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家里正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中,全家人给他做四十五岁生日。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做生日。当老婆金花早上和他提出来时,他不以为然地说,我才多在呀,就过生日呀?你是盼着我死吧?金花说,谁规定四十五岁不能过生日?还不是这几年日子过的好了,图个吉利?老虎听见老婆说的也有理,便默认了。
老虎属虎,他是农历七月十五出生的。这天正是村上赶庙会的日子。这是村里最为隆重的节日。这天村里家家户户要赶庙会烧香许愿,外村的人也会来凑热闹。每年村里都会请剧团来唱大戏祝贺。他出生这年,请的是县绑子剧团,唱的是古剧《皮秀英打虎》。他父亲认为这天出生是大吉大利,到了晚上当咚咚呛的锣鼓声响起来后,他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跑出家门去大队部看戏了。当他背着手瞧见在队部帖在墙头的海报时,又想起给儿子起名字的事来。也许是这张海报给予了他灵感,他一拍大腿说,虎!虎!就叫个“老虎”多吉利!于是就给儿子起了“老虎”这个名字。他母亲也认为这个名字虎生虎气,也好养活。
父母在他二十岁时相继去世了。老虎早早的就缀学回到村里。那日子过的苦呀!虽有老村长他的舅舅照顾他,但一个人生活毕竟感觉孤独。改革开放后,他开始倒腾生铁。分给他的二亩自留地也顾不上操劳,荒草长的比庄稼不高。他先是贷了十万元款,通过关系卖了十车生铁,没想到那家铁厂在称上动了手脚,当他掬钱顾车把这十车生铁运到货场过称时,整整少了五吨,他一下子便赔了五万。这次打击足以将他的信心击垮。这天,正是秋雨淋淋时节,他独自一人坐在家里喝酒,边喝边回忆自己的过去,越想越感觉自己活的窝囊,越喝越觉得活的没有意思。就在他将瓶中最后一滴酒倒进肚里时,脑子里产生了一种轻生的念头。于是他将空酒瓶摔的粉碎,然后朝村东那口吃水井跑去。
等村里人发现他跳井时,他已经在井里呆了整整五个小时。村里人把他从井里涝上来时,个个大吃一惊。因为他竟然没有死!心脏和脉膊都还跳动。老村长作为他唯一的亲人,恨铁不成钢,当时便骂他说,没出息的东西!给他死去的父母丢人!老虎竟一下坐起来,趁大家没注意再次跳入井中。等到村人第二次将他涝出来后,众人将他在中间,看守的像铁筒一样严实。老村长气的胸脯一鼓一鼓,严厉地说,你有种再跳进去!我要涝你,抠了我的倪字!老虎一骨碌从地上坐起,跳起来就往村里跑去。
转眼四十五年过去了,老虎时来运转,竟然混成了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听到老婆要给自己过生日,他几乎没有多想便顺口同意了。他觉得做生日是有头脸的人的事情,自己过生日,证实自己也是有头脸的人物了。
他上午没有去煤矿,老早就在院子里溜达开了。他有一种满足感,因而步子迈的特别轻松和稳健,一会他朝大门外的乌金岭眺望,一会抬头欣赏自己的房子。
这幢宽跨度的两层小楼,确实是全村乃至全乡一流的楼房。大客厅,小隔间,上下两层,加上当时村里还不多见的液晶电视、电脑、冰箱等电器设备,处处显示着他家的富有和与众不同。
儿子小倪和侄儿小冬拿着硕大的一个生日蛋糕回来了。他摆出长辈的高高在上的架子和他俩说话,买这么大个蛋糕干啥?钱多的没处花了?
和他母亲一个脾气的儿子瞪他一眼也不搭话径直去了家里。侄儿小冬停下来对他说,叔,你是有头脸的人,配得上这么大的蛋糕。
老虎对侄儿的话很满意,至从侄儿考上安全员时,他对侄儿便另眼相看了。他对侄儿的器重,有时还要超过自己的儿子。他停下来问,在井下习惯吧?叔忙,顾不上照看你。自个要机灵点,哪怕不下井,也要注意安全。
小冬说,叔,我记住了。然后才进了家里。
老虎一家人坐在了桌子周围。生日蛋糕上面也插上了四十五支蜡烛,小冬一一将它点着。蜡烛上的小火苗跳动着,很像地里刚长出来的庄稼带着旺盛的生命力。金花和侄儿小冬一个劲的逗老虎高兴。儿子小倪却始终绷个脸,一句话也不说。
老婆金花说,憋足气吹蜡烛。要一口气!家运顺不顺,这看吹的顺不顺。
老虎正准备吹,不知怎么倒先笑了。
老婆金花说,别嘻嘻哈哈,这可不是开玩笑!憋气,一口气,吹!
老虎真的一口气将全部蜡烛吹灭了!金花笑成了牡丹花,小冬也兴奋的为老虎拍手。只是小倪仍然绷着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