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们村长大名叫郑重阳,地道的乌金岭人。没回村里时,他在乡农科站工作,那时他因人缘好,大大小小的都喊他老重。他觉得喊自己的老重有股亲切感。老重就是有个认真的毛病,像山上的榆树疙瘩不太开窍。有年夏天,县农业局一位技术员下来检查优良玉米生长情况,他领着硬是往山里头转。那天,天气闷热,走不上几步路就会出一身臭汗。这位技术员也转的不耐烦了,他却领着转个没完。后来天上忽然下起了漂泊大雨,他们坐的那辆小四轮打滑翻倒了路边,他的左脚便被压成了骨折。
乌金岭村委换届前两月的一天,吴乡长忽然让秘书喊他。老重受惊若宠,一路上心脏狂跳。他在心里猜着乡长到底啥事找他,是哪件事有失误,还是错说了啥话?左猜右猜猜不明白。
吴乡长喜好下棋。老重走进时却看见他独自在下棋,左手执黑棋,右手执红棋,右手拿着红跑,正不知道往哪里放。老重像看到了西洋景,惊奇的没有多想便顺口说了一句话,啊呀,吴乡长自己和自己干上了?左手厉害?还是右手厉害?
比他年龄要小住一圈的吴乡长仍专注地上演着独角戏,等这场戏演完,才向他挥挥手,说,坐!刚才和纪检王书记下了一盘棋,没走好怎就输了,就是那颗炮走邪了。
老重才知道乡长在复盘。
吴乡长清清嗓开始和他谈正事,老重,乡党委会决定把你放到乌金岭任村长,希望你能像我那颗红炮一样,指到哪打到哪。离村上选举只有二个月,你要心里有谱!
老重做梦也没想到会让他去收拾那个烂摊子,乌金岭的复杂情况他太了解了。顿时心里升出一种复杂的说不清的滋味,有提拔的激动,也有能不能收拾好这摊的担心,还有受宠若惊的慌乱。他迟疑半天,说,我是个大老粗,还是让其他人去干吧!
吴乡长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说你行,你就行!好好干!说完还重重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这一拍,老重再次感到乡长的信任和器重,也体会到肩上担子的份量。他感动了,几乎是用哭腔郑重地向乡长表态,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两月后,老重顺利地当选为乌金岭村村长。村民开始喊他村长了。
上头千条线,下面一根针。村里的工作千头万绪,村镇建设呀、经济发展呀、计划生育呀、社会治安呀、邻里纠纷呀,等等等等。一个村就是一个小社会!如此繁杂的事务中,村长最看重的就是眼前的街道拓宽改造了。村长说,修街修的我命,修好了我就有了命,修坏了就要了我的二欠命!
村长患上了失眠症,天不亮他就再也睡不着了。左脚似乎比以前更跛的厉害了。我知道他为啥成了这样,他愁的就是这个街怎去修!
乌金岭村从建村以来从来没有规划过,房子修的歪七倒八,村街窄得只能走过一辆三轮车,还曲里拐弯的像条蚯蚓。按规划走,就要拆迁二十多户民房!这可不是件小事情!不是有人说,拆迁是天下第一事嘛?破旧的祖房还好说,村民愿意拆旧换新。才修起不上两三年的,村民就不愿意扎腾了。
村长咬咬牙还是决定拆迁了。在动工前,他召集村委成员开会进行了分工。每一个班子成员负责五户拆迁户的工作,一包到底。我例外,只分了一户,却是最不好缠的户。村长说,你也历练历练,就把老虎这一户攻下来就行了。
第二天,以村委的名义将拆迁通知及补偿办法公布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