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你也要背叛我吗?还有澈儿,你是看着他长大的,如今,竟如此狠心要害他吗?”瑟瑟心痛地说道。沉鱼若是将澈儿此时乘船出海的消息传出去,澈儿难免会遭人劫持。
沉鱼凄声说道:“我没想害小公子,主人只不过是要小公子做人质罢了。”
北斗哼了一声:“你真是太幼稚了。”
瑟瑟眸光一凝:“你的主人是谁?就是我苏醒时,你口中的那个公子?他到底是谁?”
沉鱼凝视着瑟瑟的脸,眸中闪过一丝歉疚:“小姐,对不住,我真的不能告诉你。”
“鱼儿……”瑟瑟心中气恼,到了此刻,她还在维护着她的主子。
北斗皱了皱眉,毕竟,他和沉鱼在一起待的时间也不短,看到她如此固执,心中气急,冷声道:“沉鱼,到了此时,你还不老实交代?”
沉鱼微笑着看向北斗,唇角勾起一抹笑容,缓缓说道:“北斗,你以为我还想活吗?我还能活吗?”
瑟瑟心中一沉,趋步上前:“鱼儿不要做傻事!”
沉鱼笑了笑:“小姐,我对你不住,这份情意,鱼儿今生无法报答,只有来生再报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细若游丝,瞳孔渐渐散开,一抹紫黑色的血从唇角蜿蜒而下,只是,唇角却漾开一缕浅笑,如春花般慢慢绽开。
瑟瑟抱着沉鱼的身子,感觉到她的身子渐渐冷却,心底一片凄然。
沉鱼并非心狠手辣的人,可是,到底是为什么,使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死心塌地为别人奔命?四年前,她也不过才十一二的年岁啊!而今夜,她最终丢了命,而且还如此地心甘所愿。
忽然,瑟瑟感觉到沉鱼怀中有什么东西滑落了下来。她眸光一凝,发现那是一卷羊皮纸,打开看时,却见上面绘制着水龙岛的防御分布图。
瑟瑟心底一寒,这图应当是沉鱼要交给他主子的。
夜无烟看到那羊皮纸,眸光却忽然一凝。他伸手从瑟瑟手中将羊皮纸接了过来,却不去看那羊皮纸上的图,而是反反复复地看那羊皮纸。
瑟瑟凝声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这羊皮纸……”夜无烟忽然顿住话头,漆黑的眸间闪过一丝寒芒。
瑟瑟心中疑惑,接过羊皮纸来,神色也忽然一顿。
她在夜无涯的府邸中居住过一段时日,知晓无涯于笔墨纸砚一向讲究。她在他府中看过一沓子这样的羊皮纸,是他特制出来的。四角剪裁,是流线型的花纹,右下角还印着他自己画上去的水纹。
瑟瑟看着这熟悉的羊皮纸,心中咯噔一声,她不是没怀疑过无涯,可是,又几次三番打消了念头。因为,在她心中,无涯是那样云淡风轻的人儿。他和她初识不久,他就能舍身救她,他怎么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望着这眼前的羊皮纸,瑟瑟心中,还是难以相信——四年前,从黑山崖下救她的蓝衫公子便是无涯!
说他救了她,她信,可是那些事情的主谋,挑起赫连傲天和夜无烟矛盾的人,竟然是无涯吗?
“你也识得这羊皮纸?”夜无烟低声问道,眸中一片深邃。
瑟瑟点了点头,抬眸回道:“我觉得无涯不是那样的人!”
夜无烟眯眼,望着月色下,瑟瑟清雅的眉眼,淡淡说道:“我也不相信,可是……”他没有再说下去,他知晓无涯对皇位没什么兴趣,可,他对瑟瑟的兴趣,他却是知道的。
瑟瑟抬眸,仰首望向天空中的冷月。
缥缈、高洁、清冷的月,散发着清冷的幽光。
这一夜,瑟瑟辗转难测,夜不能寐。
沉鱼离去前那抹浅笑,一直在她脑中不断闪现。
那是怎样的笑容啊?!瑟瑟实在是无法描述。
一直以来,瑟瑟都认为沉鱼是没心没肺的那种女子,没见她发过愁。从未料到,有一日,她会为了别人决绝地自尽而去。其实,沉鱼随了她这几年,应当知晓,以她的性子,就算她做了错事,也会留她一条命的。可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曾经那么鲜活的姑娘,如今,已经归于尘土一抔。
那一抹笑容,一怀风骨,一段尘路,却为谁辛苦,为谁忙?
真的是为了无涯吗?她的主子无涯?
一想起无涯,瑟瑟心中一滞,她不懂,如若真是无涯,他为何要这么做?难道说,他也有意要做皇帝?瑟瑟不敢再想下去,她拥被而起,披衣下床,缓缓走到窗前,伫立。
月亮,已经不动声色地移到了中天,将万缕银辉洒向静谧的小楼。天色是一片澄清的墨蓝,没有一丝杂质。瑟瑟抬起头,透过窗子,看到那沉沉的天空,向着她的眼睛压了下来,一瞬间,她感觉到胸膛间充满了沉重的压力,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在心情烦闷之时,凉意十足的夜风送来了洞箫婉转的声音。
箫音清扬、缠绵,魔音一般直入人的心扉。洞箫声与笛音相比,是含着哀伤与幽怨的,呜咽的音调往往令人闻之心声哀恸,可是,此刻的箫音却不是那样的,尽管隐隐约约不是很真切,然,却毫不掩饰其间蕴含的缠绵情愫,闻之,似情人之间的倾诉。似是心神忐忑,似是满怀热情,一声声皆是缱绻与旖旎。
这首曲子,正是家喻户晓的《凤求凰》。
夜无烟在她的窗外吹奏《凤求凰》,瑟瑟只觉得心中怦地一跳。
今夜,夜无烟没有离去,宿在了水龙岛。他的理由是,来时是乘坐欧阳丐的商船,如今,欧阳丐的商船去了海外,他无船而归,只能暂时待在这水龙岛了。
他的理由瑟瑟自然不会信,堂堂春水楼是绝不会缺少船只的,她这水龙岛自然也不缺船只。只是,他既然不走,深更半夜,她也不好赶人。她不是那般小气之人,她派紫迷备了被褥,安排夜无烟到她阁楼的下层客房里歇息。
无论如何,在这个险恶的环境里,夜无烟还是最值得她信任的人。
听着缠绵悱恻的琴音,瑟瑟淡淡笑了笑,瑶琴就摆在窗畔的琴案上。瑟瑟回身坐到琴案前,垂下螓首,十指纤纤,借着从窗畔流泻进来的皎洁月光,随手在弦上一拂,琴弦颤动,琴音乍起。
只是她没有和那曲缠绵悱恻的《凤求凰》,而是自顾自地弹着《凤归云》。
他是凤,可她不一定是凰,所以,他们的将来不一定是鸾凤和鸣!
琴音随着夜风飘了出去,夜无烟似乎立刻便捕捉到了这缥缈的琴音,箫声突兀地停了下来。他似乎未曾料到瑟瑟不去和他的《凤求凰》。停了一瞬,箫音再起,试图与琴声相和,可是,箫音清越激扬时,琴音便低沉缓慢。箫音追逐着去和琴音的低沉轻缓,琴音却忽而拔高,弦音尖亢。如此这般,箫音起,琴音落;箫音落,琴音起。
箫音追逐着琴音,就好似海鸥追逐着海浪,而海浪却随心所欲地起起落落,一会儿汹涌澎湃,一会儿平静无波。如此这般,一曲《凤求凰》吹得七零八落,一曲《凤归云》弹得零零碎碎。
这曲琴箫合奏,没有半分鸾凤和鸣的悦耳。
琴音隐了,而箫音顿了顿,却依旧在继续,虽然恢复了方才的不紧不慢,深情款款,然采入耳际,却不免多了几分悲凉和幽怨。
瑟瑟起身,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苦笑。回身躺到床榻上,窗外的箫音如同魔音一般,一直不曾停歇,在静夜里如流水一般脉脉流淌。
或许,吹一会儿累了,他便会回去歇着了吧。可是,夜无烟好似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疲累,箫音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意思。瑟瑟自然无法安眠,一直到了后半夜,瑟瑟实在是忍受不了那缭缭绕绕的箫音,披衣下床,走了出去。
已经入了十月份,水龙岛上的夜已经很冷了。瑟瑟紧了紧衣衫,穿过积满落叶的花林,循着箫声走了过去。一直到出了花林,面前是一片开阔之地,种植了一些低矮的香树,有氤氲的甜香在空气里弥漫。
夜无烟坐在一块青石之上,双手持箫,正在悠悠吹奏。
恍惚间,又回到了在临江楼听他吹箫时的过往。彼时,他和她不过初识,可是琴箫合奏,竟那样和谐,天衣无缝,令她心中那般感慨。
月华如练天如水,他坐在皎洁的月光里,一身月白色衣衫和月光融合在一起,衬托得一头墨发宛若光滑的黑缎,在身后飘扬。
瑟瑟站在他不远处几步之遥的树下,凝视着他月下弄箫的身影。发丝低垂,遮住了他的容颜,可是,瑟瑟从他的背影,却可以感受到他的忧伤和落寞。
月亮,就挂在他身后的天幕上,又圆又大,似乎也感染了他的心情,明净皎洁得让人感到忧伤。
她没有应和他的曲子,但是,他却依旧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吹着。那带着欢快的曲调似乎也被他吹出了哀婉。
“夜无烟,不要再吹了!”瑟瑟从树后缓步走了出来,径直走到夜无烟身侧,翩然而立。月华无形地萦绕在身上,轻拂着他深邃的五官,投下恬淡的光晕。
夜无烟的手颤了颤,轻轻放下唇边的洞箫,华美的箫音戛然而止,最后一个音符在夜风里默默消散。
他的眸光,依旧凝视着面前那片月下的林子,淡淡说道:“你来了。”语气那样淡定自然,似乎料到她终究会来的。
“我明日一早便要离开这里了!”夜无烟侧首,深邃的眸直直锁住瑟瑟的容颜。虽然极是舍不得,然他不能一直住在水龙岛,今夜他只想多看她一会儿。自从重逢,他和她每一次的相遇都是那样匆匆一瞥。可是,她似乎不愿见他,而且,还拒绝了和他的琴箫合奏。
瑟瑟轻轻“哦”了一声,“好,那明日你保重!”她微笑着说道,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夜无烟眯眼,深邃的双眸想要从她眸中看出她的情绪,“瑟瑟,何时,你才能再与我琴箫合奏?”他满脸期待,用那温柔似绸缎般的醇厚嗓音沉沉问道。
瑟瑟心中一滞,抬眸淡淡说道:“这一世,恐怕是永远不可能了!”瑟瑟心中,其实早就不再怪他,可是要她接受他,却还是有些难度。而今,他要起事,如若成功日后便是帝王,难免嫔妃满宫。
夜无烟闻言,暗了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