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搏浪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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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塞拉利昂进行曲(2)

汤坤铭对此也觉棘手。“前一阶段,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到转向捕虾和渔具、渔法的改造上,这是完全必要的。但是,战略、战术和武器装备要形成战斗力,最终还是要落实到人上,人是决定因素!当年,楚汉相争,西楚霸王项羽的兵不能说不精,将不能说不良,可是,汉王刘邦用了张良的一个小小的计策,一夜楚歌传进敌营,直听得人人思归,军心涣散,这时候,你即使给他原子弹也打不了胜仗了!”

季星辉深以为然:“叫我带兵,必须有一支服从命令、敢拼敢打的人马,可是现在……”

汤坤铭说:“老‘闽非’遗留的一些问题要尽快解决,渔船的人员,要进行必要的调整。同时,探捕工作还是要冲破阻力,继续进行!”

总公司驻拉斯帕尔马斯总代表吕洪涛、副总代表梁秉法对塞拉利昂代表处的汇报极为重视,派张鲜约于5月赴塞拉利昂,任副代表、海上生产指挥,协助汤坤铭工作,支持季星辉坚持试验,并且积极着手从国内调配新的船只和人员,充实有生力量。

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季星辉勉力为之,组织船队对塞拉利昂海域进行对虾和墨鱼探捕;在探捕过程中通过各种渠道,摸索当地渔场的对虾和经济鱼类的汛发规律和生产经验,总结成文字资料,发给每艘船,对船员进行专业知识和新的作业方式的普遍培训,把他的思维灌输给每一个人,转换成生产的动力。为了尽快扭亏,这个面慈心软的人不得不实行“高压政策”,船一回港,就把他们赶回去!

三个月过去了,单船月产值从老“闽非”长期的徘徊于3万美元的状态略有增长,浮动于4.5万至5.5万美元之间,季星辉的苦心经营仍然没有达到保本的要求……

当年11月,“远渔”627、628、629、630随中水第七批船队从广州出发,12月到达塞拉利昂。新船、新人的到来,带来旺盛的活力。

“远渔”627船长陈克眼,当年曾在几内亚比绍担任“远渔”2号大副,随法国船长道奈尔学习双支架拖网技术的日子里,和季星辉是同舟共济、并肩战斗的战友,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这次战友重逢,说起往事,仍然心情极其激动,十分庆幸有机会再度合作。

“老陈,塞拉利昂的对虾蕴藏最十分丰富,韩国的渔船在这里发了大财,我们努一把力,给中水争一口气,给中国争一口气!”

“季老师,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指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

季星辉登上了“远渔”627,并且邀请了一位新认识的朋友詹姆斯和他一起上船。

肤色黝黑的詹姆斯是塞拉利昂一位经验丰富的船长,对于自己祖国的海域了如指掌。他陪着季星辉把塞拉利昂的十六个渔场都摸了个遍,船一路走,他一路指点,韩国的渔船在哪里捕鱼,在哪里捕虾。季星辉主动和韩国渔船的船员攀谈,花上几个美元的小费,就问出了人家的产量。船上的产量就意味着海里的资源!他一一画图,对这片海域的水下奥秘渐渐心中有数了。

此时,已是1991年1月,阴历壬申年的春节眼看就要到了。季星辉经过周密的调查研究,推算出春节前后在塞拉利昂北部的耀里布亚虾场将有一次旺发虾汛!发在前还是发在后?发在里还是发在外?尚不能确定,但他相信必发无疑,这一战机决不可失!他命令:所有船只必须坚守耀里布亚虾场,随时待命,不准擅离这片海域,一定要逮住这次虾汛!

临近春节,果然虾发!季星辉欣喜若狂,在电台亲自指挥,八艘船全部拱进虾场,张网捕捞!

一场罕见的大丰收!硕大的对虾网网不空,最高单船日产量一吨多!以对虾极高的经济价值衡量,只要一艘船打上二百斤,就已经顶得上整个船队以往的总产值!而打到一吨则意味着以一当十!

壬申年春节在激战犹酣之际到来了,季星辉和船员们日夜奋战,废寝忘食!

和他一起在船上指挥的总公司青年干部张英劝他说:“季老师,您年纪大了,还要注意身体,不能太急……”

“我不是急,而是兴奋!”季星辉说,“指挥员最怕的是没仗打,现在正打得痛快,我哪里还能睡得着?”

战场捷报频传,这个月单船平均产值已达7万美元!这是塞拉利昂船队过去连想也不敢想的数字,竟然由他们亲手创造出来了!

一个胜仗鼓舞了全军将士,生产如虎添翼,连创新纪录,企业效益出现了转机,由连年亏损转为盈利,创造出一个崭新的“闽非”!

季星辉于1991年4月完成任务返回达喀尔。

1991年10月,总公司派周先标赴弗里敦,任塞拉利昂代表处副代表。

这时代表处已经盖起了新楼,添置了办公桌椅,铺设了水泥路,买了新车,虽称不上“豪华”,但与昔日相比,已是“鸟枪换炮”了。

龙归大海

1992年9月20日午夜,“远渔”628正在圣塔那岛附近的73渔区拖网作业。

这是一个鱼场资源相当丰富的渔区,虽然雨季基本结束,虾汛已过,捕捞以鳎鱼、赤鮸、类嘴、方头、墨鱼为主,并兼捕少量的白对斑节对虾和真鲷、石斑鱼……单船日产量也可达3000美元。然而,这又是一个相当特殊的渔区,三面浅滩,浪大流急,而且海底凹凸不平,给航行和捕捞增加了难度。

凌晨0时30分,突然,船体“咯噔”一个震动,就像降落之际的飞机由低空滑行到接触跑道的一刹那。所不同的是,飞机的着陆意味着安全降落,经过漫长飞行的乘客立即感到一种“到家了”的快慰,甚至会全体鼓掌以示庆祝;而在大海里如鱼得水的轮船一旦触到海底,则是危险信号,不是触礁,就是搁浅!

现在,不幸降临“远渔”628,甲板上船员一片惊呼:“船长,船长!”

几乎在那一声“咯噔”的同一刹那,船长已经立即意识到了他面临的危险,高喊舵令:“右满舵!”

驾驶员迅速打满舵,将船右转弯90度,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不仅没能掉转船头,反而又把船向沙滩上推进!

船长紧接着下令:“抛锚!”

铁锚已经抓不住海底,不起作用了!

大西洋退潮了,海水大幅度从沙滩上后退,使本来就离岸过近的船更加没有回旋余地,加上巨大的浪涌一步步把船往沙滩上推进,船体几乎完全暴露在沙滩上,搁浅了!

天渐渐亮了,空中阴云密布,海里浊浪滔天。沙滩上僵卧着“远渔”628,如一条离水的蛟龙!

清晨7时50分,按照规定的联络时间,代表处通过单边带与海上联系,听到另外紧急的呼救:“‘远渔’628在北纬7°33°、西经12°57°搁浅!……”

这时,代表汤坤铭已出发去机场迎接前来弗里敦的梁秉法,在家值班的是副代表周先标、张鲜约,接到呼救,他们大吃一惊。

周先标年方二十九岁,1981年从山东海洋学院毕业之后,在农牧渔业部水产局和中水总公司做了几年人事工作,1991年10月奉命来塞拉利昂任副代表,上任还不到一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紧急情况。接到报告,他问清了出事地点、搁浅过程和船舶现状以及附近的海况、底质,立即找邓成仔来商量对策。

邓成仔原是湛江渔业公司的老船长,现任塞拉利昂代表处船队的总船长兼“远渔”630船长,一直在海上领导捕捞,这几天因为哮喘病犯得厉害才不得不上了岸。一听“远渔”628搁浅,凭着他几十年的闯海经验,就知道情况极其危险:轻则毁掉主机,重则使整艘船报废!一艘船的价值就是五六百万元,这还没有包括可能发生的人员伤亡!就在“远渔”628出事地点附近,几年前曾有一艘苏联渔船搁浅,愣没拖上来,报废了!

周先标、张鲜约和邓成仔当即决定:留下张鲜约在代表处值班,立即成立海上抢险领导小组,赶赴现场。领导小组由周先标总负责,邓成仔为总指挥,成员还有“远渔”627船长陈克眼、船队海上总指挥朱义锋、总轮机长林振强。可是,现在,陈克眼在“远渔”627,朱义锋在“普渔”6002,林振强在“远渔”18,各自在不同渔区作业。

事不宜迟,周先标马上通知正在灯塔附近执行任务的“远渔”18立即返航,将所载鱼货扒载到“闽非”2号,准备出航抢险的。“远渔”18是一艘工作船,现在的位置离代表处最近,可以最快到达!

与此同时,周先标通知“远渔”627和“普渔”6002立即赶赴出事地点。他与塞方合作伙伴OKEKY代理公司联系,请他们提供机动舢板。

“远渔”18载着林振强赶回港内,已是上午11时。林振强是老“闽非”的创业者之一,“闽非”并入中水之后,不少服役期满的人员已经陆续回国,梁秉法发现林振强是个人才,执意留住,委以重任。林振强个子不高,浓眉大眼,方脸高鼻,一脸络腮胡子,威风凛凛。作为总轮机长,一听搁浅的情况,他就知道事情棘手,催促驾驶员快走。

“远渔”18赶到,周先标、邓成仔登上船,后面拖上OKEKY小舢板,匆匆出发。邓成仔的哮喘病正犯得邪乎,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上船时都得两个人搀着,实在是勉为其难。可是,兄弟船正大难当头,他身为总船长,焉能坐视不救!

航行途中,周先标通过无线电话与正在机场返回代表处的梁秉法、汤坤铭取得了联系,同时通知在搁浅船临近水域作业的“远渔”629、“普渔”6015原地待命,准备抢救。考虑到“远渔”628搁浅时正值高潮,事故发生后虽然采取了抛锚措施,但锚并未抛牢,没有真正发挥作用,而浅滩区浪大流急,为了防止在20日下午1时半高潮到来之前再被风浪推靠岸边,周先标命令“普渔”6015:“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量靠近‘远渔’628抛锚,并且设法在高潮到来之前和‘远渔’628接上一条拖缆!”

在出事的浅滩区,“远渔”628接到命令,立即设法在两船之间打缆。可是,船在沙滩浪区,海况恶劣,浪大流急,两船相距700米以上,要想带缆过去,谈何容易?几经努力,都未成功。同时,“普渔”6015在船长郭炳扬带领下,焦急地另寻途径。先是求助于当地居民,借独木舟,又起用气胀式救生筏,企图带缆渡海。但是,在如此急浪之中,小小的独木舟和救生筏无法接近“远渔”628,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告失败!

海岸上,当地的黑人居民成群结队地赶来瞧热闹。在他们眼里,37米长的钢铁海轮上了岸已够稀奇了,想不到这群中国人还想把这庞然大物再拉回海里,这更加不可思议,大西洋上真正的“西洋景”!

“远渔”18载着周先标、林振强全速前进,但由于逆流而上,后面又拖着一艘小舢板,虽急如星火,却欲速不达,待跑完约100海里的路,赶到现场,已是21日凌晨3时许。

这时,由于“远渔”628和“普渔”6015之间带缆未能成功,又经过了20日下午1时半和21日凌晨2时半的两次高潮,巨大的浪峰排山倒海般地向岸边涌去,“远渔”628的搁浅位置又被浪流推靠岸边200多米。而“普渔”6015虽已尽量靠近“远渔”628抛描,两船相距仍然有700多米,而且三面都是浅滩,不要说救援困难,它自己也随时面临着危险!

OKEKY小舢板的黑人舵工见了这番情景,不禁咋舌道:“密斯特周,没有希望了,你根本不可能把船拖回来!”

周先标心想:你说得也许是对的,你大海边生,大洋里长,经多见广,西方发达国家的船队都来过这里,如果遇上这样的险情,他们恐怕就会知难而退了。但是,你毕竟不大了解中国人,不知道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公司,这份儿家业是怎么艰苦开创的!我们的家底儿薄,价值几百万的一艘船,怎么能舍得扔啊?非把它拖出来不可!

几乎与“远渔”18到达的同时,“远渔”627和“普渔”6002也赶到出事地点。OKEKY小舢板出动,从“远渔”627接了陈克眼,从“普渔”6002接了朱义锋,抢险领导小组全部成员都上了“普渔”6015.送人的两船任务已经完成,生产不可耽误,随即让它们各自归位,继续捕捞,这里的抢险工作另有安排。

陈克眼,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大眼睛,双眼皮,厚嘴唇,模样儿像个非洲人。在国内,他曾经处理过搁浅事件,敢于不戴面具潜水抢险,是条有经验、有本事、有威信的好汉;朱义锋身材小巧而清瘦,言语不多,人却极为精明,也是闯海的行家里手,非等闲之辈。

听邓成仔气喘吁吁地说了他的想法,陈克眼一看现场的情况,抢救方案不谋而合,领导小组当即决定:按原计划,由“普渔”6015和“远渔”629两船同时拖拉。考虑到抢险位置在三面浅滩之中,两艘船的回旋余地很小,为了防止在拖船过程中两船碰撞和搁浅,采取两船抛锚拖带的方法,并且让“远渔”629处在“普渔”6015右前方100米至200米的位置,与“普渔”6015平行拖拉搁浅船“远渔”628.

当务之急,是要抢在下午3时高潮再次到来之前,在“远渔”628和“普渔”6015之间系起拖缆,以防止搁浅船“远渔”628继续被高潮推靠岸边,并且同时结好“远渔”628和“远渔”629之间的拖缆,为下一步拖拉做好准备。

21日清晨,带缆工作开始进行。一条700多米的钢丝缆绳,一头拴在“普渔”6015上,另一头载在OKEKY小舢板上,向“远渔”628送过去。可是,浪涌过猛,小小的舢板像一片落叶在巨大的浪峰上颠簸,根本无法和大船靠拢,只好退回。

“普渔”6015驾驶舱里,指挥人员紧急研究对策,陈克眼挺身而出:“让我来!”

他和总轮机长林振强亲自出马,率领“普渔”6015的船员贝荣华、陈飞国、童飞龙、虞松祥,驾驶小舢板,不奔搁浅船,而改往岸边驶去,因为岸边的风浪相对较小。但是,小舢板驶到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便被巨大的沙浪挡住,难以靠前。陈克眼是条硬汉子,他怎肯认输?大叫一声:“老子不用船了!”说时迟,那时快,飞快地脱掉工作服,浑身赤条条,只剩一条裤衩,活生生的一个黑旋风李逵再世,却又比李逵还多了一身水上功夫,“扑通!”跳下了巨浪汹涌的大海。林振强留在舢板上接应,四名船员也跟着陈克眼跳了下去……

他们拖着绳子,在饱含泥沙的浊浪中翻滚挣扎,船上的人把心提到嗓子眼儿,几十双眼睛紧盯着与沙浪搏斗的几条玩儿命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