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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伤情

夏雪得了空,找到正在帮病人打吊针的林燕,一边帮她准备药酒,一边询问躺在床上的病人:“刘老伯,今天觉得怎么样啊?看你气色不错嘛!”

那被称作刘老伯的老汉是镇上的鳏寡老人,平日里夏雪和林燕没少给他送药什么的,所以很熟络。自从地震后,为了方便照顾他,所长常金贵就将他接到了医疗队。本来老爷子在夏雪他们的照顾下也过得挺好的,可是前不久和老爷子一起下棋的王老汉突然去世了,老爷子心里有了疙瘩,可是又没个人好说,夏雪她们虽然照料得无微不至,可老爷子的心事却是无法解开,再加上下雨,老爷子有病根,两件事加在一起自然而然的就病倒了。

发病当天到次日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常金贵曾说老爷子要是扛过来那就没事了,要是抗不过来,就得提前准备后事。夏雪和林燕当时听了也是惆怅了一整天,可是没想到老爷子夜里竟然醒了过来,而且烧也退了,还吃了好多稀饭。常金贵看了说让在打些吊针养一养。

今天夏雪过来看到老爷子笑着跟她打招呼,她心里也高兴,所以才有此一问。

刘老伯看着微笑的夏雪说:“嗯,今天好多了,多亏有你们啊,要不然我这一个糟老头子就得跟着老王去了——”

夏雪帮他整了整被角说:“刘老伯你说的什么话啊?我看您这身子骨啊,能长命百岁的!”

刘老伯笑了,没有牙齿的嘴张成O形,看着夏雪说:“你这闺女就是会说话!”停了下,换了口气又接着说,“唉,不行了啊,比不得当年咯!想当年我们打鬼子那会儿,一天步行几十里路那是不成问题的,现在多走几步都是和老天爷抢来的哦——”

夏雪和林燕相视一笑,刘老伯是老革命,听他讲革命的事情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每次老爷子一开讲,精神劲就特别好,说道激动处,还会撩起自己的衣服,让她们看他的战伤,他身上有刀伤,有弹伤,还有弹片割过的伤口,大大小小不下十处。夏雪和林燕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忍不住倒抽一口气,脑海中不由想象年轻时候的刘老伯在枪林弹雨中穿梭杀敌的样子,这也是使得她们更加尊敬刘老伯的原因。

常金贵曾说刘老伯本来有儿子的,抗美援朝的时候死在了战场上。这么一个老革命一辈子愣是没有向政府提过任何要求,一直靠在路边修自行车度日。直到两年前实在做不动了,才接受了政府的抚恤。但是说什么也不肯搬到养老院去。地震的时候幸好老爷子和王老汉在巷弄口下棋,才躲过了一劫,可是家却毁了。

有多少的故事都被掩埋在了地下,有很多的人也被深埋在了记忆里。也许回忆的时候会记起他们的容颜,会想起一起热血澎湃的岁月,回想起一根烟几个人一起抽,一杯酒大家一起喝,会想起和战友在敌人的炮弹下奋不顾身的冲锋,会想起子弹打光和敌人拼刺刀的勇气,这一路的风霜雪雨,这一路的荣耀坎坷,随着时光流逝慢慢的被世人遗忘,自己也开始将它深埋心底。有时候午夜梦回时还能听见当年吹动的号角,炮弹在身边爆开的巨响,只是这一切,都将随岁月的车轮越走越远......

许是大病初愈后控制不住说话的欲望,也或许是寂寞了太久想将深埋的一些东西找个人一起分担。今天的刘老伯说了很多很多当年的故事,有夏雪和林燕早就听过的,还有她们以前没有听到过的。

老爷子讲到了他遇见老伴的时候叹了口气,停下看着外面不说话,夏雪和林燕正听到了兴头上却见老爷子不讲了,林燕一着急,摇了下老爷子的胳膊,撒娇道:“刘老伯,快讲啊,您怎么不讲了啊?”

老爷子回头看着她们,笑着说:“没啥好讲的,我们那个时候没有你们现在这么多的事情,也没有你们大胆,讲出来怕丢人啊!”

林燕说:“啥丢人不丢人的啊?就我们两听,您还怕什么啊?”

夏雪也附和的说:“是啊,刘老伯,您就讲讲吧!”

“那好,我就跟你们讲讲,”老爷子喘口气说:“那天,我刚从战场下来,她从路边走了过来,笑着跟我说‘同志,你东西掉了!’我寻思着,我刚从战场下来,有什么东西会掉了呢?要掉那也是掉脑袋,其他的什么都不会掉,因为我啥都没带上战场嘛!我这么瞅眼一看,发现她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小包,手掌大小,扁平扁平的,我肯定的跟她说‘同志,这不是我的东西!你认错了吧?’没想到她倔强的说‘我说是你的,那就是你的!你要不要?’我那时候胆子小,见了女兵就哆嗦,更何况她还唬着脸呢!我战战兢兢的接过她给我的东西,她一把抓过我的手,把东西塞我手里就笑着走开了,我揣着东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悄悄的打开一看,里面就一张纸,纸上写了就三句话......”

林燕问:“写了什么话呀?”

老爷子笑着说:“纸上写道‘刘大根同志,我叫李兰英,是你妈给你找的媳妇!’”

林燕笑着问:“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我就有事没事老往她们那溜达,刚开始的时候老被女兵欺负,慢慢的熟络了起来,她们一见到我就会喊‘李兰英,你老公来找你了!’也不知道是谁透了风,让我们指导员知道了,他找到我们,问清楚了情况,我以为会受到处分的,那时候大家都是光杆子出来打仗的,不能谈这些事的,可是没想到指导员却同意我们结婚,并且说马上就结,就这样,我们就结了婚......”

老爷子笑容里有种沧桑的幸福,他舔了舔嘴唇接着说:“后来,没多久抗战胜利了,又过了没多久,我们有了儿子胜利,后来解放广州的时候,兰英牺牲了,再后来,胜利长大了,快要结婚了,可是抗美援朝开始了,胜利背着我偷偷去了朝鲜战场,其实他只要跟我说,我不会拦着他的......”

老爷子眼里装满了泪花,略微有些暗淡的眸子越发的黯淡。那种深入骨子的痛和寂寞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夏雪和林燕也忍不住为这个古稀老人难过。

老爷子静静的望着窗外,眼里的泪水最终还是划过了他苍老的脸庞,那逝去的岁月和挚爱的恋人仿佛如在昨天一般清晰。有些人,有些事,虽历经岁月的流逝,也不能掩去其芳华。刘老伯一辈子不能遗忘的人,不能忘却的事,在这一刻,凝固成永恒。

是夜,没有风,没有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刘老爷子走了,静悄悄的走了,没有惊动任何人。他闭着眼睛,嘴角似乎还有幸福的笑。许是梦见了老伴,许是看见了儿子,许是会到了战友,许是......他睡得安详,睡得自然。

常金贵,夏雪,林燕,楚云寒,李全,王、丹,李路遥等等等等,所有听过刘老伯故事的人,都来为刘老伯送行。这个老革命临了也走得安安静静,怎不叫人感叹。

夏雪擦着眼泪,喃喃的说:“白天还好好的讲故事,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常金贵叹口气说:“白天那是回光返照,唉,老爷子这辈子,苦啊——”

葬礼很简单,简单到只穿了套老红军的军装,是老爷子的珍藏,地震后老爷子亲自在自家的废墟上领着人挖出来的。没有棺木,只有一卷草席,这是老爷子曾经要求过的,他曾说:“我的战友是这么走的,我的老伴也是这么走的,我的胜利虽然在朝鲜,我想应该也是这么走的,我不能坏了规矩,我也得这么走......”

人散了,山静了,只是多了一座孤冢,没有墓碑,只有一个土丘。

楚云寒没有阻止夏雪的哭泣,他心里也堵得慌,他也想哭,也想借个肩膀依靠,可他是男人,男人不能在自己的女人需要安慰的时候表现得太过脆弱,在自己的女人哭泣的时候只有将自己的肩膀递过去而不是将她的肩膀拉过来自己靠。

林燕默默的走在回去的路上,小陕西尾随在她身后不敢靠前,李全远远的看着前面的两人,心里涌上一阵苦涩,眼神复杂。王、丹陪在他身边,见状搀住了他的胳膊,李全心里一震,看着身边的王、丹,想起她这几年被自己故意冷落而不离不弃的一路相随,一阵暖意涌起。或许,我不该再继续冷漠下去或者装着冷漠下去了,她或许才是我的幸福吧!想到这里,他朝王、丹笑笑,主动的搂住她,向着山下走去。

李路遥看着两人,心里一阵欢喜又一阵落寞,只是,这心事又有谁人知呢?

风在叹息,人也惆怅。走了的人安静了,活着的人,更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