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是一种无须声张的厚实,成熟是一种并不陡峭的高度。
成熟是害怕的依旧害怕,但可以面对,成熟是喜欢的依旧喜欢,但可以不拥有。
李彦知道苏枫的真正身份其实就是周彩云时,欣喜异常,虽然有很多好奇,好奇真正的苏枫去了哪里,好奇周彩云怎么会失去了记忆,好奇当年发生的所有事,但看到苏枫那通透明净的笑容时,一切好奇就都放下了。
“命理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李彦笑着说,“就像喜欢玩星座的人一样,大量的心理暗示完全可能影响一个人的生活习惯,甚至个性。余世维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装得久了也就成了真的。”
苏枫瞥见李彦眼中的温柔,莫名心跳加速,感到一丝甜蜜,知道他是好意,凡事适可而止,太过痴迷,反倒容易被束缚,而没了自己。
“也就是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空色色,色色空空。若佛家所言,落执,则着相了。”苏枫浅浅地笑着,如同出水的莲花,“你学的东西倒是杂,怎么这个也花时间去研究?”
“也没有真正去研究,小的时候,我爸那个时候是语文老师,我三岁启蒙用的是《山海经》,不到上学的年纪就咿咿呀呀地读完了宋辽金的《三朝北盟会编》,长大了些,书更是成了我的玩具,一有闲暇,我就会泡在我爸的书房内,四大名著与二十四史,在小学的时候就都通读了一遍。后来跟着师父学医,师父也是个杂学的,我这铁口直断的本事,就是他老人家教的。”李彦笑笑,一边说,一边不禁回想起师父的音容相貌,“他当时告诉我,这本事,如同变魔术一样,容易让人眼前一亮,追女孩子最用得着。”
李彦每说一句,苏枫便如数家珍地记了下来,自己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只是觉得珍贵,如同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般。
待听到最后那卢老头老顽童一般的话语时,正要打趣两句,突然听到巴士的轰鸣声,瞬间就到了站台前,一个急刹车,便戛然而止。
“小夫小夫——”车门呱啦一声打开,便听见一个声音朝外面叫喊着,焦急中带着慌乱。
“小夫回来了?”另一个声音插了一句嘴。
“是的,说好了在这等的。”前一个声音回答道,语气中怀着一丝期翼又害怕失望的情绪。
李彦推开车门,雨还在下着,如同豆子一般从天上泻下来,形成一片片帘子,即便相隔数步,依旧看不进说话人的样子。
“周伯伯,我在这。”李彦喊了一句,匆匆跟苏枫道了句别,便跑了过去。
“啊,小夫——”是前一个声音突然提高了几个分贝,显出意外的惊喜。
“真是小夫?”又一个声音响起,“那彭老头有救了。”
“只是十多年了,小夫也不知道改行了没有。”另外一个人表示不同的意见。
“总比我们这么干瞪眼的强些吧——”
车上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议论开了。
“小夫,快来看看你彭爷爷,突然在车上发病晕倒了。”李彦刚走近,那周伯伯便迫不及待地去拉李彦的手臂,生怕他突然消失了似的。
“啊,小枫也回来了。”原来苏枫怕李彦淋湿了,忙撑了伞跟了出来,那周伯伯也是个厚道老实的,即便如此焦急匆忙,依旧不忘给苏枫打招呼。
“周伯伯好!”苏枫比之李彦,对这一地方的人自然要熟悉得多。
李彦径直走到那病倒的老人跟前,蹲下身去,习惯性地观察病人的脸部表情,发现病人不但脸色蜡黄,额头上粒粒汗珠,手脚僵硬,而且胸口起伏,似乎呼气极为困难。握住老人的脉搏,凝神感受片刻,发现已微弱难寻,心律失常,血压在急剧下降。
待看向老人裤子时,竟发现湿了大片,闻着有一股尿味,李彦再次看向老人的脸色,凑近闻了闻,老人嘴里正冒出一股酒味。
“周伯伯,彭爷爷什么时候喝的酒?”李彦一边闻着,手上却没有停,将老人的上衣脱下,随手按摩着胸口的几个穴道。
“就刚才在车上。”那周伯伯双手绞在一起,听李彦问起,更是紧张,忙解释说,“老头心脏一向不好,以前喝酒也会难受一阵,不过三五分钟就能缓过来,不知这次怎么就严重了。”
“还好,赶得及时,彭爷爷原本是经常性心肌缺血,又不注意保养,习惯酗酒,这才导致今天的急性心肌梗死。”李彦言语轻松,脸上更是笑意不断,车上的人见了,都放心地长吁了一口气。那周伯伯更是摸着自己光秃秃的头顶,暗自庆幸。
苏枫一怔,没想到这么严重的病症,在李彦口里说出来竟是如此的轻描淡写,又见李彦从口袋里拿出一只乌黑的长盒,翻开看时,里面长短粗细排列了十几根银针。
那周伯伯一拍秃头,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从工具箱内翻出一个白色的盒子,竟是一个小型的医用急救包,提了过来,在李彦面前打开。
李彦很小心地取出三根银针,用酒精擦拭先消了毒,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三根银针便准确地插进了老人胸口被李彦按摩过的穴位上。
“周伯伯,彭爷爷的情况暂时稳定了,打电话叫救护车了没?”李彦随手一挥,三根银针又听话地回到了手上,一边帮忙扣上老人的衣服,一边问着在一旁发呆的周伯伯。
“哎呦,你看我这记性,一着急,就什么都忘了。”周伯伯再次把他那秃头拍得啪啪响,赶紧找手机打电话去了。
眼见危机顷刻解除,众人才凑趣地跟李彦打起招呼来。
一个问:“现在哪里工作?做什么了?”
另一个问:“找媳妇了没?孩子多大了?”
还有问:“怎么这么多年不见回来?现在住哪?”
或者是问:“这次回来有什么事?有困难尽管开口。”
七嘴八舌的,苏枫看得出来,乡亲都是真心地喜欢李彦。李彦在他们中间,东一句西一句地回答着,如鱼得水,乐在其中。
苏枫看着这一幕,似乎熟悉,却又不知在哪里发生过,待要仔细回想时,脑袋如同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她直打寒颤,倒吸一口凉气。
“婶子,牛娃怎么了,这么晚抱着去哪?”李彦握着小孩的手,口里问着抱小孩的妇女,脸上却在做着奇怪的表情逗弄小孩,又是伸舌,又是眨眼,不亦乐乎。
“也不知怎的,娃儿最近嘴刁,不愿吃东西,这次正好去城里看你叔,就带他一起出来,到他舅舅家去住两天,吃些好的。”那妇女爱怜地摸着小孩的头,生怕委屈了一点。
小孩被李彦逗了,勉强一笑,很快便没有精神。
李彦抓住小孩手臂,其实是在为他诊脉,因为听说妇女说小孩最近厌食,而非挑食,又见小孩面黄肌瘦,便猜到部分原因,故而设法逗小孩玩耍,观察到起舌苔泛黄,舌尖微红,还有些口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这才问道:“婶子,牛娃最近是不是喜欢流汗,而且小便黄大便干?”
那妇女听了惊讶地连连点头:“你怎么知道?”
“是不是晚上还睡不安稳,虽然不怎么吃东西,但总觉得肚子胀得难受?”
“不错不错,就是这样,怎么啦,娃儿不会是得了什么病吧?”妇女听了很是紧张。
李彦摇头笑道:“婶子放心,这是孩子吃东西积了食,不碍事。”说着,从口袋里翻出一包草药来,“先服这付药,清胃热,再补脾,很快就没事了。”
那妇女虽然听不懂什么“胃热”“补脾”,但知道服了李彦的药,娃儿就没事了,自然是千恩万谢。
车上众人也皆都拍手称快,对李彦挑起大拇指,说他宝刀尤胜当年,接着又顺势说起李彦小时候的丑事,其乐融融。
苏枫耐心地听着,既觉得新鲜有趣,又觉得亲临其境,李彦的故事,仿佛总时不时地伴着自己的影子,这个晚上,她第一次在意那十岁前的记忆。
“我是不是应该向他问个清楚?”苏枫怔怔地看着言笑晏晏的李彦,出神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