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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绝舞

初夏的午后,有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透出来,使得每片叶子上都闪着晶莹剔透的光点。这是下午第二节课的时间,整个华工大学校园都非常安静,高大的教学楼掩在绿树里,笔直的六车位主道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音乐系在教学楼的北面,杀机腾腾的爬山虎恣意地生长着。爬山虎翠绿的叶子下面延伸出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两边长满高低不同错落有致的灌木丛。

颜茴穿着那套用来相亲的淑女装,头发随意地抓出蓬松的感觉,和陈诺思并肩走在校园的小径上。

“那个,今天打电话时,你已经醒了?”颜茴歪着头,努力装出一点学生气。

“嗯,在宿舍里,早就醒了。”

“今天应该没有什么事吧?”颜茴大清早就打电话给那个蛋糕店的帅哥陈诺思。现在想想完全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可能是被刘岩搞得太头痛,实在是想给自己的心情放一个假,只是不想陈诺思那会儿还在宿舍里睡觉。细聊之下才知道,他和自己居然是校友。他目前还是在校的研究生,去蛋糕店打工一方面是因为爱好,另一方面是想挣点零花钱。

颜茴好久没有回母校了,毕业之后虽然还在这个城市,可没事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回去。现在正好找个借口回去看看,还可以找陈诺思,让陈诺思带自己到校园里转转。

陈诺思带着颜茴在校园里走着,一路上引来很多人侧目,还夹杂着一些女生的白眼。颜茴自我感觉良好,以为是那些比自己年轻的女生在妒忌自己,很是得意。

如果她能听到那些翻白眼女生的对话,估计一准要吐血。

前面一个女生低下头,轻声说:“看,陈诺思又换新女伴了,不知道又是哪个款婆。”

旁边立刻有人不屑地答道:“还不是大龄花痴,陈诺思泡这种类型的女人一泡一个准。”

“这次陈诺思水准不行,上次那个款婆都是开宝马进学校的。这个女人长得还一般,衣服和包也都不是名牌,唉,看来陈大少爷也有失手的时候。”旁边还有人夸张地踮起脚尖打量颜茴。

“瞎说,陈大少爷什么时候走眼过?别出声,他们过来了,陈诺思发脾气可不是好玩的。”那帮刚刚还很八卦的女生赶紧装出看书看入迷的样子,和两人擦身而过。

颜茴高兴极了,对身边的帅哥说:“你很受欢迎啊!”

“哪里,我在学校都没有怎么和女生来往,可能是她们都太幼稚了,没有那么容易说得上话。”陈诺思一副很无助的样子。

颜茴听到他的话,总觉得带着某种侧面的暗示,禁不住心里一阵瞎激动。他比自己还要小几岁,这样做是不是有一点老牛吃嫩草的嫌疑呢?

不过转念一想,这年头不是流行“姐弟恋”吗?也没什么不好。

陈诺思本来是想带颜茴回美术系看看的,可刚走到音乐系边上,他忽然抬手看了看手表问:“你知道静空绝城吗?”

“什么静空绝城?”颜茴奇怪地问。

“静空绝城就是林静空的舞蹈课,因为她跳得太好了,所以一到林静空上课,整个音乐系的学生都会跑去看她,这已经成了我们学校现在最热门的现象,大家都叫她静空绝城。”

颜茴当年可没有这么个妖孽的老师祸害学生,看陈诺思一脸的向往,心里已经有点不快了,但又忍不住好奇问道:“真有那么好?”

“去看看吧!”陈诺思一指音乐系的教学楼,颜茴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她并不知道,有时候命运的交错,只不过在一刹间就会完成无声的大转折,有时候是一个回眸,有时候是一次擦肩,有时候仅仅是一次点头。

跟着陈诺思一起跑到四楼的教室,很久没有那种学生般的轻快心情了,和陈诺思在一起,心情会很自然地放松。她伸出手去,想去拉陈诺思的衣角,一抬头,就看到一走廊的人都趴在窗前朝教室里看。

陈诺思占了靠教室东边的一个窗,手撑着窗边招呼着让颜茴来看。颜茴踮起脚看向教室里面,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正示范着动作,棕色的木地板上坐着十几个穿舞衣舞鞋的学生,教室很大,两排日光灯都开着,那光亮照在墙上的几面镜子上,晃得人心里莫名地开始发慌。

隔得太远,颜茴没看清那个让大家惊叹的偶像派老师长什么样,即使隔很近,她侧对着颜茴,想看清楚也不容易,况且她也没兴趣跑到人家教室门口偷看美女。不过,她看陈诺思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颜茴好奇地问:“她跳的是什么舞?好奇怪的样子,是印度舞吗?”

陈诺思解释给她听:“这个是日本的歌妓之舞,做的是离别的手势。”

旁边的人都侧过头来注视着俩人,颜茴一脸的崇拜:“这你都知道!”

正在这时,似乎有一个女生站了起来,教室很大,这群学生又离得比较远,隐隐只听到:“展示……妆容……”那个女生突然一侧身,脸就正对着颜茴的方向。

那是一张惨白的脸,白得吓人,没有一丝血丝,而嘴却是血红的,涂成樱桃状,眉峰很细,眼角上挑,颜茴只在电视里看到过这种日本艺妓的妆容,却没有想到现实版的这么恐怖。不知是不是因为妆没化好的缘故,整张脸看起来没有任何美感,倒让人有种扭曲错位的窒息感。

陈诺思正感叹道:“天啊!用了几斤面粉才能白成这样,真……”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后面“嗵”的一声闷响,回头一看,颜茴已经昏倒在走廊上了。

颜茴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学校的医务室了。陈诺思正一脸焦急地坐在她身边,眼巴巴地望着她。

“你醒了?”说话的是站在陈诺思边上的一个女人,颜茴看向那个女人,眼里满是惊艳,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存在,该不会是从古代穿越来的吧?

漂亮的女人颜茴见过很多,有时尚的,有性感的,而眼前这个却有一种很古典的美,很空灵、很冷傲的感觉。

颜茴嘴边不由自主地浮起几句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世界上还有如此另类的女子,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我怎么了?”

“医生说你血糖低,已经输了液了,没事了。”陈诺思温柔地答道。

“减肥的时候要注意身体健康。”冰美人说起话来也是冷冷的,好像很不耐烦遇到这种麻烦事。

颜茴这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难道是饿昏的?她回忆了一下,自己似乎是在看到那个女生妆容的时候心头一紧,然后昏过去的。

她皱着眉头沉思,到底看到了什么?怎么会忽然昏过去呢?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看见那个绝世美女转身走了,颜茴才小心地问:“她是谁呀?”

“林静空。你倒在她上课的教室外面,她没办法,只能陪你来医务室。”陈诺思看着颜茴在林静空面前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颜茴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陈诺思,第一次和帅哥约会就因昏倒而告终,她感觉这一天真是过得太霉了。

陈诺思送颜茴回家休息,颜茴站在楼下,本想约陈诺思上去坐坐,可又觉得不能进展太快,太早请男人上楼,会吓跑人家的。

还好,陈诺思很体贴地先说了再见,然后挥挥手转身走了。颜茴心里满是感慨,一边感慨他的温柔体贴,一边感慨上帝的不公,怎么把他生得那么帅气。

颜茴还没感慨完,一转头就看到了让她彻底反胃的人。

刘岩站在一旁的树下,双手环胸,冷着眼看这一对挥别的男女,颜茴觉得他有点像是来捉奸的丈夫。

颜茴刚刚甜蜜的小女人状,一看到刘岩就像川剧变脸一样变成了愤恨状。

她已经总结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见到刘岩准没好事,传说中的克星应该就是长成这个样子吧。

刘岩的脸色很难看,任谁遇到昨晚那样诡异的事情,都不会睡得安稳。

昨晚,刘岩撞到那件黄色的雨衣之后,驱车拼命地开,而那条原本熟悉的路却像是永远都开不到尽头一样。

公路异常的静寂,刘岩模糊地看到那些路灯在黑夜里像一双双偷窥的眼睛,他瞟了一眼反光镜,突然有种异样的惊恐从大脑蔓延到全身。

他的惊恐不是因为路灯,而是因为他看到车外面空旷的马路上,有一个人正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确切地说,它不是人,如果是人怎么能跟上时速一百的车?而且还显得那么从容,那个东西还穿着自己刚刚撞到的那件黄色雨衣。

刘岩压抑住内心的恐惧,从反光镜里看过去,雨衣里确实有一个人,但它并没有看他,好像只是很安静地陪他散步,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

刘岩不知道那人为什么不坐进车里来,或者那人也意识到,两人之间不仅隔着一辆车,还隔着阴阳。

刘岩的手依然很稳,只是腿在微微发抖,车还在开,而且越开越快。他用余光瞟过去,发现那是个女人,垂着头,手里像是捧着一个东西放在胸前,在路灯下看起来是那样的苍白、单薄,好像失血过多的样子。

刘岩有种强烈的不安,一定是那个抱着钟的女人跟来了,那个钟跟来了。

她看起来像个纸人,贴在刘岩的车窗外,跟着他的车飘浮着前行。

刘岩把油门一踩到底,咬着牙扭过头不再去看它。他只知道,不管自己是疯了还是撞鬼了,反正一定是不正常了。

好不容易埃到天亮,刘岩赶紧来找颜茴,可是颜茴那时已经奔往母校见帅哥去了,把刘岩都快急疯了。

刘岩在楼下吃了将近一天的闭门囊,脸色当然不会好看。

在九月新娘单独的化妆间中,颜茴坐在一旁,对正在被一堆人包围着上妆的女人诉苦。

“你不知道,他就是一个强盗,抢了我的钟就走了……”颜茴头大地说。

化妆间里灯光明亮,镶着一圈灯光的镜子一尘不染,映出贝拉拉正在上妆的脸。她今天是来九月新娘试妆的,离她出嫁的日子不远了。

昨晚钟被刘岩抢走以后,颜茴睡意全无,正好贝拉拉今天拉她陪自己试妆,颜茴正好趁此机会,大吐苦水。

因为要配合工作人员化妆,要求嘴巴紧闭,不时要翻眼球、抿嘴角,所以贝拉拉只能作盆景摆设,光听却不能发表任何意见。

贝拉拉化完妆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一个人说了这么久,要不要喝一口水?”

颜茴这才感觉口干舌燥,赶紧起身去倒水,一转头,便看到贝拉拉顶着大大的黑眼睛立在自己眼前。

她吓得半死,尖叫一声:“有你这么吓人的吗?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贝拉拉面无表情地说:“我也渴了,我要喝水。”

“为什么用这种表情?”颜茴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像僵尸一样。

“刚刚上了妆,我可不想挤眉弄眼搞得脸上的妆哗哗往下掉。”

边上有人叫她去试婚纱,贝拉拉站起身来,对颜茴小声说:“一会儿用手机给我拍几张照片,她们不让拍照,你偷偷拍啊!”

颜茴做了一个OK的手势,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贝拉拉进更衣室时,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颜茴,颜茴的手往外送了送,意思是:安心啦,进去吧。

颜茴摆了个很舒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等着贝拉拉出来。化妆间的音箱里,放着一个女人很干净的歌,低低的声音好像阳光下干燥的稻草,她轻轻地唱着:“你是纯洁的,天真的,玻璃一样的,你是纯洁的,天真的,水流一样的。”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好像又回到那个楼梯,陈诺思在前面走,她在后面一步步地跟着,那种温暖直抵肺腑。

楼梯一直向前延伸着,好像永远也走不完一样。颜茴微眯着眼,笑了,是的,这种似梦非梦的感觉才是最美妙的。

就在这时,颜茴猛地坐了起来,她突然想到上次在音乐系的教室外昏倒是为什么了。

当那个女生站起来向大家展示妆容时,她分明看到那个女生身后还有一张脸,那张脸就悬在女生头颈的另一边,一样的妆容,似笑非笑,也在扭头看自己。

就在那一秒间,她就昏倒了,像是世界断了电,她的开关被人关上了,所以她那时才会记不得自己为什么会昏倒。

颜茴站了起来,心里有些不安,刚刚贝拉拉回头的那个笑让她真正地害怕。贝拉拉扶着门扭头的那一瞬间,脸上的妆容和笑容,分明就是上次昏倒前看见的那个女生后面映出的那张脸。

似笑非笑,又像是带着一种恶毒的注视。

颜茴疯狂地推开更衣室的门,她看到一副让她窒息的画面。

贝拉拉就那么安静地跪着,长发如同被墨染化开一样,湿湿地贴在苍白的脸上,让那张尖尖的美人脸看起来只有巴掌大小。曾有人说她像范冰冰,是那种天生的狐狸脸,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美得惊心动魄。

但现在的贝拉拉很安详,洁白的婚纱被染得到处都是艳红的花,除了嘴角含着那种诡异的笑意,看不出她与往常有任何不同,只不过在她身后是一片无边的花海,红得妖艳夺目。她跪在花海之侧,头稍稍往下垂着,半睁的眼睛带着笑意,望着颜茴。

颜茴的心突然漏跳了几拍,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刚刚还好好的贝拉拉怎么会吊死在更衣室里呢?而且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垂着头,手里捧着什么东西。仔细地看,却是贝拉拉的头,像一颗水珠一样捧在那个女人的胸前。

颜茴尖叫一声,眼睁睁地看着贝拉拉的头从脖子那里断掉,喷得她一脸带腥味的血。

“怎么了?”贝拉拉的声音传来。

颜茴睁开眼,看到刚换好婚纱的贝拉拉正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

颜茴环顾了一下四周,她还坐在沙发上,一切都很正常。

她抹了一把汗,刚才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幸好是个噩梦,不然她真的会吓死不可。她不准备在这个时候和贝拉拉说这个不吉利的梦。

可是,当贝拉拉扯着她问“婚纱漂亮吗?我感觉就这一套最漂亮”时,颜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因为刚刚在梦里贝拉拉就是穿的跟这一模一样的婚纱,连胸前洁白的花都是一个款式。

所有的礼服都挂在更衣室里,颜茴从来没有看到过,怎么会梦到同一款衣服?颜茴这一次是彻底被震惊了。

她和刘岩一样,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那个钟有问题。

颜茴一直强撑微笑,她根本不敢告诉贝拉拉自己刚做的梦。可是,那种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虽然她不停地和自己说,不要这么迷信,不过是一个梦,巧合罢了。可她还是拼命制止贝拉拉穿那套婚纱,虽然那套真的很适合贝拉拉。

贝拉拉却死活非这套不可,最后决定结婚那天就穿这套。

颜茴眼看劝说无用,只好不再说什么,一直陪贝拉拉到天黑,两人匆匆在化妆间吃了盒饭,最后贝拉拉的男友展峰来接她了,颜茴这才有机会脱身。

结婚的确是件很累人的事情,真不知道为什么贝拉拉还能如此不亦乐乎,也许这就是所谓爱情的力量吧!

颜茴回到家里,虽然累得半死,但还是不敢倒头就睡,她在床上越想越委屈,感觉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会遇到这么多麻烦。

坐下来想了半天,得出的结论就是,自从遇到刘岩就没有发生过好事,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克星吗?

回想起白天的那个噩梦,她再也坐不住了,起床就往刘岩家里跑。

她一定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不然真会发疯不可。

刘岩是在半夜被震天的敲门声给惊醒的,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他冲过去不快地对门外的人说:“你来的时候打个电话就是了,非得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吗?”

没有听到意料中的顶嘴声,他探出头,看到颜茴那张已经扭曲的脸上,满是惊慌失措。她在门口站了好半天,终于走进房间,像是鼓足勇气对刘岩说:“我想看看那个钟。”

刘岩没说话,看情况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他想到了那晚自己诡异的经历,所以只是递上了一杯热茶。

颜茴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杯茶,似乎还没有从车祸里回过神来。那么近距离地看着一个生命消失,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何况,如果不是刚好手机响起,她就是那个从车里拖出来血肉模糊成一滩的东西。

交警说是酒后驾车,可就算喝多了也不可能把车开成这样。

颜茴从车旁走过的时候,身体虽然毫发无损,心灵却受到了强烈的创击。她在路边坐了好一会儿才想到把手机摸出来,看那个救命的电话是谁打的。

因为太惊恐,她看不清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只好打过去,接电话的是她最熟悉的声音。

“颜茴,你刚刚怎么不接妈妈的电话啊?”

“妈。”颜茴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都瓦解了。

妈妈在那边不好意思地笑:“总给你打电话,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忙。”

颜茴连忙擦了眼泪镇定地说:“不忙不忙,我很好。刚刚才吃完晚饭,虽然很好吃,可我还是很想你做的红烧肉,别人都不如你做的香。”

妈妈在那边笑着说:“傻瓜,这么大了还这么好吃。”

“妈,你刚才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颜茴知道母亲一直都早睡早起,平时这个时候早就睡觉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我又梦到你爸了。你爸爸很着急地摇我,还喊着你的名字,我醒来就感觉心里怪怪的,想和你说说。你说,我是不是老了,怎么老梦到你爸呢?”妈妈不好意思地说道。

颜茴心里也觉得奇怪,她安慰了妈妈几句后就挂了电话,然后打车直奔刘岩家。她一定要看看那个钟,至少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颜茴拿着钟,就差把眼睛贴上去了,研究了好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刘岩开口说:“不要再找了,我今天已经研究了一天,也没有看出这个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除了做工精致、材质特殊之外,别的地方都很正常,没有字,也没有什么痕迹,一切都很正常,什么问题都没有。”

刘岩的确有些泄气,他从拿到钟到现在几乎一直在摆弄这个玩意儿,除了大拇指能动,再没有别的地方有什么裂隙,根本找不出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颜茴又看了看那个垂着头的女人的脸,和普通的钟座没什么不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两人都有些丧气,便把钟放在一旁,对坐在沙发里。颜茴喝茶,刘岩抽烟,看起来像是在享受人生,但实际上都濒临在崩溃的边缘。

颜茴忍不住开口道:“我刚刚差点被车给撞死了。”

刘岩有些迟疑:“前天,我没有出车祸,完全是因为我不接受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

两人对视了下,知道自己并没有发疯,既然对方也发生了不合常理的事情,那说明他们的精神还是正常的,只是都遇见了――活见鬼。

颜茴看了一会儿钟,然后把目光移开,叹了一口气,突然有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刘岩看到颜茴从沙发上弹起来,然后奔向桌上的佳能相机,抓在手里就开始对着钟猛拍。

“别乱动,那是专业的镜头,要对焦的。”刘岩抓狂地喊。

“我知道,我从前玩过摄影,你把电脑准备好,读卡器在哪里?赶快翻出来。”颜茴很有信心地发号施令,

等刘岩把电脑打开,颜茴已经从各个角度把钟给拍了一遍。两人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看照片,照片看完了,还是什么也没发现。两人彻底死心了,这些照片正常得像淘宝上用来作展示的图片。

刘岩想安慰颜茴几句:“那个拍得不错,光影和角度都很好,高水准啊!”

颜茴却毫不领情,自顾自地拿出包里的U盘拷备了一份,然后就离开了刘岩家。

走的时候,颜茴没有带走钟,因为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和那个钟呆在一间房里了。

回到家,颜茴感觉自己这一天简直就不是一个倒霉能形容的,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想闭目养神下,居然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突然想起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做完,便再也睡不下去了。颜茴苦恼地想,自己美好的生活难道要因为一个钟被搅得乱七八糟,弄得自己失眠,变成神经衰弱,最后来个抑郁症吗?

颜茴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插好U盘,她把那些照片拷出来,一张张地翻看着。的确像刘岩说的那样,拍出来的效果非常好,她靠着电脑椅背,慢慢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手指不停地按着键盘,翻着页面时,她突然盯着一张照片,久久地不动了。

第六感告诉她,这张照片有问题。她盯着那张照片,那是从正面拍的钟座上女人的脸,那张脸像所有工艺品中的女人一样,雕刻着一张美轮美奂的女人脸。

不同的是,眼睛雕得特别细,而且还加重了黑色,看起来像是美丽的黑瞳。

颜茴盯着那双眼睛,有丝寒气从脚底慢慢地升起,她开始放大那个女人的眼睛,一倍,两倍,最后直接拉大。

因为是专业相机拍的,所以效果很好,就算是放得很大,依然很清晰。

这时,颜茴突然感觉自己的后颈像是有几千条毛虫在一起蠕动,她的头皮有种被炸开的感觉。她赶紧扭过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颈部,那种不适感太强烈了。过了很久,她才有勇气再去看那个照片。

占据整个屏幕的眼球里,颜茴看到那个美女的大眼睛里,是满满一眼眶的瞳孔。

很小又很黑的瞳孔,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眼睛,一点眼白都没有,不细看的话还以为整个眼睛都是黑色的。那些光滑的黑色瞳孔,每一个都像在盯着自己看。

颜茴没有尖叫,只感觉头皮发麻,身上一阵阵地发冷,她一想到那个钟之前还放在自己的床头搁板上,晚上睡觉的时候,这个变态的女人就这样看着自己,她就受不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电脑屏幕上这双有着千瞳万瞳的眼睛,每一个瞳孔都显得那么诡异,甚至充满着杀气。

突然,颜茴看到一个极小的白点,她扑过去,不停地点放大,隐约看到里面居然是一个人影。

虽然很模糊,但还是能够看到雪白的妆容、滴血似的嘴唇以及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样的脸颜茴今天已经看到两次了,她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女人是贝拉拉,是的,那么熟悉的表情,贝拉拉打开更衣室的门转头流露的那个表情。

那个笑容和舞蹈教室外看到的女生后面的笑容重叠在一起,颜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拿起包飞快地冲下楼去。

空气里有一种危险的气息在弥漫,就像兔子遇到了狼,还没有来得及跑就已经吓得瘫软了。

颜茴感觉自己就是那只失去了力量的兔子,明知道被追赶着,却完全无力逃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她拼命地打贝拉拉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她得马上找到贝拉拉。

舞者在暗赤色的木地板上一次又一次地腾飞舞动,整个身子像三月春风里自由飘舞的柳条,随着音乐的变幻,不停地扭出不可思议的舞姿。

整个房间里都散发着一种灵动的气息,那不像是人类能跳出来的舞步,更像是丛林中无意闯入的精灵,流畅得浑然天成,让人只能惊叹。

颜茴站在窗外,痴迷地看着,想起那句“静空绝城”,果然是名不虚传。真的只有亲眼看见她跳舞,才能体会到那样的意境。

颜茴一边欣赏着舞步,一边想着昨天跑去找贝拉拉时看到的一幕。

她刚冲到贝拉拉家,就在门口听到有人在里面呻吟,她以为自己来晚了,马上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颜茴一进门就傻了,满屋的香艳缠绵,展峰和贝拉拉衣衫不整地在沙发上扭头看她,满脸的惊讶。

颜茴羞得无地自容,赶紧丢下句:“我,我以为你出事了,你们继续,别管我。”之后逃也似的离开房间,把门死死地关上,整个人靠在门外直喘气。

屋里很久都没有动静,好半天才听到有人重重地跌倒在地板上,还有贝拉拉的抱怨:“我的天啊,颜茴疯了吗?”

颜茴听到这句话,马上一溜烟地跑了,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剥光衣服丢到大街上一样丢脸。

她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先不惊动贝拉拉,得先从那个林静空身上下手,毕竟第一次看到那个着日本妆容的“东西”,是在她的课堂上。

颜茴正想得入神时,忽然有双手轻轻地捂住了她的眼睛,有一点微微的凉,像春回时小溪边游过的一尾红鲤鱼。

耳边传来一声低语:“猜猜我是谁?”隔得太近,那人的鼻息喷在她的耳垂上,感觉痒痒的,她会心地笑了,伸出食指去骚捂在眼睛上的那双手的手心。

然后,手就松了,她回头,望着陈诺思,两人一起笑了。

时光一下子就拖出很长的尾巴,颜茴仿佛看到曾经穿着白色棉布裙的自己。那时她才读初中,在校园后的梧桐树边,也曾经和心仪的男生这样地玩闹。

陈诺思笑着说:“怎么,来偷看林老师上课也不叫上我?”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课啊?”

“我最近都比较轻松。对了,你什么时候再去蛋糕店,我刚研究出一款新蛋糕,去试试?”陈诺思热情地邀请。

“现在吗?”颜茴看了一眼教室,那个林静空好像跳起来没完没了。

“嗯,正好时间差不多,一起走吧!”

陈诺思也不管颜茴同不同意,拖着她就往外走。颜茴根本不记得自己来干什么了 ,只能任由陈诺思拖着自己往蛋糕店走去。

教室里的舞者像是停了一下脚步,接着又继续舞下去,旁边的学生似乎听到林老师发出一声轻叹。

学生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像林老师这样脱尘的女子,怎么会叹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