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徐志摩诗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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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诗歌(3)

不能躲避你,别人的爱

我不知道,也无须知晓,

我的是我自己的造作,

正如那林叶在无形中

收取早晚的霞光,我也

在无形中收取了你的。

我可以,我是准备,到死不露一句,因为我不必。

死,我是早已望见了的。

那天爱的结打上我的

心头,我就望见死,那个美丽的永恒的世界;死,

我甘愿的投向,因为它是光明与自由的诞生。

从此我轻视我的躯体,

更不计较今世的浮荣,

我只企望着更绵延的

时间来收容我的呼吸,

灿烂的星做我的眼睛,

我的发丝,那般的晶莹,

是纷披在天外的云霞,

博大的风在我的腋下

胸前眉宇间盘旋,波涛

冲洗我的胫踝,每一个激荡涌出光艳的神明!

再有电火做我的思想,

天边掣起蛇龙的交舞,

雷震我的声音,蓦地里

叫醒了春,叫醒了生命。

无可思量,呵,无可比况,

这爱的灵感,爱的力量!

正如旭日的威棱扫荡

田野的迷雾,爱的来临

也不容平凡,卑琐以及

一切的庸俗侵占心灵,

它那原来青爽的平阳。

我不说死吗?再不畏惧,

再没有疑虑,再不吝惜

这躯体如同一个财虏,

我勇猛的用我的时光。

用我的时光,我说?天哪,

这多少年是亏我过的!

没有朋友,离背了家乡,

我投到那寂寞的荒城,

在老农中间学做老农,

穿着大布,脚蹬着草鞋,

栽青的桑,栽白的木棉,

在天不曾放亮时起身,

手搅着泥,头戴着炎阳,

我做工,满身浸透了汗,

一颗热心抵挡着劳倦;

但渐次的我感到趣味,

收拾一把草如同珍宝,

在泥水里照见我的脸,

涂着泥,在坦白的云影

前不露一些羞愧!自然

是我的享受;我爱秋林,

我爱晚风的吹动,我爱枯苇在晚凉中的颤动,

半残的红叶飘摇到地,

鸦影侵入斜日的光圈;

更可爱是远寺的钟声

交挽村舍的炊烟共做

静穆的黄昏!我做完工,

我慢步的归去,冥茫中

有飞虫在交哄,在天上

有星,我心中亦有光明!

到晚上我点上一支蜡,

在红焰的摇曳中照出

板壁上唯一的画像,

独立在旷野里的耶稣,

(因为我没有你的除了

悬在我心里的那一幅,)

到夜深静定时我下跪,

望着画像做我的祈祷,

有时我也唱,低声的唱,

发放我的热烈的情愫

缕缕青烟似的上通到天。

但有谁听到,有谁哀怜?

你踞坐在荣名的顶巅,

有千万人迎着你鼓掌,

我,陪伴我有冷,有黑夜,

我流着泪,独跪在床前!

一年,又一年,再过一年,

新月望到圆,圆望到残,

寒雁排成了字,又分散,

鲜艳长上我手栽的树,

又叫一阵风给刮做灰。

我认识了季候,星月与黑夜的神秘,太阳的威;

我认识了地土,它能把

一颗子培成美的神奇,

我也认识一切的生存,

爬虫,飞鸟,河边的小草,

再有乡人们的生趣,我也认识,他们的单纯与

真,我都认识。

跟着认识

是愉快,是爱,再不畏虑

孤寂的侵凌。那三年间

虽则我的肌肤变成粗,

焦黑熏上脸,剥坼刻上

手脚,我心头只有感谢:

因为照亮我的途径有

爱,那盏神灵的灯,再有穷苦给我精力,推着我

向前,使我怡然的承当

更大的穷苦,更多的险。

你奇怪吧,我有那能耐?

不可思量是爱的灵感!

我听说古时间有一个

孝女,她为救她的父亲

胆敢上犯君王的天威,

那是纯爱的驱使我信。

我又听说法国中古时

有一个乡女子叫贞德,

她有一天忽然脱去了

她的村服,丢了她的羊,

穿上戎装拿着刀,带领

十万兵,高叫一声“杀贼”,

就冲破了敌人的重围,

救全了国,那也一定是

爱!因为只有爱能给人

不可理解的英勇和胆;

只有爱能使人睁开眼,

认识真,认识价值;只有爱能使人全神的奋发,

向前闯,为了一个目标,

忘了火是能烧,水能淹。

正如没有光热这地上

就没有生命,要不是爱,

那精神的光热的根源,

一切光明的惊人的事

也就不能有。

啊,我懂得!

我说“我懂得”我不惭愧:

因为天知道我这几年,

独自一个柔弱的女子,

投身到灾荒的地域去,

走千百里巉岈的路程,

自身挨着饿冻的惨酷

以及一切不可名状的

苦处说来够写几部书,

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我把每一个老年灾民

不问他是老人是老妇,

当作生身父母一样看,

每一个儿女当作自身

骨血,即使不能给他们

救度,至少也要吹几口

同情的热气到他们的

脸上,叫他们从我的手

感到一个完全在爱的

纯净中生活着的同类?

为了什么甘愿哺啜

在平时乞丐都不屑的

饮食,吞咽腐朽与肮脏

如同可口的膏粱;甘愿在尸体的恶臭能醉倒

人的村落里工作如同

发见了什么珍异?为了什么?就为“我懂得”,朋友,

你信不?我不说,也不能说,因为我心里有一个

不可能的爱所以发放

满怀的热到另一方向,

也许我即使不知爱也

能同样做,谁知道,但我总得感谢你,因为从你

我获得生命的意识和

在我内心光亮的点上,

又从意识的沉潜引渡

到一种灵界的莹澈,又从此产生智慧的微芒

致无穷尽的精神的勇。

啊,假如你能想象我在

灾地时一个夜的看守!

一样的天,一样的星空,

我独自在旷野里或在

桥梁边或在剩有几簇

残花的藤蔓的村篱边

仰望,那时天际每一个

光亮都为我生着意义,

我饮咽它们的美如同

音乐,奇妙的韵味通流

到内脏与百骸,坦然的

我承受这天赐不觉得

虚怯与羞惭,因我知道

不为己的劳作虽不免

疲乏体肤,但它能拂拭

我们的灵窍如同琉璃,

利便天光无碍的通行。

我话说远了不是?但我

已然诉说到我最后的

回目,你纵使疲倦也得

听到底,因为别的机会

再不会来,你看我的脸

烧红得如同石榴的花,

这是生命最后的光焰,

多谢你不时的把甜水

浸润我的咽喉,要不然

我一定早叫喘息窒死。

你的“懂得”是我的快乐。

我的时刻是可数的了,

我不能不赶快!

我方才

说过我怎样学农,怎样到灾荒的魔窟中去伸

一只柔弱的奋斗的手。

我也说过我灵的安乐

对满天星斗不生内疚。

但我终究是人是软弱,

不久我的身体得了病,

风雨的毒浸入了纤微,

酿成了猖狂的热。我哥

将我从昏盲中带回家,

我奇怪那一次还不死,

也许因为还有一种罪

我必得在人间受。他们叫我嫁人,我不能推托。

我或许要反抗假如我

对你的爱是次一等的,

但因我的既不是时空

所能衡量,我即不计较

分秒间的短长。我做了

新娘,我还做了娘,虽则天不许我的骨血存留。

这几年来我是个木偶,

一堆任凭摆布的泥土;

虽则有时也想到你,但这想到是正如我想到

西天的明霞或一朵花,

不更少也不更多。同时病,一再的回复,销蚀了

我的躯壳,我早准备死,

怀抱一个美丽的秘密,

将永恒的光明交付给

无涯的幽冥。我如果有一个母亲我也许不忍

不让她知道,但她早已

死去,我更没有沾恋;我每次想到这一点便忍

不住微笑漾上了口角。

我想我死去再将我的

秘密化成仁慈的风雨,

化成指点希望的长虹,

化成石上的苔藓,葱翠

淹没它们的冥顽;化成

黑暗中翅膀的舞,化成

农时的鸟歌;化成水面

锦绣的文章;化成波涛,

永远宣扬宇宙的灵通;

化成月的惨绿在每个

睡孩的梦上添深颜色;

化成系星间的妙乐……

最后的转变是未料的;

天叫我不遂理想的心愿

又叫在热谵中漏泄了

我的怀内的珠光!但我再也不梦想你竟能来,

血肉的你与血肉的我

竟能在我临去的俄顷

陶然的相偎倚,我说,你听,你听,我说。真是奇怪。

这人生的聚散!

现在我

真,真可以死了,我要你

这样抱着我直到我去,

直到我的眼再不睁开,

直到我飞,飞,飞去太空,

散成沙,散成光,散成风,

啊苦痛,但苦痛是短的,

是暂时的;快乐是长的,

爱是不死的:

我,我要睡……

十二月二十五日晚六时完成

云游

那天你翩翩的在空际云游,

自在,轻盈,你本不想停留

在天的那方或地的那角,

你的愉快是无拦阻的逍遥,

你更不经意在卑微的地面

有一流涧水,虽则你的明艳

在过路时点染了他的空灵,

使他惊醒,将你的倩影抱紧。

他抱紧的是绵密的忧愁,

因为美不能在风光中静止;

他要,你已飞渡万重的山头,

去更阔大的湖海投射影子!

他在为你消瘦,那一流涧水,

在无能的盼望,盼望你飞回!

你去

你去,我也走,我们在此分手;

你上哪一条大路,你放心走,

你看那街灯一直亮到天边,

你只消跟从这光明的直线!

你先走,我站在此地望着你,

放轻些脚步,别教灰土扬起,

我要认清你的远去的身影,

直到距离使我认你不分明,

再不然我就叫响你的名字,

不断的提醒你有我在这里,

为消解荒街与深晚的荒凉,

目送你归去……

不,我自有主张,

你不必为我忧虑;你走大路,

我进这条小巷,你看那棵树,

高抵着天,我走到那边转弯,

再过去是一片荒野的凌乱:

有深潭,有浅洼,半亮着止水,

在夜芒中像是纷披的眼泪;

有石块,有钩刺胫踝的蔓草,

在期待过路人疏神时绊倒!

但你不必焦心,我有的是胆,

凶险的途程不能使我心寒。

等你走远了,我就大步向前,

这荒野有的是夜露的清鲜;

也不愁愁云深裹,但须风动,

云海里便波涌星斗的流汞;

更何况永远照彻我的心底,

有那颗不夜的明珠,我爱你!

雁儿们

雁儿们在云空里飞,

看她们的翅膀,

看她们的翅膀,

有时候纡回,

有时候匆忙。

雁儿们在云空里飞,

晚霞在她们身上,

晚霞在她们身上,

有时候银辉,

有时候金芒。

雁儿们在云空里飞,

听她们的歌唱!

听她们的歌唱!

有时候伤悲,

有时候欢畅。

雁儿们在云空里飞,

为什么翱翔?

为什么翱翔?

她们少不少旅伴?

她们有没有家乡?

雁儿们在云空里彷徨,

天地就快昏黑!

天地就快昏黑!

前途再没有天光,

孩子们往哪儿飞?

天地在昏黑里安睡,

昏黑迷住了山林,

昏黑催眠了海水;

这时候有谁在倾听

昏黑里泛起的伤悲。

我有一个恋爱

我有一个恋爱,

我爱天上的明星,

我爱它们的晶莹:——

人间没有这异样的神明!

在冷峭的暮冬的黄昏,

在寂寞的灰色的清晨。

在海上,在风雨后的山顶——

永远有一颗,万颗的明星!

山涧边小草花的知心,

高楼上小孩童的欢欣,

旅行人的灯亮与南针:——

万万里外闪烁的精灵!

我有一个破碎的魂灵,

像一堆破碎的水晶,

散布在荒野的枯草里——

饱啜你一瞬瞬的殷勤。

人生的冰激与柔情,

我也曾尝味,我也曾容忍;

有时阶砌下蟋蟀的秋吟:——

引起我心伤,逼我泪零。

我袒露我的坦白的胸襟,

献爱与一天的明星;

任凭人生是幻是真,

地球存在或是消泯:——

太空中永远不昧的明星!

为谁

这几天秋风来得格外尖厉:

我怕看我们的庭院,

树叶伤鸟似的猛旋,

中着了无形的利箭——

没了,全没了:生命,颜色,美丽!

就剩下南墙上的几道爬山虎,

他那豹斑似的秋色,忍熬着风拳的打击,

低低的喘一声呜咽——

“我为你耐着!”他仿佛对我声诉。

它为我耐着,那艳色的秋萝,

但秋风不容情的追,

追,(摧残是它的恩惠!)

追尽了生命的余辉——

这回墙上不见了勇敢的秋萝!

今夜那清光的三星在天上

倾听着秋后的空院,

悄悄的,更不闻呜咽:

落叶在泥土里安眠——

只我在这深夜,为谁凄惘?

灰色的人生

我想——我想开放我的宽阔的粗暴的嗓音,唱一支野蛮的大胆的骇人的新歌;

我想拉破我的袍服,我的整齐的袍服,露出我的胸膛,肚腹,肋骨与筋络;

我想放散我一头的长发,像一个游方僧似的散披着一头的乱发;

我也想跣我的脚,跣我的脚,在崖似的道上,快活地,无畏地走着。

我要调谐我的嗓音,傲慢的,粗暴的,唱一阕荒唐的,摧残的,弥漫的歌调;

我伸出我的巨大的手掌,向着天与地,海与山,无畏地求讨,寻捞;

我一把揪住了西北风,问他要落叶的颜色;

我一把揪住了东南风,问他要嫩芽的光泽;

我蹲身在大海的边旁,倾听他的伟大的酣睡的声浪;

我捉住了落日的彩霞,远山的露霭,秋月的明辉,散放在我的发上,胸前,袖里,脚底……

我只是狂喜地大踏步向前——向前——口里唱着暴烈的,粗伧的,不成章的歌调;

来,我邀你们到海边去,听风涛震撼太空的声调;

来,我邀你们到山中去,听一柄利斧砍伐老树的清音;

来,我邀你们到密室里去,听残废的,寂寞的灵魂的呻吟;

来,我邀你们到云霄外去,听古怪的大鸟孤独的悲鸣;

来,我邀你们到民间去,听衰老的,病痛的,贫苦的,残毁的,罪恶的,自杀的——和着深秋的风声与雨声——合唱的“灰色的人生”!

她是睡着了

她是睡着了——

星光下一朵斜欹的白莲,

她入梦境了——

香炉里袅起一缕碧螺烟。

她是眠熟了——

涧泉幽抑了喧响的琴弦,

她在梦乡了——

粉蝶儿,翠蝶儿,翻飞的欢恋。

停匀的呼吸:

清芬,渗透了她的周遭的清氛;

有福的清氛,

怀抱着,抚摩着,她纤纤的身形!

奢侈的光阴!

静,沙沙的尽是闪亮的黄金,

平铺着无垠,

波鳞间轻漾着光艳的小艇。

醉心的光景:

给我披一件彩衣,啜一坛芳醴,

折一枝藤花,

舞,在葡萄丛中颠倒,昏迷。

看呀,美丽!

三春的颜色移上了她的香肌,

是玫瑰,是月季,

是朝阳里的水仙,鲜妍,芳菲!

梦底的幽秘,

挑逗着她的心——纯洁的灵魂——

像一只蜂儿,

在花心恣意的唐突——温存。

童真的梦境!

静默;休教惊断了梦神的殷勤;

像一丝金络,

抽一丝银络,抽一丝晚霞的紫曛;

玉腕与金梭,

织缣似的精审,更番的穿度——

化生了彩霞,

神阙,安琪儿的歌,安琪儿的舞。

可爱的梨涡,

解释了处女的梦境的欢喜,

像一颗露珠,

颤动的,在荷盘中闪耀着晨曦。

不再是我的乖乖

前天我是一个小孩,

这海滩是我的爱;

早起的太阳赛如火炉,

趁暖和我来做我的工夫:

捡满一衣兜的贝壳,

在这海砂上起造宫阙;

哦,这浪头来得凶恶,

冲了我得意的建筑——

我喊了一声,海!

你是我小孩儿的乖乖!

昨天我是一个“情种”,

到这海滩上来发疯;

西天的晚霞慢慢的死,

血红变成姜黄,又变紫,

一颗星在半空里窥伺,

我匍匐在砂堆里画字,

一个字,一个字,又一个字,

谁说不是我心爱的游戏?

我喊一声海,海!

不许你有一点儿的更改!

今天!咳,为什么要有今天?

不比从前,没了我的疯癫,

再没有小孩时的新鲜,

这回再不来这大海的边沿!

头顶上不见天光的方便,

海上只闻沉沉的一片,

暗潮侵蚀了砂字的痕迹,

却冲不淡我悲惨的颜色——

我喊一声海,海!

你从此不再是我的乖乖!

难得

难得,夜这般的清静,

难得,炉火这般的温,

更是难得,无言的相对,

一双寂寞的灵魂!

也不必筹营,也不必评论,

更没有虚矫、猜忌与嫌憎,

只静静的坐对着一炉火,

只静静的默数远巷的更。

喝一口白水,朋友,

滋润你的干裂的口唇;

你添上几块煤,朋友,

一炉的红焰感念你的殷勤。

在冰冷的冬夜,朋友,

人们方始珍重难得的炉薪;

在这冰冷的世界,

方始凝结了少数同情的心!

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

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

容不得恋爱,容不得恋爱!

披散你的满头发,

赤露你的一双脚;

跟着我来,我的恋爱,

抛弃这个世界

殉我们的恋爱!

我拉着你的手,

爱,你跟着我走;

听凭荆棘把我们的脚心刺透,

听凭冰雹劈破我们的头,

你跟着我走,

我拉着你的手,

逃出了牢笼,恢复我们的自由!

跟着我来,

我的恋爱!

人间已经掉落在我们的后背,——

看呀,这不是白茫茫的大海?

白茫茫的大海,

白茫茫的大海,

无边的自由,我与你与恋爱!

顺着我的指头看,

那天边一小星的蓝——

那是一座岛,岛上有青草,

鲜花,美丽的走兽与飞鸟;

快上这轻快的小艇,

去到那理想的天庭——

恋爱,欢欣,自由——辞别了人间,永远!

天国的消息

可爱的秋景!无声的落叶,

轻盈的轻盈的,掉落在这小径,

竹篱内,隐约的,有小儿女的笑声。

呖呖的清音,缭绕着村舍的静谧,

仿佛是幽谷里的小鸟,欢噪着清晨,

驱散了昏夜的晦塞,开始无限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