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张淼抬起了头,表情混合着困惑和微微的恼怒:“谁告诉你的?何崴崴吗?”
赵秀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一笑:“听来的,昨天在青江渡轮上我听到了聂索菲和何崴崴的一番对话。何崴崴对你们的事,可是什么也不想说,嘴巴严的很哩。”
张淼看着赵秀兰,眯起眼睛点点头:“这也算是你们警察的职业病吧?”
赵秀兰仍然是笑吟吟的模样,神情似乎还颇为得意。
“是的。聂索菲这个人,骨子里傲慢得很,打一开始就对我这个农民子弟带有偏见。好像她天生就是贵族似的,嘴里头总是挂着什么你看这人,怎么跟个土老帽似的?这个人那个人是小农意识,诸如此类的话。我听着心里特不是滋味。有一回,我们几个人吃饭聊天,谈起了城里刚发生的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她坐在那儿大发议论,说现在这类刑事案件之所以频频发生,都是因为进城务工的外地农民太多、人员流动过于自由造成的。你们说,她这不是信口雌黄、歪理邪说是什么?农民怎么了?农民就该世世代代窝在一亩三分地上种庄稼?何况现在农民的待遇还在不断提高呢,现在你想当农民还不一定当得上呢。我当时就听不下去了,压不住火就当着几个人的面跟她吵了起来,弄得她很没面子。”
赵秀兰表情严肃地点点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聂索菲这一点是不对的。看来,消除地域歧视、身份歧视还真是任重道远哩。后来呢?因为这个你们的关系就一直僵到现在?”
“没有。我听了何崴崴的劝,主动找她赔礼道歉,想想咱毕竟还是个男人嘛。她可能也觉得自己多少有点理亏,态度也不是很强硬了,算是接受了我的道歉。这件事情到此也就算过去了。”
说着,张淼发出了一声冷笑:“一个人要是对另一个人抱有成见,想让他改变,有时候是挺难的。虽说这件事看上去算是圆满解决了,不过我相信,我在聂老板心目中的形象就更差了。说实话,我最近正考虑换一下环境呢,到哪儿还不能混碗饭吃。”
“是何崴崴,让你下不了这个决心?”
张淼迟疑了两秒,点点头:“不错,这算是一个原因。”
“你把昨天晚上吃过晚饭后直到案发的活动情况讲一下。”
张淼用小拇指刮了刮漂亮的眉毛,慢慢地说:“吃过晚饭,大概是7点40吧,听导游说水月广场上有文艺演出,何崴崴就拉着我去看演出。8点开始的吧?我们先在购物点转了一会儿,然后就去看演出了,一直到10点50左右演出结束。回来以后,我就洗漱了一下,上床睡觉了。”
“刘东方没回来,你就没觉得异常?”
“当时我也有点纳闷,因为刘东方拿着房门钥匙呢,我进不去,打电话吧,他的电话又处于无人接听状态,我还是喊服务员开的门。没睡觉前,大概是11点10分,我还去敲了敲陈晓光的门,告诉他刘东方到现在还没人影,不会出什么事吧?陈晓光想了想说:管他呢,这人一向古怪,行为处事出人意表,没准这会儿跟个夜猫子似的到处溜达呢。睡你的觉吧。”
“陈晓光和刘东方平时的关系怎么样?”
“要说起来,刘东方在公司能说的上话的不多,陈晓光应该算是和他关系最近的了。两个人社会阅历都比较丰富,兴趣和爱好也很广泛,而且是打双升的好搭档。不同的是两个人的性格。陈晓光相对比较外向,给人的感觉有点粗犷豪放。刘东方嘛,就显得深沉多了,不苟言笑,话也不多,不过一说出来就能让人寻思揣摩半天。所以大家都说刘东方这人有点阴阳怪气的。”
“你把昨天下午在赶往索道的路上所发生的事情,仔细地讲一遍。”
张淼讲述的经过,与何崴崴的回忆完全相同。
“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张淼摇了摇头,说:“不好说啊,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也觉得可能不过是一次意外。到了车上以后,听刘东方对陈晓光说的那番话,我也有点起疑了。现在又真的发生了凶案,让我觉得或许刘东方的怀疑是对的。要是这样,我可真得对陈晓光另眼相看呢。看上去,陈晓光可不是个心黑手辣的人,何况他和聂索菲的私人交情可不算薄啊。这可是全公司有目共睹的。”
“昨天上午发生车祸后,聂索菲好像对陈晓光很不满意,对他说了句什么。之后,陈晓光的情绪一下子低沉了许多,还有点愤怒。你听到聂索菲说的是什么了吗?”
张淼蹙紧眉头努力回忆着,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没听见。真的没听见。”
赵秀兰有些疲倦地笑了笑,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了窗前,向窗外的那片看不到顶的松林望去。
上午10点23分,在赵秀兰和周灿询问张淼的同时,狼狈不堪的陆洋被申屠宏野带进了会议室。
申屠宏野把外套脱下扔在椅子上,冲萧越挤挤眼睛,小声说:“这小子搭了一辆进城拉货的小面包,一下子给了司机200块,说只要把他送到山下就行。”
“给他搬把椅子。”萧越盯着陆洋,对彭垣说道。彭垣动作迅速地拎起一把椅子,放在陆洋的身后。
陆洋脸色异常难看,一头卷发显得更加蓬乱,右手牢牢地抱着笔记本电脑。
“坐吧。”萧越心平气和地说。
陆洋身体僵硬着就是不坐。申屠宏野两只大手从后面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摁在了椅子上:“有什么话,坐下好好说。”
陆洋呼吸急促,脸上汗津津的。他扶了扶眼镜,闷声闷气地说:“你们,凭什么抓我?”
萧越淡然一笑:“谁说是抓你了?只能说是请你来做一下询问。你不觉得这是非常必要的吗?我还想问你:为什么要跑?也不和大家伙打个招呼,就这么不辞而别?”
“我家里有急事,我得赶快回去。”
“是吗?说说,什么事?”
“私事。我可以不说吗?”
“不行,必须说。”
陆洋愤愤地瞪了萧越一眼,吞吞吐吐地说:“我妈,心脏病犯了,现在正在,正在医院……”
“是吗?”萧越手指摩挲着下巴,说:“那就麻烦你现在就给家里打个电话,当着我们的面落实一下,也好还你清白。”
陆洋紧咬着嘴唇,不说话了,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手指有些颤抖地摘下了眼镜,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声音沙哑地说:“聂索菲不是我杀的!你们不要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你说你不是凶手,那为什么聂索菲房间的壁橱里有你的脚印?你到聂索菲房间里干什么?”
“……找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优盘。”
“找到了吗?”
“没有。可能她没带着。鬼知道她藏哪儿去了。”
“是谁的优盘?里面有什么东西让你这么担心?”
“我的。也没什么,就是从网上下了几个视频,还有几篇小说什么的。”陆洋的鬓角已让汗水浸湿。
“不是一般的视频和小说吧?”申屠宏野冷笑着说,从陆洋手里抓过笔记本电脑放在了桌子上。
陆洋表情十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次沉默。萧越把一只打火机在桌子上颠来倒去地玩着,目光始终不离陆洋的鼻尖。
陆洋再次睁开眼睛时,目光已经透出彻底的绝望和颓丧。他垂下脑袋慢慢地摇了摇,说:“都怪我大意,有次下班忘了把优盘拔掉,结果落在了聂索菲这个蛇蝎女人的手里。”
“然后呢?”
“她真做得出来,威胁我要把我举报到派出所。我只好求她,她就给我提出了一个条件:两年之内每月扣我一半工资和奖金,以观后效。你们说她可不可恨?什么东西!比蛇蝎还阴毒的女人!”
“你自己怎么不好好检讨一下?自己做的对吗?”萧越表情严肃地说,“年纪轻轻的,业余生活就不能玩点高尚的?你也算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你们俩的矛盾就是因为这个吗?还有没有别的?”
“……还有一次,有两个同学从外地赶来来找我,我理当尽点地主之谊,招待他们吃吃饭吧?吃完饭后,我们就去泡澡堂。我喝的有点多了,一觉醒来,发现我那两位同学都不见了,我带的几千块钱也不翼而飞了。结不了账,洗浴中心的人扣着我死活不让我走。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给聂索菲打电话求援。聂索菲气的不得了,在电话里把我臭骂了一顿。不过她还是派刘东方帮我解了围。因为这个,她又扣了我两个月工资。”
“哼,你看你都办了点什么事?真他妈有出息。”申屠宏野有些忍不住地爆了粗口。
“你把昨天晚上怎么进入的聂索菲房间,进入房间后都干了什么,老老实实地讲清楚。”萧越的态度依然不急不躁,语调沉稳而又不容置疑。
“我昨天晚上没跟他们一起吃饭。大概是7点过10分的样子,我就趁着走廊里没人,尝试着用卡打开了聂索菲房间的门,溜了进去。”
萧越和申屠宏野互相看了看,会心一笑。萧越问:“什么卡?拿出来看看。”
陆洋从自己的钱夹里取出一张浅黄色的银行卡,递给萧越。
“没费什么劲吧?”萧越冷笑着,捏着那张卡仔细看了看,“看来你还真是个高手呢。”
“我看有人这么干过,自己就琢磨了一下,发现确实不难。”陆洋咧嘴笑一笑,眼神里不经意地溜出一丝自得。
“继续说。”
“我进去后,就在聂索菲的行李物品里仔细摸了一通,根本没发现优盘。”
“其实你就没有想过,聂索菲或许已经对优盘里的东西进行了备份?你这样做很有可能是枉费心机、徒劳一场?”萧越说。
陆洋点点头:“不错。为这我黑过她的电脑。她知道我是黑客方面的高手,也怕我这么干,所以我觉得她可能还是会认为优盘比较安全。不管怎么说,我总得主动出击,尝试着干干吧?不然整天让这个女人握着我的把柄,我这心里实在是堵得慌。给我来口水喝,我渴的要命。”
彭垣起身给陆洋倒了杯温水。陆洋一饮而尽。
“还没等我出去,我就听见开门的声音。聂索菲回来了。情急之下,我只好躲进了壁橱。好在聂索菲进门后就直奔了卫生间,我趁此机会,赶紧从壁橱里出来,大气不敢出,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溜出了聂索菲的房间。出来后,我才发现脑门上都是汗水,衣服也快湿透了。”
“就这么简单?”
“是啊,就是这些。”
“你确定聂索菲没有发现你?”
陆洋很坚决地点点头,说:“我敢肯定她绝对没有发现我。”
“之后的时间,你都干了些什么?”
“回房间呆着,泡了碗方便面,然后又看了一会儿电视,打开电脑上了会儿网。觉得无聊,又下楼转了一圈。”
“始终没去水月广场看演出?”
“没有,我一晚上就没出宾馆的大门。”
“下楼后都在哪里转圈?几点到几点?有没有证人?”
“8点10分到10点半吧。在前厅坐了有一个多小时,翻了会儿报纸杂志。总台有两个服务员,你们可以问她们。对了,我还看到那个导游,叫什么文小鹿的从外面回来,她还跟我打了个招呼。然后我就去上了个厕所,出来后就又到那个天井样的大厅里坐了一会儿。后来陈晓光和李飞雨回来了,跟我聊了会儿天。然后就是各自回屋睡觉了。就是这样。”
“你没有再进入过聂索菲的房间?”
“没有啊。我就是趁他们吃饭的时候溜进去一回。她那时候可是好好的。”
“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到聂索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