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王满仓使劲抹了一把脸,仰头望向天花板:“前后两次加起来我至少喝了有一瓶半,哪还记得起来哟。”
“一点也记不起来吗?仔细想想。”赵秀兰盯着王满仓的下巴,语气平和地说。
“上厕所也算吗?”王满仓在椅子上换了换坐姿,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酒喝多了免不了上几趟厕所。大崔也去了趟厕所。”
“我注意到,餐厅没有卫生间。离餐厅最近的卫生间也在宾馆主楼的西侧,得穿过玻璃走廊才能走到。是这样吗?”赵秀兰说。
“不错。”王满仓疲倦地合上眼睛点点头。
“大崔是什么时间去的卫生间?”
“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12点1刻左右吧。哎,你这么一提醒,我还真觉得有点问题了。按说从餐厅到卫生间,就算是拉大条,10分钟足够了吧?大崔用的时间可不短,好像有20多分钟哩。他回来的时候,我们还跟他开玩笑说:你要再不来,我们准备派人去捞你呢。”
“大崔怎么说?什么表现?”
“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什么也没说。表情嘛,还是那个样子,没看出有什么异常。”
“你是几点回的住处?怎么回去的?现在能想起了吧?”周灿面含微笑地问。
“我也是刚知道的。应该是1点35吧,是两个餐厅服务员把我送回去的。”王满仓无奈而沮丧地拍拍大嘴,“靠,大脑处于失忆状态。凌晨3点多要不是有人把我的门敲得震天价响,我还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呢。”
王满仓离开后,赵秀兰问周灿:“冯雪梅接到崔志军推后见面时间的电话,是几点?”
周灿翻了翻笔记本,说:“零点30分左右。”
“时间基本吻合。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间打电话说自己有私人事情处理。哼哼。”赵秀兰手指摩挲着茶杯盖,目光充满期待地看着周灿:“小周,你怎么看?给我说说,看看咱们的想法是否又不谋而合。”
周灿舒展一下漂亮的眉头,舔了舔嘴唇,说:“如果冯雪梅和王满仓的证言属实,那么大崔在零点15分到零点35分左右,也就是上厕所的这段时间,一定是遇到了,一个或者几个他所熟悉的人。”
“不错。”赵秀兰微微颔首,语气缓慢地接着说下去:“这个人和崔志军约好,两点钟在他的房间里见面,于是崔志军只好将他与冯雪梅的见面时间向后延迟了一小时。两点钟后,这个人进入大崔房间,将酒醉沉睡中的大崔杀死。”
周灿的表情飞扬起了兴奋的光彩:“您也认为大崔是在睡梦中被杀死的?那凶手是如何进入大崔的房间的呢?按萧队长的说法,用身份证或者信用卡之类的东西打开的门?”
“跨马山宾馆的门锁不同于一般的球形门锁,想打开并不是很容易。其实,凶手进入室内的方式可能非常简单。门,也许根本就没有锁。这可能是凶手刻意要求大崔这样做的,也或者是大崔酒醉之下忘记了把门锁上。门未锁、崔志军又大醉不醒,这都是凶手求之不得的。于是,他轻而易举地就进入了366房间,对崔志军实施了谋杀。”
赵秀兰的视线投向了会议室的后墙:“由此,我们再联系388房间的凶杀,是不是可以做出一个大胆而又合乎逻辑与情理的推断,凶手杀死大崔的动机是……”
周灿专注地望着赵秀兰,脱口而出:“灭口!”
赵秀兰眨了眨眼睛,赞许地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的话,那么杀死崔志军的动机,依我看只能是这个。杀死聂索菲的凶手很有可能是崔志军的熟人,在偶然的情况下被崔志军认了出来。而一旦案发,凶手就会因为崔志军的介入而罪行暴露,所以凶手只能选择干掉崔志军。”
周灿锁紧了眉头,脸上的表情显得异常凝重,语气空洞地说:“如果刘东方如您所料,也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那这个凶手实在是太可怕了。一夜之间连杀三人啊,残忍而狡诈的家伙。”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萧越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戴着手套的右手提着一只塑料袋。
“从楼后的垃圾箱里扒出来的宝贝,估计是被凶手从垃圾道里扔下去的。”萧越把塑料袋放在赵秀兰面前的桌子上,打开塑料袋,把里面沾有污渍的脏兮兮还散发着异味的东西一件件的掏出来。两只钱夹,一只是浅绿色的高档女士用皮钱夹,另一只是棕黄色布艺钱夹,钱夹的表面印有切?格瓦拉的头像。两只钱夹里面空空如也。
“两名死者的同事和朋友,已经确认这确实是死者的钱夹。”萧越说。
周灿捏起印有格瓦拉头像的钱夹,瞪大了眼睛仔细检查着,冲萧越一笑:“还留了点东西。”她伸出右手纤细的小拇指,从钱夹的一个夹层里抠出了一枚五角硬币,在萧越面前晃了晃,轻轻放在桌上。
赵秀兰的注意力在另一件东西上。那是一块散发着异味的沾满污渍的淡蓝色毛巾。赵秀兰目不转睛地看着萧越把毛巾在塑料布上小心谨慎地铺展开来。
“这一块,聂索菲的同事没敢确定。宾馆洗浴用的毛巾都是白色的,这一块应该是某位宾客自己带来的。我们查过了聂索菲的行李物品,她自己带着一整套洗漱用品,唯独缺了这个。”萧越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赵秀兰的对面,“关键的问题是这里。”
萧越说着,右手食指指向了毛巾中间靠右的位置。赵秀兰眯起眼睛,朝萧越所指的部位看过去。一旁的周灿也把嘴巴绷得紧紧的,皱起眉头,睁大眼睛,凑过去仔细观看。
只见毛巾中间靠右位置有一个歪歪扭扭的暗红色的“∠”型符号,可以依稀辨出,那应该是人或动物的血迹。
赵秀兰垂下眼帘,微微一笑,然后抬头看了看周灿:“这应该就是死者在最后弥留之际想表达的意思,关于凶手的信息。只可惜……”
萧越点着一根烟,缓缓地吞吐着,表情严肃冷峻,两只眼睛冷冷地注视着那块肮脏的淡蓝色毛巾。
周灿抿着嘴唇说:“这有点像没画完的三角形,缺了一个边。什么意思啊?”
赵秀兰和萧越互相看了看对方,笑了。萧越冲周灿一摆手:“站到我这边来看。”
周灿轻轻揪着自己漂亮的耳垂,略含几分羞涩地舔舔嘴唇,做了个鬼脸,蹦跳着挪到萧越的身旁。她微微弓着后背,眼睛眨巴了两下,嘴巴慢慢地张成了“O”型,两只手掌使劲一拍,大声说道:“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说说。”萧越嘴角带着一抹浅笑,仍然盯着那块淡蓝色的毛巾。
“如果这上面的血字真的是死者毙命前留下的,而且又是熟人作案的话,那么死者弥留之际想要写下的最大可能就是凶手的姓名。可惜的是死者只留下了两笔或者说是一笔就再也没有写下去。一横一撇,也或者是一横一竖,这应该是一个字的起始笔画。”
“那让我们分析一下,哪些字和死者留下的这个符号相吻合或接近呢?”赵秀兰脸上表情平淡如水,声音略显沉闷地问道。
“陈晓光的陈,陆洋的陆,张淼的张。这几个人姓,第一笔都是。”周灿的表情既兴奋又有些焦虑,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来像个男人似的来回踱步,空旷的会议室回响起她清脆的脚步声:“是不是可以确定,凶手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还不能过早下这样的结论,但至少这三个人是有重大嫌疑的。”赵秀兰的脸上正在慢慢地聚起疑云,“如果司机也算死者认识的一位,我记得他姓马。”说着,赵秀兰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聂索菲啊聂索菲,你要是能至少多写一笔该多好啊,范围就会进一步缩小。”
周灿的脚步慢了下来,慢悠悠地说:“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是凶手伪造的证据,目的就是引着我们把怀疑的焦点,集中在这几个人身上?”
“真相没有解开之前,当然任何可能都是存在的。不过,如果是这样,这个凶手未免心机太深了吧?伪造了证据,然后又把证据抛离现场。他就能算计出我们一定能从垃圾箱里找出这件东西吗?把证据丢在现场效果岂不是更好?何必要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呢?再说,如果这个人真的想嫁祸于某人,为什么不干脆再多写一到两笔呢?”萧越五根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抬眼看了看赵秀兰。
赵秀兰眉头皱得紧紧的,右手食指摁在太阳穴上做着圆周运动,眼神严峻而飘忽不定。
“凶手扔下了钱包,会把钱和其他贵重物品放在哪里呢?如果动机不是劫财,只是假象?”周灿身体趴在桌子上,轻轻捏起了那只浅绿色的女士钱包,仔细端详着:“名牌啊,香奈儿的。”
赵秀兰闪了闪眼睛,像是刚刚回过了神,舒展了一下手臂,笑一笑说:“一定是藏在某个不容易发现也不容易被想到的地方,而且不会愚蠢到把它们放在自己的房间。所以,我们还得扩大搜寻范围,加大排查力度,宾馆的里里外外、边边角角都要全面仔细地查找,还要发动宾馆服务人员参与进来,从他们那里看能不能得到一些重要的线索。”
“把这些东西交给技侦部门的伙计,”萧越把几件物品重新装入专用塑料袋,递给周灿,“带回局里对血迹进行DNA比对。”
萧越站起身,为赵秀兰将杯子里的茶水续满,赵秀兰微笑着表示了感谢。
“我刚才出去,”萧越再次坐下,两只胳膊放在桌子上,直视着赵秀兰的眼睛,说:“脑子里一直在想那个还没下落的刘东方。我看您对他也很感兴趣。”
赵秀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微笑着点点头:“不错。根据我对他的一天来所作所为、一言一行的观察以及何崴崴提供的情况。只是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我的推测和判断。”
“能把您的推测和判断先告诉我吗?”萧越轻松地笑着说。
赵秀兰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那怎么不行?”
赵秀兰渐渐地敛起了笑容,语气平淡地说:“刘东方这个人相当聪明,逻辑思维能力非常强,擅长观察和推理,昨天有两件事情就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具体是什么事,跟案子没什么关系我就不说了。而且此人还精于模仿,学什么像什么。你不也听何崴崴说到,他平时很喜欢研究侦探推理之类的小说吗?其实昨天上午,在青江渡口我就暗示我们家老李对他进行一下试探,结果被他相当狡黠地把话题避重就轻地岔开了,没有正面回答我们真正想要知道的问题。”
“是吗?是什么问题?”
“老李先是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他倒是照实回答了,说自己是盛开电脑公司的部门经理什么的。然后我们老李就问他除此之外,你就没有琢磨点其他什么事吗?你的兴趣和爱好是如此的广泛。我注意到他当时看着我们老李发了一会儿愣,然后就把头扭向了一旁,扯到赌博的话题上去了。”
萧越挑了挑眉头,语调低缓地说:“这不是你们想知道的答案?那么,您想知道的又是什么呢?或者说,您到底怀疑他什么呢?”
“我怀疑他掌握着某些人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他对自己过于自信,对自己自视过高。他也很有可能正是因此丢掉了性命。”
“您不是说过陈晓光具备杀害他的的动机吗?”
赵秀兰点点头,又笑着摇摇头:“这是一种可能。不过,我又隐隐觉得问题或许不那么简单,泡沫下面可能隐藏着深流。”
萧越沉默着,一双眼睛安静地注视着赵秀兰转动茶杯的手。
赵秀兰抬起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怀疑,刘东方很有可能是一名私人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