来了,便又问道:“你可想过漂游子是如何,用你自己的箭射中你自己的吗?”

傅博摇摇头灰心丧气地道:“我想不通,应该是他的武艺在我之上吧?”

一直默不作声地听他们谈论的傅冰琴,忽然不合时宜地插话道:“那是当然,你比起他来还差了一大截呢!”一想起那堪称完美的反射之箭,那优雅婉转的身形变化,不由得有些心摇神驰,得夫如此,夫复何求呢?内心那无可抑制的喜悦不经意间已表露在脸上了。

当她发现傅博和傅颂,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时,才知道自己太过得意忘形了,竟然说出这种吃里扒外的话来,一时间忸怩不堪,低着头只顾搓着自己的衣角,脸都烧红了。

当然,最受打击的当属傅博了,此刻他就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要知道任何人的冷嘲热讽,都只会激起他无畏的斗志,唯独对自己妹子没有一点抵抗力,哪怕只是见到她开玩笑似地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都会浑身不自在。

看着他那没精打采的样子,傅颂一半是劝慰他,一半是打趣傅冰琴道:“女生外向,这是在所难免的,不必介怀。”

傅冰琴一听这话,更是坐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冲傅颂嗔道:“爹就知道取笑人家!不跟你们讲了!”说着一溜烟跑出去了。

傅颂目送她离开洞中,转而发现傅博居然还没回过神来,便打断他那酸溜溜的思绪道:“其实漂游子之所以能射中你,就是因为他那一射完全是无心之射。”

“啊?”傅博不解道,“我看他是蓄势待发,刻意等待我朝他射过去的箭,然后再借狂风之力将其反射回来。”

傅颂摇头道:“并不是这样,他的确是在那个地方等着我们去找他,但他不听别人的劝告以致被龙卷风刮走,其实就是要让自己摆脱紧张备战的有心状态,借风之力使自己达到离执和忘我的境界。一旦达到了这种境界,便能完全不去顾虑如何攻击如何防御,只需静心感受自己与对方之间的气势的差别,这样,不需经过自己的判断来确定如何动作,自然而然地就能将每一招的精髓发挥出来。

“箭术的最高境界亦是如此,射箭时忘记靶心忘记手中的箭,就如同忘记敌人忘记自己,只有忘记自己忘记对手的存在,才能使人在遇到危险前准确地预感到,然后连自己都没来得及注意的时候,发出致命的一击。

“从预感再到发出攻击,这之间的间隙连一根发丝也插不进去,而这反击也是出乎意料得准确无误,敌人若没达到这境界,往往连抵抗的招数都没有便败了,彻彻底底得败了。以此状态射出去的箭,才具有了灵性,才能发挥出更高超的箭术。

“真正的高手均擅于出奇不意,制敌于机先,随心所欲地欺惑对方,迫使对方手忙脚乱,露出破绽,以利攻击,他一开始时似乎是被狂风席卷而去,以致身不由己,全然没有任何的反击之力。

“但其实他已将自身与那狂风合而为一,无分彼我,狂风是他,他亦是狂风,你想以一箭之力来探察这携天地之威的狂风的破绽,最终必然会将自己的破绽暴露无遗,遭受无可抵挡的自然之力的反击。所以那一箭你是必败无疑的。”

一听这番话,傅博如醍醐灌顶般幡然醒悟了,原来漂游子那用对手的箭反射对手的招式,竟是这样做到的,看来漂游子的武道修养的确在他之上,然而一时之间也无法全然领会,这种从未尝试过连门径都未窥到的境界,到底是怎样使武者增强并提升自己的修为的。但一想起父亲说过的师傅曾经想要,将毕生箭术的精华都传给自己,那就是说还能补救了?

他忙问道:“爹,如果现在去找师傅的话,他还肯教我吗?”

傅颂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如果想要他教的话,最好向他表明你再次学艺的目标,并不只是纯粹想提升武技,而是想从无心之射进而修习箭法的最高境界——不射之射,说不定他会看在在你一片赤诚,而将此秘技传授于你,但这只能看你的运气了,人失去的东西并不总是能找回来的,你要切记,老天不会保佑朝三暮四的贪婪之人的,若你再以狂妄自大的心态向他学艺的话,恐怕你的武功从今往后就再也不会有长进了。”

傅博郑重地点头答应了他之后,口中便有些激动地喃喃自语道:“不射之射,不射之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