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九天剑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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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神剑宝匣(四)大功告成 (5)

而且因为每个人所希望的都不一样,所以也注定会使这个世界更加混乱而已。难道说人所希冀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都会给世界带来不幸吗?手里的杯子握了老半天才放下,他低头挠着脑袋,显然是因为对老人所说的还不大理解。

###第一〇二章 突厥智者(三)永恒执着

奇天云想来想去也理不出个头绪,正自纳闷时,忽听老人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你自己的影子?”

奇天云一低头便见到油灯照耀下影子,疑惑道:“我看到了。”这跟影子有什么关系呢?

老人又问道:“你为什么会看到自己的影子?”

如此浅显的问题让他更为疑惑了,但还是指着挂在头顶的油灯道:“因为有油灯在照着啊。”

老人反问道:“既然有油灯照着时,你就一定会看到影子,那你如果不喜欢看到影子,你是不是应该把这油灯给熄灭呢?”

他莫明其妙地道:“把灯熄灭了,晚上拿什么照明呢?这里岂不是一片黑暗吗?”

老人点了点头道:“是啊,没有光明人就看不到任何事物,而凡是被光明照住的事物无一例外都会留下影子,如果人希望光明是永存的话,那么影子无可避免也一定是永存的,但人们在希望光明永存的同时,却希望影子会随之消除,你说可能吗?”

“这?”奇天云摸了摸脑袋,好像有点明白了老人话中的弦外之音,但还无法全然领会。

老人又道:“所谓好或坏,是人们在看待外界的人或事对自己的意义时所做的判断,对自己好的便是好,对自己不好的便是坏。可每个人每个民族的判断标准都是不一样的,既然标准不一,当然各有偏颇错讹之处。本来是好的事,本身也会有缺陷,你认为应该是永存的好事,可是却也会留下永存的阴影。因此,凡是人所希望应该是永恒的事物或是欲念,就其本身而言,也是残缺不全的。”

奇天云愕然道:“人的见识终有浅薄之处,当然会有这种差别,可是老人家你说的‘残缺即是永恒’又是何意?既然人所认为永恒的事物都是残缺不全的,那么说世间岂不是就没有永恒的事物了吗?那残缺之物又怎会成为永恒呢?”

老人呵呵笑道:“那我问你,什么是残缺,什么又是永恒?”

奇天云挠挠头道:“残缺应该是不完整的意思,永恒就是指长久地存在吧,不过这二者似乎没什么关系吧?”

老人摇头道:“怎会没有关系呢?我问你,既然任何人的善念都是残缺不全的,那为何善念会代代相传生生不息,而没遭到断绝呢?其实任何残缺之物若能得到持之以恒地延续,久而久之,必定会成为永恒。而且凡是看似永恒之物,人们也总是会拿残缺之物去衡量的,没有残缺之物,人也无法去理解永恒之物。”

奇天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老人家照你这样说来,那岂不是人要理解永恒之物,只要先找对一个残缺之物就行了?如此看来,‘残缺即是永恒’不是也可以说成是‘永恒即是残缺’了?”

老人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但却不置一词,这让奇天云非常不解。

奇天云见他始终都没有对自己所说的加以评判,反而悠闲地拿起酒杯喝起马奶酒来,正要再加询问时,却忽然明白了老人的用意,如此深奥的道理竟被自己如此轻率地解释一番,难免会让他觉得自己太过急躁了,所以现在任何解释都显得多余了,因为根本就听不进去。

奇天云舒展了下身子,手无意间触到了身后的剑匣,忽然想到如果残缺即是永恒的话,天外之剑既然有了他这第一代传人,是不是只要能代代相传下去,就会有永恒的意义呢?

但是这种百年才有的机缘巧合,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它虽然能在守剑山庄忍受,百年之久的风吹日晒雨淋而全然无恙,将来说不定也会化作一块朽铁,如果到那时还没遇到下一个传人怎么办,他岂不是有负天外来客们所托?

当年奇家遭逢大难可说全是因为此剑,但是他们全家之所以能在那次灾祸中幸免于难,却也多亏了那群天外来客,若不是他们乘坐的“明珠”神秘地出现,将他父母卷走的话,一切又大不一样了,他现在说不定还要背负替父母报仇雪恨的重担呢,所以他跟天外来客们的约定一定要遵守,他虽然不想再做此剑的主人,但也一定要找到下一个能代替他的人,才能放心地卸下责任。

他把剑匣拿到眼前,轻轻抚摸着,一股惆怅之情没来由涌上心头。

老人看着他那爱不释手的样子,便好奇道:“看你那着迷的样子,里面一定是什么宝贝吧?”

奇天云自嘲道:“因为我无福消受,所以想找个妥当的人送给他,怎奈不知道要到何处去寻觅这样的人,所以才像现在这样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也不知何时是个头啊!若不是见我手足无措的样子,穆顿也不会带我来见老人家了,以解困惑。”

老人看了剑匣一眼,他自然是猜不出里面究竟是何物,也无需知道,他收起先前奇天云流露出焦躁不安的状态时对他的一丝不屑,叹道:“永恒之物无所谓永恒,只要残缺之物才能趋近于永恒啊!”

奇天云望着他的眼睛道:“为什么残缺可以趋近永恒,而真正的永恒却又无所谓呢?难道一旦达到了永恒的境界便不能再称之为永恒了吗?”

老人很欣赏地点点头道:“你说说看,永恒究竟是何意思?”

奇天云这下可被难倒了,抓了抓额头,硬着头皮道:“永恒不就是长久长存的意思吗?”

老人又道:“到底多久才称得上长久,多久才是短暂呢?”

奇天云纳纳地答不上来,但是这问题却仿佛对他施了魔法一般,将他带入从不曾有过的遐思之中。

老人缓缓道:“人活百岁算是很长寿的了,而超出这个限度的时间人是无法理解的,就像有的晚上才出来活动的生灵,不知道白天是怎么样的。人们无法理解大大超出自己寿命的时间该如何衡量,因而便用永恒来通通加以代替,对人而言,三百年是永恒,五百年是永恒,一千年一万年也是永恒。

“永恒一事本就是人的一种执着而已,这是连造出这个词的先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人可以用言语来理解世间万物,然而一旦触摸到事物的极致,便会理屈词穷,只能用一些含糊不清的话来搪塞过去,所以人想用永恒来理解世间长存之物也必定是远远不够的。

“既然人不能用语言完全理解描述世间万物,自然,真正永恒之物也就不能用永恒来称谓了,它只是人借以理解,大大超出人的寿命的时间的一种途径而已。人也只能借助残缺不全的言语来解释它,并将此信念代代相传不断探寻下去,以这种方式来趋近于它的本来面目。”

奇天云疑惑道:“如果人是凭借残缺之物去探寻永恒的话,那岂不是总也探寻不到头吗?”

老人呵呵笑道:“正是因为永远也探寻不到究竟所在,所以人们才有必要世世代代探寻下去,否则的话随时都会终止了,那样的话就不能长存了,也就没有永恒的意义了,而人们所追寻的永恒也就是由此而来的。人的任何希望也都是因秉承一些长存于心的残念,来加以延续的。”

奇天云忽然发问道:“如果人所希冀的东西本就是荒谬的,那么再延续下去不就是错上加错吗?”

老人悠悠道:“其实凡是人所希冀长存的任何事物,若真地能长久延续,却没有任何变化的话终归会让人看到它的荒谬之处,因为人的想法终归有缺陷,任何看似合理之物都有不合理之处,不合理的事物若长久地延续,却没有被合理之物替代的话,荒谬自然就会延续千年百年而不灭了。”

奇天云只觉得老人的言辞越发让人难以理解了,便好奇道:“老人家,你说的这些道理似乎只是智慧高深的人才用得着吧,对普通人而言似乎是用不着的吧?”

老人不答他,抬头往上望了一眼。奇天云这才发现油灯已经暗了许多了,长长的灯芯也只剩下一小段了。

老人捋着胡须笑道:“你看,一说话就说了这么久,已经很晚了,明天接着继续吧,今晚你先住下,自己先想一想吧。”

黑暗中,奇天云躺在地毯上,心潮起伏,总觉得今天所谈之事好像跟他所困扰之事没什么关系,但是若不是他因为彷徨无策的话,恐怕也不会引出今天的话题,难道他到突厥来一趟就是为了跟他探讨这个问题吗?但这跟他长期困惑的事情会扯上关系吗?

毡蓬里寂静无声,只听见外面的一片虫鸣之声悠悠传来,打破了沉寂,也慢慢沉潜了奇天云内心的迷茫,他伸手抚摸身旁的剑匣,隐隐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暖流正涌遍缓缓他的身躯。

清晨时,奇天云站在微风中,望着林中初起的浓雾,思绪也陷入迷雾之中。远处忽然传来隐隐约约的狼嗥声,他抬起头来仔细辨认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自从上次被狼群围攻之后,他是第一次对这种生灵产生了敬畏,而在这之前,他所见过的狼都是远远地观望,而这一次却是亲身陷入狼群的厮杀之中,九死一生,不由得让他不记忆深刻。

老人从毡蓬里出来,见他一副专注的样子,便走过来道:“怎么,在想什么呢?”

奇天云转过身道:“你这里有很多狼群吗?”

老人呵呵笑道:“怎么,你是不是怕狼啊?这里的狼虫虎豹的确很多,你一个人走到这儿来吃惊不小吧?”

奇天云摸摸脑袋还有些后怕道:“来这里倒不怎么害怕,倒是以前差点被狼群分尸了呢,那次可真是死里逃生呢!”

老人也有些惊愕道:“哦?当真,那你后来是怎么逃脱的?”

###第一〇二章 突厥智者(四)心灵清泉

老人听完整个经过后,细心地打量了奇天云一眼,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道:“狼是我突厥人的图腾信仰,那匹黑马会引来十几条狼长途追袭,必定是极为让狼群忌惮的,你能跟一匹素不相识的黑马并肩作战打退狼群的围攻,看来你不仅跟马有缘,也跟狼结下了不解之缘,除非你将来不再遇到那群狼,否则的话,就不只是被十几条狼围攻那么简单了。”

奇天云就觉得纳闷他躲那些狼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再招惹它们,正待问个仔细,老人却撇开话题不再细述了,也就只好暂且将此事搁在肚子里了。

早餐过后,老人便和奇天云在林中漫步,虽然在这幽静的地方让人心旷神怡,清风习习,但还是吹不散他心头的阴影。

老人见他似乎还在埋头深思,便打断他道:“你是不是觉得焦虑不安,就好像很口渴但却总也找不到有水源的地方?”

奇天云转头望了他一眼,心想自己的这副窘态一定暴露无遗了,便尴尬地笑了笑。

老人望着湛蓝的天空,若有所思道:“人要怎样才能永远都不会口渴呢?”

奇天云愣了一愣,也不知道他话里含了什么玄机,便只好依据日常经验道:“嗯,当然是随身带着水囊,然后经常要添水了。”

老人又道:“如果水囊里刚好没有水了,而你所经之处几天之内根本就找不到水源怎么办,那这几天岂不是要一直挨渴吗?”

奇天云沉思道:“这是长途跋涉总要面对的困难,没水喝当然只有忍着了,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老人悠悠道:“守住一眼清泉,永远寸步不离它左右。”

奇天云诧异道:“人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奔波啊,怎么能为了不口渴而永远守着清泉呢,这样岂不是什么事也不要做了吗?”

老人轻笑道:“等到你口渴难耐到处去找水源,渴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水,那时你还想做什么事情,你还能做得了什么事情?其实你现在不就是这样的吗,成天焦躁不安,做事茫无头绪,既找不到明确的方向,也没有足够的理智去思考到底该如何行事,凡事一点打算也没有,只知道到处乱撞,你能肯定照你这样子能做成什么事情?”

奇天云纳纳地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好闷声闷气道:“好像是一直找不到水源,所以才会一直觉得口渴,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水喝呢。”

老人和缓地问道:“那你记不记得你刚开始觉得口渴是在什么时候?”

奇天云迷茫地望着他摇摇头,因为陷入这种没有方向感的状态中已经太久太久了,甚至已经忘记到底已经持续多久了。

老人又问道:“那你总该记得什么时候没有过口渴的感觉吧?你若能一直保持那时的状态的话,就能以理智来看待你自己,看待你要做的事情。”

奇天云茫然地回忆着,从来没有口渴的感觉,这似乎是只有童年才有的事情,那时成天想的就是练一手好剑法,然后去闯荡江湖,但是那个世界已经离他很远了,他现在已没有了那时的斗志了,想着想着不由得陷入无边的空虚之中。既然他已经回不到那种童年才有的状态,那是不是说他将永远焦虑永远口渴下去呢?

一时间,俩人都不说话了,各自想着不同的事情,老人的目光望着浩瀚无垠的天空。

奇天云则低头注视脚下踩过的落叶。咵叽……咵叽……静听着叶子被踩碎的声音,仿佛被踩的不是叶子,而是自己凌乱不堪的心灵。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奇天云听见老人郎朗的声音,从空虚之中又回到了现实世界,他有些惊讶地望着老人,实在想不到如此古板的说话竟会出自一个突厥老人之口。老人停下来后,奇天云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道:“好啊!原来老人家连中土的古书也有涉猎啊,真让人佩服!是你自己学的吗?”

老人捋着胡须朗声笑道:“我哪有这个本事啊,其实我这口半生不熟的汉语是跟另外一个古怪的糟老头子学的。我记得那年啊,那个糟老头子跑到我这儿来,问他的徒弟有没有到过我这里,我答应告诉他,不过条件就是他必须教会我汉语,就这样过了一段时日,汉字书我已经能自己看了,他走的时候,顺便还留了几本书给我。

“我以为此后在不会跟这老头打交道了,谁知多年后,族里又有人拿几本汉字书来向我讨教,我一看里面才知道,原来这些书就是那个老头子的,因为凡是他看过的书总会留下一些他自己随手题写的东西,我一看那笔迹就认出是他的了,呵呵——有趣,有趣啊!”

奇天云惊异地听着他的叙述,想起初次见阿依奴儿时,她亲口所说的话,忽然发问道:“老人家,你说的那人,他可是叫独巨?”

“哦?”老人转头望着他道,“莫非你也见过此人?”

奇天云一说到这个古怪老头就来劲了,忙点头道:“见过,而且我还知道,你们族里那几个向你讨教汉字书的人就是他另外一个徒弟的恩公,而他之前来向你询问的那个徒弟,而今……”说到这里忽然就打住了,幽谷子的事情应该是独巨生平的憾事,他怎么能随便拿别人的痛处说笑呢?

老人见他忽然中断了话题,便叹道:“你不用说了,其实这些事他当年便告诉我了,那个徒弟对他而言,就像是他亲生的儿子一样,无论是谁遇到这样事情都会难过的。唉!他找不到什么人倾诉,只好告诉我了,因为他知道我不会像别人那样,用那些所谓的正义、公道之类的想法来看待他和他的徒弟的。”

奇天云也叹道:“他们师徒俩好像有多年没见过面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冰释前嫌呢!”

老人摆摆手道:“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他当年还告诉我,他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只要时机一到,他就能亲手将这一切都给化解了。当然他也一把年纪了,但愿他能等到那个时机出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