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夜无涯是不是刻意寻的这个小太监,他的声音很华美,语气又抑扬顿挫,好似在读一篇文章。如果忽略内容,听一听这样的读书声,倒是一种享受。
只可惜,夜无烟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黑。
这哪里是赫连傲天的行踪,分明是瑟瑟的行踪。
杏黄色百褶裙,仿宫样。
雪狐裘衣,紫色束腰裙。
紫缎袄,雪纱的潇湘水裙。
……
他怎的从未见过她穿得这般漂亮,彼时,她和他在一起时,除了青衫就是青裙。却不知她穿上杏黄色百褶裙、紫色束腰裙,是怎生一个风华绝代、万人惊艳?好吧,他承认他没看见过,所以无法想象。
惊艳一舞,观者甚众,道路因此堵塞?二人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夜无烟的脸色愈加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冷声道:“好了,别念了!”
小太监闻言,慌忙噤声。
“皇上,还有别的事吗?”夜无烟淡淡说道,任谁都能听出他平淡的声音里,压抑的颤意。
夜无涯缓缓说道:“也没什么大事,是这样的,六弟,你是知道朕的性子的,这世上,鲜有令朕动心的东西,就连这皇位也一并说着。可是,一旦动心,朕是一定会把握时机的,不得到绝不罢休,朕是绝不会在乎那些乘人之危什么的说法。六弟若是不打算好起来去夺回她,那么,朕也不介意去和赫连傲天争一争了。”
说完,夜无涯挥了挥袖子,不待夜无烟回话,便领着小内侍急匆匆要走,末了,还不忘添那么一句,“小顺子,你去将御书房的折子搬过来一些,六弟闲着也是闲着,就代我批批折子吧。坠子,好好给你家主子念着折子。”夜无涯言罢,挥袖离去了。
夜无烟躺在软椅上,唇角勾起一抹崩溃的笑意,手却在不知不觉中握紧了。
“主上,您的手,您的手……能动了?!”坠子欣喜地喊道,眸中涌出了喜悦的泪。
夜无烟缓缓地艰难地抬起自己的手,唇边,漾起一抹欣喜的笑意。
他一直有信心,他的手脚会好起来,只是未曾料到,会这么快便能动了。如此看来,再养个几日,他便可以去见她了。
华灯初上,暮色阑珊。帝都绯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上,灯火瑰丽,人流如织。
江瑟瑟在街道上漫步走过,嫣红色长裙摇曳生姿,漆黑的发在头顶绾成一个娇俏的随云髻,其余皆如泼墨般披散在脑后,手中一把檀香扇悠悠摇着,径直朝着“念奴娇”而去。
紫迷跟在她身后,一张俏脸愁容满面,一把拉住瑟瑟,道:“小姐,你确定,你要去那里?”
瑟瑟哗的一声合上檀香纸扇,道:“紫迷,你怕什么呢,这里开门做生意,我们进去怎么了?”不理紫迷的踌躇,她漫步而去。
其实,瑟瑟也觉得自己最近玩得有些过。先是陪着赫连傲天在京中游玩,后来就背着所有人开始到妓馆青楼逛,当然,她逛妓馆青楼都是女扮男装。但是,纵然如此,还是没把夜无烟逛出来。
莫寻欢明明说起过,他和夜无尘并没有杀夜无烟,可是都几个月过去了,不管多重的伤也应该好了吧。不肯来见她,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他可能残疾了。可是,不管他变得怎么样,毁了容也好,残疾了也好,她都不会嫌他。
她已思念如狂,他却躲着不见她。
她实在没有办法,今日,她打扮得彩绣辉煌,来到这绯城唯一的男妓馆——念奴娇。
虽然是男妓馆,但是来嫖的却没有女人,都是好男风的男人。瑟瑟这样一个打扮娇艳的女子,着实让守门的龟奴惊骇得差点儿把眼珠子瞪出来。
女人来逛妓院,来嫖男人。
瑟瑟无疑是南玥王朝第一人,或者说,是当世第一人。
龟奴实在不晓得该拦住瑟瑟,还是该请她进去了,最后还是瑟瑟一锭银子扔到他怀里,他才结巴着说道:“爷,不,小姐,您……里面……请!”
瑟瑟就在龟奴呆愣的目光中迈着婀娜的步子进了念奴娇,一楼大厅中正是客人满堂之时。她一进去,一道道目光便朝着她射了过来,那目光真是说不出的丰富多彩。
瑟瑟浅笑盈盈地走到大厅中一张桌子前坐下,檀香扇支着下颌,一双妙目从厅中慢慢扫过,只见穿梭在厅中的果然都是一个比一个妖媚的年轻公子。
厅中原本极是热闹的,瑟瑟一出现,便瞬间寂静了,就连高台上正在唱曲子的都停了下来。有些眼尖的认出瑟瑟就是前一段时间差点儿被斩首了的海盗王碧海龙女。听说,碧海龙女率海盗助朝廷铲除了伊脉国贼人立了功,自此,朝廷和海盗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还听说,碧海龙女就是定安侯府的千金、帝都的第一才女。做海盗头就是不一样,竟然来逛妓院了。
瑟瑟却不管别人怎么看,抬手招了招,妓院的老鸨才大着胆子走上来,笑道:“原来是龙女到了,不知龙女看上我家哪个小子了,我这就叫他来陪你!”
“少废话,让你们院里最红最美的公子过来伺候!”瑟瑟将扇子向桌子上一拍,冷声说道。
老鸨连声应是,不一会儿一个相貌美丽的少年公子便走了过来,朝着瑟瑟丢了个勾人的笑,坐到瑟瑟身侧,执起酒杯就为瑟瑟斟酒。
“媚色敬龙女一杯。”名叫媚色的男子笑吟吟地说道。
瑟瑟眯眼瞧了瞧,抬手捏了捏他粉嫩的脸蛋,媚眼如丝地笑了笑,道:“不错,不愧是最红最美的!”说着,勾起酒杯仰头饮了下去。
紫迷立在瑟瑟身后,看得浑身冒冷汗。心里想着,小姐不会是玩真的吧!
瑟瑟和媚色一边推杯换盏,一边观着厅内歌舞,时而笑语嫣嫣。看得念奴娇的客人和公子们艳羡不已,都恨不得去替了媚色。
就在众人艳羡之时,妓院的老鸨走到高台上,清声道:“各位爷,今夜我们院里新来了一位绝色公子,还是老规矩,一会儿先让这位公子表演才艺,哪位爷出银子多,今夜便归哪位爷。”
不一会儿,从高台上的帘幕后,传来一阵箫声。那箫声,好似夏日湖里的青莲,温柔地悠悠绽放,带着无限的缠绵和缱绻,带着幽咽难平的深邃情意,流连反复,悠悠,划过她的心扉。
瑟瑟心头剧震,这样的箫声,正是记忆里那熟悉的箫声。这样的曲调,正是那首——《凤求凰》。
是他吗?
瑟瑟梦呓般缓步走上高台,台上摆放着一架瑶琴,她缓步走到瑶琴前,盘膝席地而坐,玉手轻轻拨动琴弦,铮铮琴音响起,悠扬的琴音与箫声合奏起来。
箫声悠扬,琴声清澈。
铮铮淙淙的琴声夹杂着清幽的洞箫声,是那样的动人心弦。这一瞬间,念奴娇楼里面静得好似无人一般。
琴声箫音似乎在一问一答,琴音低缓,箫声也慢慢地低沉下去,但却低而不断,回旋婉转,优雅低沉,连绵不绝,荡气回肠。
终于,一曲而终,瑟瑟的手指搭在琴弦上,琴音歇止,琴弦扔颤抖不已,好似她的心。
高台上帘幕缓缓拉开,耀眼的琉璃垂晶灯映出一个绝代风华的身影。他着一袭月色宽袍,细看,那并非纯白的,而是用淡雅的墨线绣着一首诗:“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龙飞凤舞的字迹,带着一丝疏狂和雅致。
他脸上戴着一张白玉面具,虽看不出他的模样,但他整个人气质高华,贵雅难言。
他的出现,宛若皎月坠落九天,瞬间成为视线集中的焦点,让别人都成了拱卫他的星。
“我出一百两!”
“我出一百五十两!”
“我出二百两!”
……
两人在此起彼伏的喊价声中对望。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一瞬间,又似乎是一百年。大约是有人终于出了最高价,上前来要带人离去,眼看着咸猪手就要拍到白衣公子云朵般洁净的衣衫上。
瑟瑟眸光一寒,云袖一挥,暗器飞扬。
那人尖叫一声缩回了手,瑟瑟嫣然一笑:“这位公子本龙女看上了,你们谁也不许跟本龙女争!”清雅而霸道的声音。她缓步走上前去,一把揽住白衣公子的腰,纵身从念奴娇窗子里跃了出去。
厅内顿时一片哗然,碧海龙女果然不愧是海盗王,一两银子也没出,就将人直接掳走了。
窗外是一湖碧水,一只小舟停靠在湖面上。两人在水面上掠过,衣衫在风里飘扬,好似迎风绽放的花,轻飘飘地落到船头。
夜色迷离,船头挂着的琉璃宫灯散发着朦胧瑰丽的光芒。小舟荡碎了水面上的波光,湖面波光粼粼,一如瑟瑟心中的涟漪。
她摘下他脸上的面具,颤抖着伸出手指,轻轻地抚上他的眉眼口鼻。指下,是他柔滑的肌肤,是真真实实的存在,不是虚幻的,不是梦。
“果然绝色倾城,日后你就是本龙女的了,告诉本龙女,叫什么名儿!”她清眸一眯,用扇柄抬起他的下巴,风情万种地笑问道。
腰间蓦然一紧,她已经被他拥在怀里,凛然霸道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耳畔,有温热的呼气荡漾萦回:“在下明春水。”慵懒悦耳的声音,温柔深情地夺人心魄,一时间瑟瑟有些恍惚,却听得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咬牙切齿,“好啊,多日不见,你长能耐了,你学会嫖了。看来,是为夫伺候得不够,是也不是?嗯?”
她听出他话里危险的意味,但似乎已经晚了,双手被他反剪在背后,抬眸瞧见他惊世的面容朝着她压了过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