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马自强还在说：“我记得我们那一界六个班，四百多个学生，最后参加了高考的才一百多人，录取了七十多个，这就是你们百分之七十的录取率吗？开什么破校庆，在坐的都是事业有成的，代表了学校的荣誉，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从咱们学校出去的也有杀人犯，贪污犯，还有连饭也吃不饱的下岗工人！他们难道不是你们教出来的吗？”
在一旁的张国凡见校长脸都发青了，忙过来打圆场，对马自强说：“马老板，这事以后再说，先开会吧。”
马自强直摇头，说：“我今天还就非得坐这主席台过过瘾，一百万不能打个水漂啊！”说着，竟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架起了双腿。
一场好好的校庆给弄成了闹剧了，李海气得全身发抖，正要叫保安把马自强拉走。这时，最后面那排的站起了一个人来。马自强的眼光一扫，顿时愣住了，忙从桌子上跳下来，跟着乖乖地走下主席台，老老实实地坐在了给他安排的位子上。李海一看那后排站起的人，正是许慎，奇怪，为什么这么嚣张的马自强一看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呢？李海猛地想到，听说新市长已经上任了，只是这个新市长到现在还没见过面，难道许慎就是市长？这么一想，顿时汗都下来了。忙叫张国凡去把许慎请上来。张国凡很快就回来了，说许慎已经走了。
不管怎样，马自强总算下去了。李海清了清嗓子，宣布了校庆开始。
上午的会结束后，一起到食堂去吃饭，李海特意到马自强那桌去，想办法套出许慎是什么人。李海好像忘了开会前的不愉快，一个劲地劝着马自强的酒。马自强喝着喝着，就拍着李海的肩膀说：“你老实说，如果我不捐一百万，你们会不会请我参加？”李海尴尬地说：“看你，又扯到这上面来了，喝酒喝酒！”马自强就叹着气说：“我也是学校出去的啊，你们不请我，我这心里难受啊！难道混得不行，就不是你们教出来的学生了吗？”
李海安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对了，那个叫许慎的人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你一看到他就像……”
“就像老鼠见到猫是不是？”马自强苦笑着说，“他也是咱们学校出去的。跟我一样，你们没让他参加高考，走了黑道。我进去那年，他也在里面，是号子里的老大，蒙他照顾，我才没被人欺负，你说我能不怕他吗？”
李海听了长松一口气，心里暗笑自己神经过敏了，就许慎那样子，哪里有点像当市长的。这时张国凡勿勿赶来报告，说大家都要走了。李海愣住了，都走了这校庆还开什么？忙过去拦客。但大家都坚持要走。其中一个当县长的同学握着李海的手意味深长地说：“我劝你一句，别把做学问的学校搞得像官场一样。”
李海愣在了……
心酸的讨债
这天一早，建筑公司的老板张喜开着小车到了公司。远远地就看见那里聚集了很多人，围成一团，指指点点的，好像在看什么热闹一样。就奇怪地下车挤进去一看，猛地吓了一跳，妈呀，一个死人！再一看，竟然是公司里的王季清！
这个王季清在他的公司做了好几年了，做事勤快肯卖力，为人也是老实透顶的。公司有一条规定，每月只发民工们一百五十块生活费，其它的工钱要到年底才能发，而且还要扣下一千块来，留到明年给。这也是没办法的，上百个工人每月的工钱要好几十万，工程不结束，哪有那么多钱给。扣一千块钱下来，则是为了明年他们可以继续来做事。虽然有点不地道，可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行规了。
王季清算是个老人了，公司的规矩他不会不懂，可是不久前他却天天跑来要他的工钱，把张喜都烦死了，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司的规定，再说了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上哪去找钱给你？”
“老板，我知道规定，可是我真的急等着钱用啊！求求你，随便在哪挤一点给我吧？”
张喜被他搞得烦得不行，先是骂了他，后来见没用，就干脆躲着他。
这会儿他竟然在公司的门口死了，张喜吓得脸都白了。王季清的身上还盖着一张白布条，上面用红漆写着几个大字“女儿，爸爸以死向你谢罪了”。白布被风一吹，显得无比凄凉。
他为什么要向女儿赔罪呢？这时警察来了，现场很明显是自杀的，警方问了张喜几句就先把尸体运走了。这时，市报记者马小东正好走过，他才参加工作不久，一心想着要挖重大新闻。见了这事，他不由得动起了脑筋。他先是亮出了记者证，然后又问道：“你们谁知道他女儿在哪吗？”
有人就说王季清是城郊西里铺的农民，老婆早就死了，女儿王敏今年十八岁，刚考上大学。马小东就去了。
王敏听说父亲自杀了，伤心得顿时就晕倒了，半天才醒过来，哭着说是自己害了爸爸。马小东一听，一个说自己以死向女儿谢罪，一个说自己害了爸爸，莫非这里面有什么蹊跷？王敏就说了，原来她今年考上了大学，可是学费高得惊人，靠家里的那点积蓄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王季清觉得很是愧疚，因为过去他就对她说过要她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到时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她上学。可真的考上了，真要砸锅卖铁那么点钱也不够啊！就去找张喜要，可是张喜就是不给，后来还故意躲着他。他越想自己越没用，昨天他一早出去时，对她说：“敏儿，你放心吧，我就是死也要把钱给你弄来读书！”这一出去他就没再回来了，没想到他……
马小东全明白了，原来王季清是要以死来以引起社会的关注，让张喜迫于社会的压力而把钱给他。他气坏了，心想如今哪都在关注拖欠民工工资的问题，这张喜不仅顶风作案，而且还逼死了个人，这种人不把他暴光哪还有天理！于是立即就来采访张喜了。
张喜一听王季清是因为这事而自杀的，吓得哆嗦着说：“我不知道啊，我要知道他心眼这么小，我就是把我卖了也要把钱给他啊！”马小东一听，奇怪地说：“一个民工的工资能有多少，你至于把自己卖了吗？”
张喜一听，大吐苦水，说：“你光知道当民工的苦，哪里知道我们当老板的苦。我要是有钱还会拖欠他们的工资吗？”他说今年他干了三个工程，到现在，工程款还不知道找谁要呢。马小东一听，更来兴趣了，忙问他是哪几个工程。张喜苦笑着摇头说：“说了你吓死你，都是市里响当当的单位！”但他还是说了，一个是公路局的一条市里通往乡村的马路，一个是市财政大楼，一个是市委办公大楼。
马小东很兴奋，这个新闻非常有爆炸力了，看来拖欠民工工资的事并不完全是包工头的责任，从张喜这件事上推断，也许有很多包工头也是想把工钱给民工的，但是却被很多因素所累，以至不得不拖欠工资。
回来后他立马就写好了稿子，第二天一早就交到主编那里。主编一看，托了托眼镜说：“有没有搞错？这事我可是知道的，那三个工程都是付了款的。”主编对他说，当时上面来了文件，为了尽快解决民工工资的问题，要机关单位想尽方法解决拖欠工程款的问题，市里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还请了当地的宣传媒体去参加他们召开的还款大会。报社为了表示自己对此事的重视，主编亲自出马去的。大会上，他可是亲眼看见各个机关的头头把支票交到各个包工头的手中的。这个张喜怎么会说没有给他呢？
“年青人，抓重头新闻我赞成，可是你不能这样胡来啊！”主编批评地说，想了想又说：“当然，那时你还没来报社，我不怪你。”
马小东一想，说：“难道当时给的都是空头支票？”
“不会吧？”主编也拿不准了，说，“我打个电话证实一下吧！”说着他打了个电话：“喂，是张头吗？我是报社的老王啊，想向你们证实一件事。对，就是关于海天建筑公司的工程款的问题。啊，是这样的，我听说你们当时给的支票是空头……啊，别生气，我也就是想证实一下，你看你生气了，真是的！好了，我知道了，改天去星光酒店。”
放下电话，主编说：“人家说了，什么叫空头支票，那可是实打实的支票。看看，幸好证实一下，不然人家告我们也是可能的！”
马小东气坏了，好你个张喜，这不是在耍我吗？第二天一早就气冲冲地去找张喜算帐。张喜看到他却也不紧张，说：“你来了，好啊，我正准备找你去呢。来来来，坐坐！”他正准备责问他为什么骗他，这时有人在敲门，张喜说：“进来。”
那人进来了，马小东一看，傻了，这不是已经死了的王季清吗？他的头皮一下子炸了，腾地站起来，哆哆嗦嗦地说：“你，你不是死了吗？怎么怎么……”
王季清一脸兴奋地数着手上的钱，显得很激动，没有听清他的话，对张喜说：“老板，太谢谢你了，我知道这事为难你了，谢谢谢谢！你看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马小东愣住了，壮着胆子去摸了摸他的手，暖的，他没死！这下就更生气了，叫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张喜一脸抱歉地说：“记者同志，实在对不起，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的。”
他解释说那三家单位的工程款的确已经给了他们，可是却被银行卡住了，银行的行长被另一家建筑公司也是他们的死对头给收买了，成心想整死他。而这事银行方面又有充足的理由，因为张喜还欠着银行的钱。张喜急得不行，这时候王季清的女儿正好考上了大学，急等着钱用。张喜就跟他商量了用了假死这一招。王季清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讨到钱他什么也愿意去做。
那天警察把王季清抬上车后，开不了一会儿，却见他醒过来了，还以为他是个疯子，也就任由他走了。然后他到外面去逃了几天，直到今天张喜才通知他回来拿钱。
事情的进展跟张喜想像的一样，民工为了女儿上学款而讨债自杀的事引起媒体的注意，引起几个单位的重视，纷纷打电话给他，得到他的解释后又纷纷打电话去质问银行。让行长非常被动，连夜就把钱给了他。这不，王季清拿到了他想要的女儿的上学款，张喜也可以向民工们交待了。
看着一脸欣喜的王季清，不知道为什么，马小东却直想哭，他要自己的工资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可是却绕了这么多弯路，甚至不惜去装自杀。人格上已经受了这么多污辱，却还要对张喜感恩戴德。
上面老说要为民工讨公道，可是真正的现实呢？再看同样一脸欣喜的张喜，谁知道他说的银行行长的事是不是真的？这里面的内幕不是他一个小记者所能看到的，他言不由衷地对他们说：“恭喜你们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张喜呵呵笑着说：“同喜同喜。你也辛苦了。”在握手的时候他朝他的手心里塞了个红包。马小东迟疑了一下，然后就顺手放到口袋去了。
回来后，他就把稿子给毁了。
一个人的婚纱照
李明亮原来是市报的摄影记者，因为一件事跟老总闹得不开心，结果一气之下就辞职开了家婚纱摄影楼。他的手艺是出了名的，加上以前当记者时认识的人多，生意一开张就很是不错。
这天一早，他才一开门，就有一个很年轻的姑娘走进来，说：“老板，拍组最贵的婚纱照。”好家伙，这姑娘真有钱，最贵的婚纱照得一万二，他开张一个多月了，还没照过这么贵的。他高兴地说：“好啊，你预约个时间吧。”
“不约了，就今天。”
“也行，今天就今天。”他看了看她的身后，问道：“新郎呢？”姑娘反过来问道：“难道非得要新郎才能拍婚纱照吗？”说着她拿出两千块钱的预付款来。
李明亮明白了，原来她拍婚纱照只是为了好玩。
这位叫刘馨香的姑娘从化妆间里走出来，经过化妆师的巧手，她更是明媚动人了。刘馨香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也是很满意，点了点头说：“现在就开始了吗？”
一个人的婚纱照要照到一万二的价格的确有点难，不过这难不倒李明亮，从早上一直到晚上，连中饭也没吃，刘馨香把店里所有的婚纱都穿上照了相，一整天忙下来，每个人包括化妆师也是累得腿直抽筋。因为这一万二的价格里包括结婚那天的化妆、婚车、拍录像的服务，李明亮主动要求给她打折，但姑娘却说：“不用打折了，我有钱。”
面对这样大方的客户，李明亮也无话可说。
几天后，刘馨香来了。李明亮一看到她就笑着说：“你来了，放心，保证你的相张张光彩夺目。”他把几大沓相册拿过来，交给她。他说得没错，这些相片他的确是用心照的，张张漂亮。刘馨香拿过来一看，却意外地直摇头，说：“这是我吗？我有这么漂亮吗？”李明亮这才明白原来她是这意思，婚纱照是留作以后记念用的，当然是照得越美越好，因此乍看起来是有些不像自己。他笑着解释了。
刘馨香摇摇头说：“我要的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