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表那莫菱风,急急回庄,问小厮道:“老庄主何在?”
未等小厮回禀,复进内舍密室之中。老庄主正自蒲团打坐,道:“我儿甚事忙慌?”
莫菱轩道:“孩儿偶得此物,父亲可曾识得?”
袖中取出桃花镖,老庄主接过一观,惊道:“我儿何来此物?”
莫菱轩道:“前日城内做生计的营生有人惊扰,得下人来报,斗他不过,孩儿欲亲自出马,以绝后患,不想接连两次出手,俱败下阵来,此物乃是那帮众头目所留。”
老庄主听闻,大惊道:“一向自认我儿好本事,却接连两次失手,如此说来那头目武功定在你之上,他何模何样?年岁几何?”
莫菱轩道:“那伙帮众有三、四人之众,两个年轻后生,约莫十六七岁,武功低微,却甚是惹人烦厌。一个蒙面来客,武功也不甚高,却正是孩儿敌手,前次斗他不过,今日孩儿使出盗魂掌,方才取胜而归。”
老庄主闻言大怒,道:“不长进的东西,嘱咐多次,与人交手,万不能露此掌法,别家尚且罢了,却偏是这等死对头!”
莫菱轩惊道:“莫不真个是桃花岛的门人?”
老庄主道:“镖儿是错不得,十六七岁的年轻后生,料非那老枯骨的至亲骨肉。”
莫菱轩道:“此话怎说?”扯过一席蒲团,席地而坐。且听老庄主道来
十六年前,燕王起兵南下,未渡长江天险之际,顺天府京畿之地,市集中有的一家营铺,内中有售胭脂水粉、绢花珠衩。
这天真真的是门庭若市,掌柜的大喜过望,亲自招呼列位尊官,其中有一女子,小字玉娃,随了两个婢子、一个老麼麽也在店中节选。
忽闻得身后有人喧闹,一个鸨娘领了几个粉头进得店来,那些个粉头见了这些个琳琅,个个眉欢眼笑,各中却有一个眼含悲戚之色,似有厌世之意,须知但凡女子见了这些个东西哪个不是着人先鞭,争先恐后?
那粉头只呆立一旁,随身丫鬟挚绢钗对那粉头道:姐姐待我们去得后院梳洗叉戴,如若不欢喜,再来择过!
粉头答允,由店中伙计领去后院,那玉娃小姐择得好珠钗,随那两个婢子到得后院,择了间雅室,梳弄起来。
又说那粉头,进了屋内,支了婢子去打水净面,又偷偷掰了玉梳。
少时,店家指派一老麽前来侍奉粉头梳头,老麼子见了道:这些伙计一发的懒惰了,娘子少等,待老身换过梳儿,再来于你梳髻。
粉头唱了喏,待那麼子出门,立时起身出门,见那鸨娘正与打手闲话,轻手聂脚打走廊疾步走过。
那丫鬟打了水进得房中,见失了娘子,高声道:寻人哪!
粉头立时慌乱起来,不及择路,推门而入,正是那玉娃的房中。
玉娃见有人闯进,吃那一惊,粉头道:休得高声!否则玉石俱焚!
玉娃与两个婢子吓的不敢多言,粉头找了个隐秘处藏身。
那梳头的麼子也进来,道:让小姐好等,罪过罪过!言罢细梳起那三千青丝,那鸨娘不见了女儿,四处搜罗,几个如虎狼的打手一脚踢开玉娃的房门,道:娘子现身!
梳头的麼子怒道:造次!你秃自寻你家娘子,缘何到得小姐房中?且与我理论!
打手眼观得房中并未发现那粉头,又见玉娃装扮似大家闺秀,道:叨扰了!关了房门去了。
少时麼子梳洗毕了,道:小姐天姿,一发的美貌了。
玉娃也十分欢喜,准了银子。麼子欢喜离去,玉娃对一个婢子道:且去吩咐轿子,我欲回府。
婢子领命。玉娃又道:眼下无人,你且出来吧。
粉头从桌下掀起桌巾起身作揖道:请受贱身一拜!
玉娃忙令婢子扶起道:怎的如此说?姐姐缘何误入门户人家,却又出此一着?
那粉头道:说来话长,我见小姐似有佛心,还望搭救贱身则个!言罢跪地悲泣。
玉娃本性善良聪慧,见她如此,心下已明白七分,道:路有不平,自当相助!
粉头止了哭,玉娃略一沉思,对那婢子道:快与这姐姐换衫,权且扮作你,出得门去,也是你的功德。
婢子领命,这厢换了衣衫,那厢另个婢子转回道:轿子已备下,奶妈在外等候,请小姐移步。
玉娃又对那换衫的婢子道:待我出得门去,你再伺机回转府中,切记不可多言!
复又对那粉头道:你且低头快行,不可慌乱!
粉头哪有不允的道理,当下几人小心出得院门,鸨娘正在一旁斥责众人,那铺柜是自是忙碌一片,无人撞见。
行至街边,玉娃让那粉头和自己共乘一轿,缓缓而归。行至一僻处,突地身后喊杀震天,原是那换衫的婢子被鸨娘撞见,软硬兼施,逼那婢子说了实话。
一伙虎狼提了棍棒将轿子围住,道:大胆强人,胆敢掳夺凤来楼的娘子!
随行的老麼子道:轿中乃是城南千总大人姜老爷家的千金,哪有什么娘子!
那虎狼中似领头的道:还要强嘴,你家婢子俱已招认,待我擒了她去,再与你家老爷衙门理论。
言罢欲要强行掀开轿帘,那些轿夫见来者不善,吓的屁滚尿流,一哄而散。
老麼子上前拦道:我家小姐金枝玉叶,岂容你们造次?
轿内二人吓得魂不附体,粉头道:是我命该如此,却不曾想累了小姐。
玉娃也是没了主张,哭泣起来。
那领头的虎狼一把提了老麼子道:闪远些!复推一把,老麼子年老体衰,栽倒在地,叫起撞天屈来。
领头人欲要伸手揭那轿帘,一颗石子破空而出,直中那人胸口,复又从后背而出,紧跟之人,又是穿体而过,石子嵌入墙内。
眼见眨眼功夫死了两人,众人吓得筛糠般抖个不停,其中一个颤声道:何方神圣?速速现身与爷爷拼个高低!
一个青影从墙后现出,并未答话,鹰般厉眼横扫众人,众人虽也是刀尖下混饭吃,见那人如此凌厉,不战自败,扔了棍棒夺路而逃。
老麼子跪道:拜谢姑老爷救命!
青衣人仿如未闻,大步上前掀起轿帘柔声道:去了那多时,还不见回转!”
又道:果是你藏了他门户家娘子?
玉娃见那粉头惊惶,道:“你莫惧他,他是我家相公,见我多时未归,特来寻我,相公自幼习武,一身好本事,你若有冤屈,姑且道来,相公慈悲,或可相助!”
粉头跪禀道:恩公且听妾细说分明,我本为江南临安府正经人家的女子,只因随家人庙中进香,一时贪鲜,与家人走散,被强人掳去,那恶贼一身功夫,将我凌辱,复又卖进青楼,受尽苦楚,我几次欲逃出苦海,奈何一介女流,终未能如愿,今日小姐仗义相救,实是此生难报!
青衣人道:“那恶贼现在何处?”
话未落地,突地身后一个吒喝,道:“我在此!”
原是那群虎狼搬来的救兵。
青衣人柔声对玉娃道:“你且随麽麽与这女子回府,暖酒置菜,今日舅子欲与我斗酒,岳丈言道,胜者赏足衣一双,我十分欢喜,定要胜出!”
玉娃道:“如此,不可耽搁了!”
青衣人目送娘子走的远了,方转身道:“我不杀无名之辈,你且报上名来!”
那人道:“敛金宗师莫休然!”
青衣人大笑道:“你不配得五行宗师之位!”
莫休然道:“阁下何人?”
青衣人道:“问手中这把箫罢!”
莫休然惊惶道:“莫非你是????”
青衣人打断道:“对!”
出箫平步直刺,道:“第一招:桃花逐水”
复虚步架箫,道:“第二招,万枝灼春。”
一时箫影如风,剑气如割,转身弓步直刺,又道:第三招,点莓!
莫休然只见眼前一道寒光,青衣人以箫代剑,将莫休然双眉,刮了个饕净。
又道:“此乃玉箫剑法中三式。”收了神通道:“止剩两招!”
莫休然道:“何意?”
青衣人凛道:“两招之内,你若不胜我,必死。我急欲与舅子斗酒,切莫相怪!”
莫休然道:“今日晦气,左右逃不得,和你搏命!”
复出一掌,直取对方命门,道:“勾魂手!”
青衣人则出手相抵,道:“好掌法!”即刻拆招。
莫休然复又出手,气聚丹田,内力分太阴、少阴两脉,聚力右掌,平直推出,喝道:“拿命来!”
青衣人淡然出招,道:“收云卷雾!”
出右掌相抵,两掌合十,莫休然不敌,口喷数口鲜血,倒地不起。
青衣人道:“你已使足十成功力,我却只出两分儿。今日我改了主意,暂且饶过,你掌法甚妙,是何名堂?”
莫休然道:“名曰盗魂掌!”
青衣人道:“好名字!我十分欢喜,你归家后,自当日日苦练,何时自觉能够胜我,可来东海桃花岛找我寻仇,在此之前,你行走江湖,不可用此掌法与人交手,如若不然,我创派祖师传有一技,名曰“附骨针”,我自会用它结果你的性命。你可听得明白?”
莫休然骇道:“自当领命!”
青衣人道:“今日我娘子救下的那名粉头,你却如何处置?”
莫休然解下腰间玉佩,道:“微物一件,烦请转寄那小娘子,作盘缠费,日后再不敢惊扰!”
青衣人接过玉佩道:“好物什!我也与你一件信物,日后相见,可为凭据。”遂从袖中摸出一枚桃花镖扔将过去,复施展轻功,刹时不见踪影。
莫休然见青衣人遁去,真个是九重天上飞下一纸赦书来,喃喃自语道:“我竟未曾死,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