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回省城后,我好几天都醒不过来,白天老走神,干啥事都心不在焉。有天,乡长来电话找村长,我接起电话也没分辨是谁的电话,便问道,是村长?有啥事?电话里不客气的回道,啥村长不村长的,我是乡长!不过,这件事村长并没有责怪我。这天傍晚,村长告我,王小波明天就要去十字岭煤矿劳改,送送吧。你是亲口承诺的,承诺要兑现!我算了算,可不就到了十五天上诉期!时间过的好快,仿佛是昨天的事,一晃便又过了半月。
十字岭煤矿是个劳改煤矿,距离县城也就五六十里。送犯人有专车押送,我只能坐客车前去。我到了县城看守所,离押送还有十个小时时间,前来探望的人都已经到了。我观察了下,这些人中间,我除了认识“狐狸”和王小波老婆外,其余的都没见过面。“狐狸”也看到我了,上前与我搭话,兄弟,够意思!你是小波的兄弟,以后就也是我的兄弟了!王小波老婆也走过来,主动报名字说,我是小波的家属,以后叫我静静就行了。我朝他俩笑了笑,算是回答。我想,用这种方式回答他俩最为得体,若用语言,真吃不准怎么说才得体。和“狐狸”这种人交往,分尺很不好掌握。
在押送前,有十分钟的探望时间,静静先被安排见了面。从探视室出来时,我看见她满脸泪痕。接着,“狐狸”又进去了。在“狐狸”和王小波说话时,我和静静也开始了非常有趣的对话。
静静说,打扰你了!大老远的,让你也跑来送他。
我说,既承诺了他,我一定会来的。
静静说,看得出你是个好人。其实,我家小波骨子里也和你一样,是个文化人,只是,只是……静静再也说不下去了,竟对着我的面哭起来。
我是个天生不会哄女人的人,看见她哭,心里就发慌,我笨嘴笨舌的说,这,这是怎么了?别,别哭了!几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再说,在里头好好改造,有立功表现还会判刑的。
静静经我这么一说真的不哭了,她掏出手帕轻轻的擦去眼角的泪花,直直的看着我。这时我才发现静静其实长的也很美,长长的睫毛下那双大大的眼睛发射出温柔的光亮。静静用近似乞求的口吻说,兄弟,你难也答应我件事吗?
面对这双温柔的眼睛,我没法拒绝,我说,说吧?
她说,能抽时间来看看我吗?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和你说。
我正考虑答应她还是拒绝她时,“狐狸”从里面出来了,我便赶快进了探视室。王小波见到我微微笑了,我看见这笑并不是故意装出来的,而是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然后他礼貌的向我鞠了个躬,才对我说,谢谢了!我想你一定会来的,果真你来了。这真是我的福气!就凭这,我在里头会珍重自己的,会好好表现的。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我。我经看守检查后,迅速装进自己的口袋。这是王小波给我的第一封信,我特别珍重。从探视室出来时,押送车也开来了,王小波被公安押进车里,车缓慢的出了看守所。
我坐上“狐狸”的车,尾随警车向十字岭煤矿驶去。一路上,我既没和驾驶座的“狐狸”说话,也没敢惊扰坐在后排的静静,手伸在口袋里捏着那封信都捏出手汗了。车窗外是崇山峻岭,十字岭煤矿就掩藏在这山岭中。前面的警车停了下来,我伸长脖子朝前面一看,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座现代化的煤矿,煤矿大门口挂着一块牌子,上写“十字岭煤矿”。我的心颤动了下,心想,王小波就要在这里走过他特殊的一段人生道路了!我们也下了车,目送着王小波被押进劳改场,也就是眼前这座煤矿。我和静静的心里都是沉的像灌了铅,“狐狸”说,回去吧!又对我说,你上县城坐坐?我说,还是先回村上吧,哪天再坐吧。“狐狸”说,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