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封我娘为凉关夫人，你认为如何呢？”她似笑非笑的勾着嘴角，眼中却是伤痛，忽而一笑掠过，说道：“你是不是认为她不配？她的身份……居然让皇上下旨追封，是不是很可笑？”
“我怎么会这么想？云娘……”
她蓦地截断他的话，说：“我找你来，是传达圣意。皇上已经允许你跟随礼部官员前往凉关，主持为‘凉关夫人’重建衣冠冢之事。你的参与不会另有圣旨宣达，但其他人会知道，你的职责就是为墓碑题字。”
“谢谢，锦儿……”
“不要叫我！”她冷斥，不愿看他一副似乎很伤痛的表情。
叶章贺知道她心中有怨恨，想要弥补，却没有机会。她不给任何机会。
云锦从袖中取出那枚带着烟痕的青玉，摩挲许久，放到他面前：“知道她为什么会死吗？都是因为你送的这东西！若不是她返身回去找这玉佩，根本不会被烧死！她这一辈的苦难都是你给的，她的死也是你造成的！你若是心中有愧疚，若是真的像你所说那么爱她，那就不该让她继续忍受孤独和等待。”
叶章贺捧起青玉，又从身上取出自己的那一枚。将它们放在一起，犹如回到了当年的凉关，他亲手将玉佩送给她，承诺她种种誓言。
一声轻响，眼泪滴落在玉佩上，将玉色浸润的更加青郁。声音哽咽，努力压制着哭泣，只是眼泪总也止不住。将近二十年，他的思念和愧疚在这一刻爆发，几乎不能承受。
看着他在眼前痛苦，云锦想讽笑，然而她笑不出，反而也跟着悲戚。
她在想，若是娘没有死……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轻轻的说。
叶章贺抬起眼，很不解。她之前说过，云娘是死于大火。
云锦瞥他一眼，直走到门边才说：“她是被人纵火烧死的！”
“你、你说什么？她是被害死的？谁？是谁？”他迭声追问，然而她却不再回答，闪身离开了雅间。他快步追出去，大声喊道：“锦儿？锦儿！”
其他客人们听到吵闹，看见的只是一个泪痕满面，似疯似癫的男人。
这是云锦故意惩罚他。如果他真像自己说的那样深情，真的那么愧疚，那么每天所承受的痛苦绝对会与日俱增。
她恨他，从前怨恨，如今更恨。每当回想起娘，总是那张带着忧愁与怀念的面容，总是陷入曾经的回忆无法回神，就连偶尔的笑容也是那样苦涩。她不甘心，觉得娘死的不甘，她要代替娘惩罚他，让他每一天都品尝到娘所遭受的痛！
一直到夜色降临，华灯四起，叶夫人久等不见人回来，忙命下人去找。
四儿跑出门，找遍了平常他可能去的地方，依旧无所收获。正着急，忽然间前面走来一人，身影被灯光拽的很长，走起路来脚步蹒跚，跌跌撞撞。及走近了一看，可不就是自家老爷!
“老爷？老爷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夫人在家很担心啊。”四儿练吗那个搀扶起他。
“哼，不需要她担心，我……承受不起！”叶章贺虽是醉了，可觉得意识清楚，提到郑佩珊就是一腔心火。
之前的二十多年他都忍了，用了很多借口：为了儿女；为了家中父母；为了朝中仕途；为了在外声名……他维持着与她的相敬如宾，就连最爱的人也深埋于心，从不提起，可是现在……
云娘为他生了女儿，就像云娘那样美，同样有无深入化的舞姿，他竟然到现在才知道。
云娘只是个娇弱的女子，谁会和她结仇，甚至放火害她？他想了一整天也想不出，他对她的了解，只局限于当年之前，现在他所知道的，只是她被人害死，她所遭受的痛苦，以及遗留下来的女儿。
他的三个女儿全都深处后宫，互相倾斗，这、就你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锦儿，是他的女儿。
锦儿……她的名字，他也只敢在心里默念，他想看见她，又害怕她那双似能看透一切，含着冰冷讽刺的怨恨眼神。
如今的一切都能是他该得的，他该受到报应！然而……
她说的对！他不该再让云娘孤独的等待，他该去陪云娘。他要为云娘报仇，报了仇，就去陪云娘，再也不离开她！
云夫人在中堂翘首等待，终于看见四儿搀着他回来，连忙迎上去：“章贺……”
“不敢劳夫人大驾。”叶章贺大力甩开她的手。
“夫人！”由于云夫人大病初愈，身体十分虚弱，经他力道一甩，险些站不稳。好在丫鬟们手快，及时扶住。
叶夫人盯着他醉红的双眼，从里面看到毫无掩饰的恨意，心猛地一颤。
“扶老爷回房。”叶夫人撑出一脸坚强，只当他是酒后无状。
叶章贺忽然大笑：“郑佩珊，我要回凉关了，你拦不住我，我要回凉关了！”
她完全怔住，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紧接着就愤怒的咆哮：“我不准你去！叶章贺，我活着一天，你就休想回凉关，休想见那个贱人！”
叶章贺只是大笑，根本不理她。
丫鬟们完全被突发的状况吓住，个个噤声凝气。
在一道回廊的暗影里，郑柏文叹了口气。
对于他们之间的事情，身为人父的他最清楚不过。然而圣意难为，凉关之行如何挡得住。只能劝女儿宽慰些心，反正当年那女人早就不在人世了，还有什么好顾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