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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遭遇“食人族!”(2)

“青年帮”把王旭阳和奥斯丁带到酋长的住处。这是一座土坯房,平顶上铺着铁皮瓦,很简陋,但在这个村子里,已算是“宫殿”。进得“殿”来,里面是一间百余平方米的长条形大厅,大门的斜对面有两个门,通往另外的房间。大厅中间摆一张长条木桌,桌上放着一只小碗,周围是一溜白色塑料椅子,正面墙上挂着一幅肖像,画中人依稀有些像耶稣。依爵族人不是信仰拜物教吗?这些图财害命、杀人如麻的家伙却供奉着救世主的肖像,简直是对基督的亵渎,也是对他们自己的莫大讽刺!这种不伦不类的布置令人摸不着头脑。这里就是酋长的“威虎厅”吗?小时候,王旭阳曾经无数遍地看电影《智取威虎山》,侦察英雄杨子荣是他心中的偶像,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闯外国的“威虎山”,可却完全没有“英雄”的自我感觉,只是绷紧了神经,壮着胆子往前闯吧。

酋长出场了,他大约四十多岁,瘦高身材,虽贵为一方诸侯,却也是赤身裸体,仅在腰部围一块遮羞布而已,脚下穿着拖鞋。象征他的身份的,是脖子上、手腕上挂着的串珠,手中拄着的手杖。

酋长在正中的椅子上就座,他的亲信依次陪坐在两边,其中最重要的有三个人,一个管钱,一个管武装,一个领导“老年帮”。其余的人在两旁雁翅般排开,形成一个弧形,这大约就是他的“八大金刚”了。

王旭阳和奥斯丁被指定坐在门口,也就是正好在那个弧形的缺口上。待全体落座,王旭阳便从提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小心翼翼地“敬献”上去。此时已近中午,礼物献得正是时候,那酒、那面包果然很对依爵人的胃口,酋长和他的亲信用那仅有的一只碗,轮流把盏,你喝一碗,我喝一碗,就着面包,吃喝得有滋有味。酋长还拿起一根长面包,让侍者送到后面去,显然是让他的孩子也分享这美食。

就是不理睬王旭阳,好像他专门来此送酒和面包的。

王旭阳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吃喝,静等着酋长发话。

死一般的寂静,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等了很久,管钱的终于说话了:“来人先缴5万奈拉登陆费!”

王旭阳心说,要钱不怕,就怕你不说话。幸亏他身上带着现款,当即掏出来,点了5万奈拉,递了上去。

酋长还是一言不发。

管钱的又说:“再缴两万奈拉开口费!”

敛钱的名目还真不少,亏他们想得出来。王旭阳二话不说,赶紧又点出两万奈拉,交给那人。

管武装的说话了:“你们今天走不了了,我们要把你们生吃了!”

缴了7万奈拉,买来的竟然是这么一句话!

这时,快艇司机溜进门来,小声对王旭阳说:“快艇被他们抬上岸了,今天真的走不了了!”

王旭阳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尽管他来此之前已经听说此地的某些习俗,或是用人的头颅和心肝祭祀神灵,或是买卖人体器官,但只是姑妄听之,未敢深信,今天果然碰上了货真价实的吃人魔王!既然连快艇都扣下不让走了,说不定自己将和奥斯丁一起成为酋长和“老年帮”、“青年帮”一顿丰盛的晚餐!

“为什么?”王旭阳壮起胆子问。即便是死到临头,他也得弄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吃”。

“因为你们的人杀死了我们五个人,我们要报复!”这回是酋长厉声回答。他说的英语比其他人要标准一些。

话音刚落,全体起立,由“老年帮”头领带头高呼:“哈斯瓦哪!”众人随即附和:“瓦哪,瓦哪!”

那些在“殿”外列队的“青年帮”们,踏着整齐的节拍,“咔、咔、咔”走来走去,与“瓦哪,瓦哪”的喊声相呼应,形成一股撼人心魄的威慑力。

王旭阳绝对不相信酋长所说的话。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是打鱼的人,怎么可能杀人呢?”

“难道我会骗你吗?”酋长很恼火,“我是一个文明的人,走南闯北,在哈科特市做过事的,和你们意大利人一样,信仰耶稣基督……”

王旭阳心说,我哪儿像意大利人?这家伙竟然“二五眼”到了这种地步,连黄种人和白种人都分不清!便打断了他的话,正色相告:“不,我是中国人,不是意大利人,也不是基督徒,我们来到尼日利亚捕鱼,是经过你们政府批准的,我们一向遵守尼日利亚的法令……”

“这里不是尼日利亚,这里是依爵!”酋长吼道。

好大的口气,俨然是一个国中之国,王法管不着的地方!

“你们的船在拖网的时候,把我们的人撞了!当时被撞的有八个人,其中有三个人带着伤游回来了,另外五个人不幸死在了大海里!不信你看,这些可怜的女人,她们的丈夫、儿子就死在你们的人手里!”

酋长把手一挥,一群妇女应声走了进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痛哭号啕,这情景,像是训练有素的演出,该出场时就出场,怎么哭,怎么叫,都已经十分熟练了。

“为了这些可怜的寡妇,你们要偿命!”酋长继续说,“若要保命,就缴出5000万奈拉的罚款!”

如果说这是一出戏,他就是这出戏的导演,借“寡妇”们登场,把剧情推向了高潮,在这个关节喊出了价码。

王旭阳吃了一惊,这帮家伙胃口还真不小,一张嘴就是5000万奈拉,相当于62.5万美元,500万人民币,我们的“海豚”4号辛苦一年,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当然,“赔”钱倒还在其次,问题是,所谓“渔船撞死人”的说法本身就难以置信,他们捕鱼用的独木舟,小巧而灵活,在我们庞大的渔轮面前,简直就像猴子遇着了大象,你什么时候见过大象撞死猴子?显然,这是蓄意讹诈!但如何对付他们,倒要费一番心思了。

那些“寡妇”哭闹一阵,在酋长的指挥下退去了。

“你,怎么不说话?”酋长又喝问,“我要你拿出5000万奈拉!不然,就吃了你们!”

王旭阳现在倒不怕了,既然酋长开出了价码,就说明他真正的目的是要钱,而不是要人命,口口声声“吃了你们”,只不过是一种恫吓手段罢了。

“请问酋长,”王旭阳以问作答,“你说我们的船撞死了你们的人,那是在什么时候?人命关天,我们一定要弄清楚的!”

“时间嘛,”酋长支支吾吾,想了想说,“大概在一个月以前吧!哦,是的,我记得很清楚,是一个月以前!”

王旭阳心中暗笑,这家伙连撒谎都没有技巧!他无法指出一个具体日期,就含含糊糊地推到一个月以前,岂不知这么一来,马脚就露得更明显了:如此凶悍的一个酋长,如果他的弟兄真的被撞死,他能忍耐到一个月之后再发难吗?何况从中水代表处来说,也绝不可能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而隐瞒一个月之久:出海的渔船每天四次通过单边带和代表处联系,发生了任何情况都会立即报告;退一万步说,即使我们的船长故意隐瞒,而海豚公司是中、尼合资的,船员中既有中国人,也有尼日利亚人,他们难道也不向尼方副总经理报告吗?王旭阳是代表处的翻译,涉外事务无一不通过他,五年来从未发生过渔船撞死人的事故!

“酋长,这不是事实!”王旭阳肯定地说,“我们的船没有撞死过任何人!”

“我说撞了就是撞了!”酋长吼道,“不给钱就别想走!”

酋长说完,起身走了,进了旁边的门,也许那里是他的卧室,他酒足饭饱,需要休息了,这里留下那几名亲信和喽啰,看着王旭阳和奥斯丁。

“这下糟了!”奥斯丁的神情紧张起来,“他们可能真的要吃掉我们了!你别不相信,在尼日利亚,这种事情确实发生过!”

“我看不会,”王旭阳说,“想想看,在他们眼里,吃掉我们两个人和拿到5000万奈拉,哪样更合算?为了钱,他们也不会杀我们,还要放长线,钓大鱼!”

“也许你说得是对的,”奥斯丁说,“可是,现在我们被扣下了,怎么才能出去呢?”

“想办法嘛!”王旭阳说,“你是本国人,应该比我更有办法!”

“我有什么办法?”奥斯丁嘟哦着,“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他垂着头,苦苦地思索,果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轻声说:“现在要看我这个公关部经理的本事了,让我试试看!”

奥斯丁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一扫愁眉苦脸,进人了公关部经理的状态,笑嘻嘻地和那些酋长亲信套近乎:“嗨,我和你们是自己人哪!虽然我是伊博族人,不是依爵族人,可是我的外祖母是依爵族人,所以我的身上有四分之一的依爵族血统呢!”

他像是在说绕口令,把“依爵”和“伊博”这两个发音近似的词绕来绕去,最后把自己绕成了一个混血儿。

这一番话,果然引起了那些人的兴趣。不过他们表示并不相信,因为在当地,不同的部族之间经常打打杀杀,现在竟然冒出了一对儿黑皮肤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而且眼前还有他们的外孙奥斯丁作证,似乎有点儿太离奇了吧?

“这是真的,千真万确!”奥斯丁信誓旦旦,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绘声绘色地讲起了“我姥爷、我姥姥”的跨部族婚恋故事,还不时加上一点儿“荤段子”,以博一粲,真正是“哗众取宠”,就这么胡诌八扯、拉拉杂杂地讲了一个多小时。那些人却听得津津有味,兴致盎然,因为他们实在太清闲、太无聊了,除了拦路抢劫、图财害命、坐享其成,再也无事可做,更谈不上什么精神生活,这位不速之客的“脱口秀”,对他们来讲,倒是挺刺激!连酋长都被这“挡不住的诱惑”引出了卧室,来听他讲故事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王旭阳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5点钟。从早上出发,到现在整整一天了,他们还没有吃一口饭,喝一口水,肠胃空得太久,已经没有饥饿的感觉了。

奥斯丁的故事讲完了,舔着干裂的嘴唇,巴结地说:“怎么样?我没有骗你们吧?我们本来就是自己的弟兄!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也许,奥斯丁的荒诞故事已经潜移默化地发挥了某种作用,那种阴森恐怖的气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所缓和。但听故事归听故事,“亲兄弟”也要“明算账”,酋长的那个管钱的亲信说:“酋长已经发话,他的命令是不能改变的,你们要想走,必须缴出5000万奈拉!”

“长官,这是我们所做不到的,”王旭阳说,“我们只是公司里的普通职员,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况且,也不可能携带那么多现款,请允许我们回去向总经理汇报’也许他答应给你们的钱还不止5000万呢!”

管钱的看了看酋长,酋长点了点头。其实,这正是酋长真正的用意,为了钱而“不斩来使”,放他们回去,换取更大的收获。

但是,王旭阳却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我还有一个要求,请允许我们见一见我们的船员。”

“为什么?”酋长问。

“因为他们是我的兄弟,”王旭阳动情地说,“正如酋长关心你们的兄弟,我也惦记着我们的兄弟。如果酋长是一位宽厚仁慈的人,就应该允许我和他们见面!”

这番话让酋长无可挑剔也无法拒绝,朝喽啰们挥了挥手:“好吧,带他们去!”

黑色的中秋之夜

“海豚”4号搁浅在河港岸边,现在是落潮时候,微微有些倾斜。甲板上,郝培春、刘定龙和船员们簇拥着王旭阳和奥斯丁,泪如雨下,满腔的悲愤不知从何说起!

出事那天是10月5日,正好是中秋节,他们正在离多多河口10海里的海域拖网作业。吃过晚饭,船员们一起坐在驾驶室里,观赏着大西洋上的迷人月色。不知是谁,带头唱起了《十五的月亮》,勾起了大伙儿无尽的乡愁,一人唱,众人和,游子的心好似随着滚滚的海潮漂向了祖国。

9时许,郝培春回房间看书。

这时,海面上开过来一艘快艇,说要买鱼。这在海上是极其平常的事,“海豚”4号上的人并没有介意,况且那快艇上只有一前一后两个人,也没有什么可以引起警惕的地方。谁知到了跟前,快艇上忽地站起来二十多个人,都是当地黑人,赤裸的身体上穿着救生衣,手持刀枪,围住“海豚”4号,强行攀登。他们显然都久经风浪,个个好身手,猴子似的飞身上船……

大约9点半钟,正在房间里看书的郝培春忽然听见船长刘定龙在走廊里大声喊叫:“海盗上船了!”

郝培春一惊,赶紧推门出来,猛然看见几个手持大刀、匕首、手枪和猎枪的陌生黑人,正在架着船长朝后甲板走。郝培春则想上前制止,就被两个黑人推了回去,门也被从外面关上了。突然祸从天降,郝培春一时被震懵了,但责任心使他立即想到:我是船队的指挥,不能让他们把我和大家隔开。不知船员们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他冲出房间,朝后甲板跑去!

后甲板上,海盗正在用枪指着船长和轮机长,逼他们起网,船长的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儿,朝腿上“咔”的就是一枪托!郝培春刚刚走过来,立即就被他们抓住,左右两把大刀卡住他的脖子,一动也不许动。船员们陆续都被赶到后甲板上,由他们的人看押起来。有两名黑人船员躲在机舱油柜的后面,被他们发现了,从机舱里拖了出来,先将一个按倒,用铁棍一顿狠打,直到打得他不能动了才住手;又把另一个绑起来,举起大刀,要把他的脚剁掉,吓得那黑人船员跪地求饶!海盗才不管你是黄种人还是黑种人呢,他们六亲不认!

突然,一名海盗喊叫着跑过来,一手握着大刀,一手拿着一尊菩萨塑像,那是船长刘定龙从舟山老家带来的,按照渔民的风俗,供奉在驾驶室里。不料这冒犯了海盗,被搜了出来,当众摔得粉碎,刘定龙泪如泉涌,也无可奈何!

网起上来了,他们又逼着船长开船。刘定龙和郝培春都不懂英语,不知他们“哇啦哇啦”喊些什么,倒是轮机长能听懂一些,说,他们叫我们把船开进多多河港。

“这怎么行?河港里水浅,这样干很危险!”刘定龙说,看看郝培春,“你说怎么办?”

“不听他们的!”郝培春说,“我们的一艘船价值100多万美元呢,怎么能这么糟践?”

海盗们见刘定龙不动,不禁气急败坏,三个人用三把刀顶着他的腰,狂叫:“再不开船,就把你杀掉!”

郝培春一看要出人命,只好说:“船长,实在不行,你就开吧,不过可得特别留神,千万别出了岔子!”

“海豚”4号缓缓地行进。到了多多港外,由于正是落潮的时候,水深不够,只好在这里抛锚。海盗把船员们都赶回房间,每个房间都有一名海盗持枪看守,其余的海盗抱着刀枪睡觉。郝培春躺在铺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和船长一起坐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郝培春和船长、轮机长、水手长被叫出来,由一艘快艇押送进港。远远地看见村口插着一面白旗,这就是阿肯尼,那些劫船的海盗,就是这个村里的“青年帮”。

现在,在阿肯尼的简易码头上站着几个人,头上扎着白布条,脸上左右各剌着三条横纹。一个头目模样的家伙一手持酒瓶,一手持杯。此时,快艇上的“青年帮”举起刀枪,齐声高呼,忽而跪下,忽而站起,不知搞的什么名堂,大概是在举行仪式,欢庆他们在海上打劫的“胜利”吧?

几分钟后,仪式结束,“青年帮”依次上岸,每人从头目手中接过酒来,痛饮一杯。郝培春心想,等他们喝完酒,可能就该杀头了!

郝培春和船长、轮机长、水手长被带上岸,关押起来,整整一天不给吃喝,却也没有杀头。看来,对这些人怎么处置,酋长和头头们还没有拿定主意。看押他们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他得意扬扬地自我介绍,他是酋长的儿子,酋长有七个老婆,四十七个孩子,他本人也已经有三个老婆,八个孩子了。原来是个“衙内”,不知向“战俘”们吹嘘这些,是何用意?

黄昏时分,他们又被押回去,刚刚出村,就看到“海豚”4号正在朝河港内开来。这里的河道很怪,中间水浅,两侧水深,稍不留神,就会翻船。郝培春急了,快艇刚刚靠拢船帮,他就爬上船,看看这是谁这么蛮干?虽然船长和轮机长不在,大副还在嘛,应该负起责任来!可是,当他冲进驾驶室内,立即明白了,一名“青年帮”正在用一只打碎的啤酒瓶顶着大副的头,大副也是迫不得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