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赵秀兰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说,张淼和陆洋是同学?这个张淼倒是没说起啊。他说是你们公司招聘他过去的。”
李飞雨不屑地撇了撇嘴:“我说他这人不行吧?嘴里就没什么实话。不是陆洋,他能到盛开公司?”
赵秀兰端详着李飞雨,说:“何崴崴,有没有可能是杀害聂索菲的凶手?”
“不会吧?”李飞雨皱着眉头想了想,摇摇头说:“怎么可能呢?何崴崴可是聂索菲最贴心的人,聂索菲对她就像自己的亲妹妹,还有点像亲生女儿。何崴崴这个姑娘,机灵的要命,眼皮子也特活泛,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当头的有几个不喜欢这样的?虽说因为张淼和陆洋,聂索菲对何崴崴不太满意,但那都是小插曲罢了。”
“还有一个人,你就不觉得也很值得怀疑?”赵秀兰语气平淡地问道。
李飞雨忽闪了一下眼睛,嘴角翘了起来,鼻孔里哼了一声,说:“我知道您的意思。我都有可能成为凶手,陈晓光绝不可能。”
“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李飞雨的眼睛里划过一抹凄凉,苦笑着说:“您还看不出来吗?陈晓光表面上跟我挺……热乎,其实他心里真正装的是聂索菲。”
“你是说他也喜欢聂索菲?那他和刘东方应该是情敌才对啊?可是你又说他们俩平时关系不错。这岂不是有些不合情理吗?”
李飞雨轻轻摇了摇头:“还是有大不同的。刘东方至少还是真的和聂索菲有过那么一段,陈晓光则完全是一种暗恋和单相思罢了,聂索菲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陈晓光这个人吧,平时嘻嘻哈哈惯了,遇到什么不痛快,三分钟后就忘得干干净净。这也是他最大的优点。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陈晓光在我们公司算是人缘最好的。在我看,聂索菲也就是把他当成个挺有趣、挺谈得来的好朋友,有时候充其量就是跟他耍耍嘴皮子,解解闷,说难听点就是把他当成生活的调味剂。陈晓光心里其实也明白,可他就是放不下,总是按捺不住对聂索菲的那份爱慕和冲动。他这人,外表粗枝大叶,内心世界还是很细腻的。看不出来吧,他还会织毛衣呢,木匠活、水泥工也呱呱叫。”
“陈晓光也是离了婚的?”
“不错,来我们公司之前他是一家国营厂的副厂长,厂子倒闭后,就下海了,没做成什么事,把家底赔了个精光。然后就进盛开公司当上了财务部经理。前妻是他们厂的会计,听说人长得特漂亮,不亚于聂索菲呢,后来跟着一位大款跑国外去了。”
“他是什么时候进的盛开公司?你呢?”
“六、七年了吧。我进盛开公司,还是经他面试的呢。我是××年8月进的公司。”
“你对你们之间的感情怎么看?”
李飞雨又发出了一声苦笑:“顺其自然吧。有时候,我也确实感到累,心累。”
半分钟的沉默。赵秀兰接着问道:“昨天晚上吃过饭后,你都去了哪里?有谁可以证明吗?”
“当然是看篝火晚会了。7点40从餐厅大门出来,我们四个,晓光、张淼、何崴崴,就一边散步一边往水月广场走。我和陈晓光走在后面,那两个年轻的走得快,我又有点烦他们俩,走了一回儿大家就分开行动了。我和晓光俩人到购物一条街转了一圈,赶到广场时演出已经开始了一会儿了,当时舞台上正有几个姑娘跳现代舞呢。看了有一个多小时吧,陈晓光说不想看了,还想再喝点酒。我就陪着他找了家小饭店,弄了点烧烤和一小瓶二锅头。然后我们就回宾馆了。”
“哪家饭店?名字?”
“好像叫醉仙楼饭店吧。两层小楼,古色古香、飞檐勾角的,造型挺别致的。我俩坐在二楼靠窗的一张桌子旁边。”
“回到宾馆是什么时间?”
“10点20左右吧。前厅不是有表吗?陈晓光还专门对了一下表。我想回房间休息,陈晓光非要去那个购物中心的大厅里坐一会儿。一进去,看见陆洋正好在那儿坐着。我和晓光于是就坐下和陆洋聊了一会儿。”
“你和陆洋是不是面朝南面坐的?陈晓光面朝北坐的?”
“对啊。您怎么知道的?”李飞雨先是有些惊诧,然后点点头说:“是您爱人告诉您的吧?我当时看见您爱人站在走廊上正往下看呢。”
“据何崴崴说,你在10点30分左右还看到聂索菲了。你是在哪里见到的聂索菲?”
“就是在大厅里啊。我先是看见了您爱人,他回屋后不一会儿,我就看见聂索菲从她的房间里出来,站在走廊里打电话。一两分钟后,她又回屋了。陆洋还说呢:这么晚了,还有那么多客户要求服务呢?”
“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到聂索菲?”
“她当时穿的什么衣服?”
“就是她晚上吃饭时候穿的那件白色的长袖衬衣哪。”
“然后呢?你们都去了哪里?”
“又坐了三、四分钟,我看陈晓光倒在椅子上鼾声如雷,就把他拍醒。我们仨就各自回屋休息了。”
“你和文小鹿换过房间之后,是几点睡着的?”
“大概是12点吧。”李飞雨说着,无奈地笑笑:“我有点神经衰弱,经常失眠。”
“睡着后,有没有醒来过?上卫生间什么的?”
“没有。睡前倒是去了一趟。”
“听到过什么响动吗?”
“没有。下午实在太累了,加上吃了安定,睡得特别沉,以往几乎夜夜做梦,昨晚一个梦也没有,我自己还觉得纳闷呢。”
赵秀兰又让李飞雨把昨天下午前往索道的路上,所发生的意外事件仔细地讲述了一遍。
“陈晓光和你为什么要在那间小亭子分手?”
“我走的实在是太累了,想坐下休息一会儿。可陈晓光说曙光就在前头,再坚持一把!我就说:那你先走吧,我正好在这里等他们一会儿。陈晓光就先走了。”
“你认为那真的是偶然滚落的流石吗?那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看您的意思,您真觉得那是陈晓光干的?”李飞雨斜眼看着赵秀兰,神态放松地笑了,“别听刘东方胡说了,那都是他在疑神疑鬼。陈晓光根本不可能有害聂索菲的心思。我还怀疑是刘东方干的呢。就算是怀疑陈晓光,你们总得有证据吧?”
赵秀兰也笑了:“是啊,证据永远是不可或缺的。”
回到四楼会议室,已是中午12点。申屠宏野和彭垣正各自捧着一碗速食面大口大口吸溜着。犯罪嫌疑人陆洋也坐在角落里,神情沮丧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面条。他抬头木木地看了赵秀兰一眼,又把头沉沉地低了下去,用塑料叉子胡乱地搅着。
申屠宏野一边大汗淋漓地吃,一边指了指桌上摞着的方便面:“赵老师,还没吃呢吧?来一碗。这面够辣的。”
赵秀兰摆摆手说:“这会儿不饿,等会儿再吃。”
“我可是饿得不行了。”周灿眼睛放光,抓起一盒方便面,一把扯开了外面的塑料纸,走到饮水机旁接热水。
“晏宁、何崴崴他们回来了吗?”赵秀兰问道。她一眼看到了桌上放着的几张影碟,快走几步上前,一张张地翻看着。
“没呢。估计也该回来了。晏宁这个小丫头,办事就是有点肉。”申屠宏野端着方便面,走到赵秀兰身边:“刚才文小鹿送过来的,说是您交代的。”
赵秀兰把影碟在桌子上一字铺开,问申屠:“这些片子你都看过吗?”
申屠宏野眯起眼睛看了看,说:“我好像就看过《没完没了》和《大腕》,葛优演的。外国片我从来不看。”
彭垣和周灿也闻声凑了过来。周灿噘着嘴摇头:“如果是港剧和韩剧,我可能还知道点。”
彭垣说:“有两张是《007》,这张是《偷天换日》,我都看过。这个是《肖申克的救赎》,听说过,没看过。这张是《谍影重重》,只要是枪战的,我基本都看过。”
周灿冲他皱皱鼻子:“你也就这档次了。”
彭垣毫不示弱地回敬道:“能跟你差不多,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赵秀兰快步走向角落里坐着的陆洋,把手里的影碟递给他:“你还记得昨天上午从龙山湖加油站出来,你和聂索菲吵架的时候,车载电视放的是哪张影碟吗?”
陆洋把几张影碟挨个翻看了一遍,挠了挠头说:“对不起,我那会儿脑子里乱的很,哪还会注意放的什么鬼片子。”
“不行的话,我们还可以再找车上的其他乘客问一问。总有人记得。”申屠宏野把方便面的空碗扔进墙角的垃圾桶,掏出餐巾纸抹了抹嘴。
赵秀兰想了想说:“不用了,只要挨个放个开头,我就能知道是哪一部。”
陆洋的电脑又派上了用场。先放的两部片子很快被赵秀兰否定。当《肖申克的救赎》播放时,赵秀兰肯定地点点头:“对,就是这部电影。”
“怎么了?这部电影有什么奇怪的吗?”申屠宏野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显示屏,问。
赵秀兰没说话,笑了笑,聚精会神地观看着影片。
晏宁脚步轻快地走进了会议室,和申屠宏野耳语了几句,然后把一件小东西递给了他。
申屠宏野又把那件东西放在手心里,伸到了赵秀兰的面前:“晏宁在现场找到了这个。”
看到那件东西,赵秀兰的眼睛露出了和煦的光彩,对申屠宏野说:“现在是该把陈晓光请到这里的时候了。我倒想听听他怎么说。”
中午12点半,陈晓光神色镇定而又满不在乎地走进四楼会议室,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为他准备的椅子上。对面的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男一女两名便衣警察。男的是一位剃着光头的膀阔腰圆的壮汉,女的面容端庄俊俏,眼睛明亮有神,一头齐耳短发更是把人衬托得十分干练利落。
“说说吧。”申屠宏野眼睛不大,但目光异常犀利,逼视着陈晓光。
陈晓光肩膀抖了抖,咧嘴一笑说:“莫名其妙,你们让我说什么?”
“当然是说说你为什么要杀害聂索菲了。还不想承认?”
“我杀聂索菲?你不觉得你提出这样的问题,本身就显得很可笑吗?”陈晓光抱着胳膊,晃着二郎腿,眯起眼睛和申屠宏野对视。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我先问你,昨天下午在前往索道的路上,你为什么抛下李飞雨,独自一个人先走?你去了哪里?”
陈晓光翻了翻白眼,不假思索地说:“我走得快,她走的慢。我肚子饿,想早点上山弄点东西吃,就让她等其他人,自己先走了一段。”
“走到了什么地方?不是一口气走到索道的吧?”
“好像是一个缓坡地段吧。我想也别把他们落下的太多,就坐在那里等他们上来。具体什么地点,那里又没有路标,我这会儿可说不清楚。”
申屠宏野冷冷一笑:“说的都是实话?”
“那按你的意思,我说的都是假话?那你何必在我这儿耽误时间,多费口舌呢?”
申屠宏野脸色一变,但转瞬恢复了常态,平静地问:“聂索菲和何崴崴当时遇到了意外,差点被从山上滚落的石头砸死。这件事你应该是知道的吧?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怎么看?嘿嘿,”陈晓光仰起脸看了看天花板,不紧不慢地说:“对不起,跟我没关系,我不知道。”
“我看你还是放老实一点!”申屠宏野提高了声调,“比你油腔滑调、自作聪明的我见得多了。再给你点时间,好好考虑考虑,是主动交代,还是让我们给你拿出铁的证据让你无话可说?这对我们无所谓,不过对你来说,可就有本质的区别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呵呵,这一套不管用了,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我们的国家已经进入真正的法治时代了。疑罪从无,你应该比我懂吧?”
“不错嘛,看来你还有点法律知识。”申屠宏野说着,朝身边的晏宁递了个眼色。
晏宁目光锐利地直视着陈晓光,音色清亮地开口道:“我们刚才去查看了昨天下午的现场。坠落石块的地方是一处悬崖,距离你和李飞雨分手的小亭子,大约有300多米的路程,以平常人最快的速度大约需要10分钟可以到达。虽然通往那个悬崖的小路又陡又滑,非常险峻,不过幸运的是我们还是很顺利地走到了。悬崖顶端距离聂索菲、何崴崴被砸的地点将近四十米。我们注意到,悬崖的平台和崖壁几乎成直角,碎石很少,大一些的碎石没有,自然滚落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我们在现场还看到了几块摆放的颇为整齐的石头,这只能是作案者从别处搬过来的,可惜没有用完,原因很可能是没有已经没有时间再做下去了了。由于那里树木植物尤其是灌木非常茂盛,遮蔽的比较严实,所以昨晚的雨水对现场的影响并不大。于是我们提取到了保留较为完整的足印。可以断定的是,那是出自一个人的足迹。”
陈晓光双手放在膝盖上,两条腿有节奏地抖动着,脸上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除此之外,我们还在草丛中找到了一件重要的物证。”晏宁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只小小的塑料袋,里面是一枚扣子。晏宁语气沉着地说:“在这枚扣子上面也提取到了指纹。”
陈晓光的两条腿停止了有节奏的颤抖,一只手下意识地伸向裤腰带,动作很小地摸了摸。
申屠宏野慢慢地从椅子上直起了他高大壮硕的身躯,双手插在裤口袋里,一步一步沉甸甸地走到陈晓光面前,脸上露出了令人脊背发凉的冷笑,被烟熏得黑黄的牙齿一览无余。
“怎么样?这算不算是强有力的证据?你捂着裤腰带干什么?能不能把手挪开一下?”说着,申屠宏野伸出粗壮有力的大手,捏住了陈晓光的手腕。
陈晓光抬起另一只手,挡住了申屠宏野咄咄逼人的视线,沉重而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用了。我说,是我干的。不过,聂索菲的死和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