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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牵情

“你是和我同辇,还是另给你备车?”慕容珩总有种捡了大漏的感觉,这样的高贵和美色照耀着他,他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的。只是下定了决心以后要善待她,反正他的人生不会有什么大的起伏,可以样样都以她为先。她嫁得委屈,日子尽量让她过得舒心。滋润在骨子里,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他恍惚找到了初入情场的单纯的喜悦。隔一会儿看她一眼,再看也还是不够。他不懂得怎么讨好女人,琢磨着要让她快乐,就让她当家作主。可是样样讨她示下,又怕她嫌烦,觉得他没有男子汉气概。自己想来想去,还是另外给她置办的好。到底还没成亲,她又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有教养的女郎,万一计较起来认为受了侮辱,那可真是枉费他一片深情了。

“你且稍待,我这就去命人预备去。”他很快说,转身朝门上去。

弥生有些走神,没来得及出声他就出去了。然后听见他在院子里咦了声,她循声去看,见两个小子正搀着夫子过来,停在青石路上和他搭讪。

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悸栗栗的痛。他来干什么?看见了又有什么好处!她饮泣着靠在直棂门上,不想听,可是他们谈话的内容还是钻进她耳朵里来。

慕容珩颇惊讶,“我听下头人说你睡着,这才没进园子看你。怎么起来了?身上有伤不要走动,好生将养着是正经。”

“歇了两天好多了,才刚知道你来了,特地来和你道喜的。”慕容琤强撑着对慕容珩笑,做揖道,“二兄春风得意,叫人眼热呀!”

慕容珩笑吟吟的拱手,“你的佳期也近在眼前了,同喜同喜!今年立春后祸事不断,六郎这一趟又一趟的,大兄急红了眼。据他府上的幕僚说,六郎已经逃往荆山郡了,大兄拔转马头连夜便去捉拿,到如今也没有消息传回来。想来母亲自苦,有意要替大邺冲喜,这才急匆匆下了旨意。”

慕容琤只是点头,现在他哪里有心思管什么大王六王,心里乱成了麻,脑子里也空无一物。设想得再周全,临要把人交到他手上,比剜他的肉还疼。他仰头看台基上,她没有跟在二王身边,也许当中有什么变故。他心里生出希冀来,“二兄这是要走么?”

“我要带她进宫,先着人备辇去。”慕容珩说着回头望了眼,调侃道,“我这也算横刀夺爱了吧?你辛辛苦苦栽培的学生,最后叫我讨了回去,我竟觉得有些对不住你。”

他知道二王没有别的用意,不过是借以抒发内心的感慨。可是他妒火熊熊,听着却有卖弄的意思在里面,端的是刺耳异常。他只好暗里咬牙,事到如今没有转圜,暂且延捱过去。总不至于他们明天就拜堂,他还有时间,鹿死谁手也未可知。且叫他空欢喜几日,弥生跑不掉,早晚还是他的。

既然上了心头,脸上便可以格外的温煦恭勤,解嘲道,“二兄说得也是,我这会子像是要把一手养大的女儿嫁出去似的,心里滋味委实不好受。所幸许配的是二兄,我知道二兄对内眷最是温存体贴的,也不替弥生操心。只是有一宗,大兄的心思你知道,眼下他在外埠,鞭长莫及发不了威,可一旦他回了邺城怎么办呢?他那个霸王脾气,二兄可有应对的办法?”

慕容珩果然拧起眉来,“以前和王氏,我不过是将就过,她在外头怎么野我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弥生不同,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其实我早就对她有意。埋在心里那些日子,原本是要死了带进棺材里去的,谁知道老天开了眼,我真真是如获至宝。大兄好色,就算底下人的妻女被他睡了个遍,我的弥生绝不能叫他动一根寒毛。我再不济,豁出命去,也要在他石狮子头顶上凿出个窟窿来。”

慕容琤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他那糖人的性子,搓圆捏扁都看别人的意思。如今倒为弥生较起劲来,里头大约也藏着对大王的恨吧!只是那句“我的弥生”让他心里刺痛,如今他可以名正言顺说这句话,弥生的确是他的了。自己呢?成了日头底下阴暗的鬼影。以后人前不能同她多说话,甚至不能多看她一眼,这样的煎熬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自己酿的酒,再苦也得喝下去。横竖要耐得住,总有柳暗花明的时候!他宽慰自己,好歹平息下来,“那依二兄的主意呢?”

慕容珩决心是有的,玩弄起权术来却差得太远。问他具体计划,他竟是一脸茫然。慕容琤扯了扯嘴角,心道扶不起来的阿斗,真要靠他来维护弥生,有多少条命都不够他消耗的。这样也好,索性无能透了,反倒更易于操控。因使了眼色遣退左右,低声对他道,“二兄何不从大兄身边人下手?敢怒不敢言的不只一两个,家下旧部不必算计,跟他出死入生多少年,为他掉脑袋都带不眨眼。可是有个人,二兄应该听说过。”

慕容珩抬眼看他,“你指的是哪个?”

“南梁刺史灵缙的儿子叔茆在燎原之战后被俘,大兄下令将他放到东柏堂配厨,二兄可还记得?”他掩口咳嗽了几声,又道,“一个朝臣的儿子做厨子,他如何纳得下这口气?灵缙几次三番来赎人,大兄看重叔茆,都不曾放行。前阵子灵缙死了,叔茆要回南梁料理丧事,却被大兄杖责,我料着眼下叔茆定是恨他入骨的。二兄手上有张好牌,怎么不知道打?”

慕容珩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说我的带刀侍卫爻宁?”

慕容琤颔首而笑,“叔茆和爻宁是亲兄弟,当年分别跟了二位兄长。二兄待爻宁宽厚,他那里好做文章,叫他和他阿兄通气,要扳倒大王,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么!”见慕容珩怔怔的,怕他多心,忙道,“我替阿兄出主意,不过混说。哪里错了,还请阿兄莫见笑啊!”

慕容珩思忖再三,表态模棱两可,应承道,“我竟没想到这一层,也多亏了你了。后面的事我计较计较再说吧,毕竟……”

毕竟动用了大王贴身的人,不出人命是决计不可能的了。这不是桩小事,二王像亚圣人说的那样,君子不动杀机。现在未到揪心处,他还可以得过且过。等大王回来了,泼天震怒时,他就能切身感受到什么叫惶惶不可终日了。

他该作的提点都作完了,捂着胸口喘了会儿气,“来日方长,阿兄自己拿主意就是了。你别忙备辇,我着无夏去办,从前弥生上下学都是他驾的辕。”

弥生那里听见这话并不承情,喊无夏来,摆明了是要监视她。二王不知道内情,她心里是门儿清的。再叫他随意摆布,她岂不是成了傻子么!

她挽着画帛下了台阶,温声对二王道,“你别费心,同乘一辇也没什么,何必多费手脚!时候不早了,早些进宫,回头我还要去趟十一王府。”

慕容珩自然不会有二话,万事都听她的意思。慕容琤脸上却变了颜色,她入戏得倒挺快,大约是横了心要和二王过日子了,那样小的车厢里面对面坐着,是打算大眼瞪小眼么?然后呢?还会有别的什么吗?他几乎被自己的想象力打倒,一面惊惧着,一面还要装出威严来,“按理说我如今不该再管束你,可是女子闺范还请你多注重些。”

弥生抬起眼来,似笑非笑的盯着他。这世上谁都有资格说这话,唯独他不行。他和她同乘的次数还少么?动手动脚,抱她吻她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提醒她恪守闺范?如今拿这个来说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慕容琤在她眼里无所遁形,她的表情说明她有多蔑视他。他感到难堪,自己现在就是一张妒夫脸,丑陋可笑。可是他害怕她这一去再不见踪影,找十一王妃也许是为了寻下处,好摆脱他的桎梏。

他和她说不通,干脆直接同二王交代,“阿兄还是送她回来的好,咱们是师徒名分,用得着这样避嫌么?她爷娘没入邺城之前,住在我府上总有些保障。要见十一王妃明日下帖子请来就是了,在外头游荡怎么让人放心?大婚之前别再生出什么乱子来!”他被她傲慢的态度气得不轻,泄愤试的说了一通。言罢赌气不看她,匆匆招了远处侍立的人来搀他,头也不回的往甬道那头的繁花丛中去了。

弥生满腔委屈,想学他甩袖子走人,终究因为二王在面前没好纵着性儿来。只不过一路上闷闷不乐,弄得二王也不敢开口说话。憋了好半晌,快到宫门前时才道,“你是想搬出乐陵王府么?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九郎说得有道理,里头缘故不方便和你说,怕唬着你。你听他的话,目下还是借居在他府上。等你家下大人来了邺城,到时候是另外找地方,还是从乐陵王府出阁,再听你爷娘的意思。”

弥生无奈叹息,不就是大王要打她主意么!他当她娇花似的什么都不知道,怕唬着她。其实里头缘故她比他还透彻三分,可惜不能说出来,非得烂在肚子里。

他引她从西面金明门斜插过去,走到中宫宫门上时,内侍总管迎上来行礼。拜完二王又拜弥生,前所未有的客套周到。嘴里打着哈哈,八字眉耷拉塌到颧骨上去,殷勤的寒暄道,“奴婢给二位道喜了!殿下和女郎来得巧,皇后正宣了太卜令占卦问日子呢!广宁殿下和乐陵殿下的婚事皇后极上心,排了一个时辰,这会儿也不知卜得怎么样了,殿下和女郎快进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