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夜色里,天清似水,风轻露浓。
太衡山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早已被黑暗淹没,阵阵阴风,透着诡异渗人的气氛。
怒封泪盘坐在山中的石岩上,在他面前,燃着一堆火。
火光跳动,红色的光芒耀映在他的脸上,苍白的面色,带着淡淡的忧郁,还有令人难以接近的冷漠。
他的手紧紧握着一柄剑:苍白的手,漆黑的剑。
苍白与漆黑本就最接近死亡,他的手、他的剑莫不是同样接近死亡?
武林中,有谁不知天地人三剑,一剑出,风云变,命难留。
这就是怒封泪的剑,夺命的剑。
剑未出鞘,却已让人感觉到它的寒冷,怒封泪脸上毫无表情,苍白的手抚摸着漆黑的剑身,他的眼亦是空洞的。
空洞也是接近死亡,莫非他已接近了死亡?
今天正是十五。也是三年之约,与夜折梅比武决生死的日子。
明月宛如圆盘,在夜空中高高挂起,四周点缀着闪耀的群星。
怒封泪抬着头,望着星空,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时间过得真快。”
他说完,又低下了头,似是在缅怀往事,冷傲的脸上说不尽的落寞与空虚。
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难过?
微风拂过,宛如佳人深情的抚摸,怒封泪静静地坐着,空洞的双眼怔怔出神。
他是想着了谁?
婀娜的倩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是甜蜜的幸福,也是残忍的噩梦。
在他醒来的时候,一滴猩红的鲜血从滴落剑尖,他痛苦的命运就此开始了,背负着杀人凶手的罪名,亡命天涯。
他是深爱着她的,会忍心伤害她?
夜红莲,不但名字美,她的人更美上三分,清秀脱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早已深深埋在了怒封泪的心里。
一声叹息,打破了夜的宁静。
怒封泪没有抬头,连动也未动,就像睡着了一样。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剑眉星目,是位英俊倜傥的青年男子,他走近前来,就坐在怒封泪的对面。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像彼此不认识。
江湖中谁都知道怒封泪和顾仓皇是朋友,一对肯为对方不惜生命的朋友。
青年男子就是顾仓皇。他又在叹息,叹息什么?
怒封泪现在颓废的样子,难道不应该叹息?
他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本就不希望对方一蹶不振,看见怒封泪悲伤忧郁,顾仓皇怎能不难过。
顾仓皇望着怒封泪,他的脸上却没有半丝的同情,因为他明白像怒封泪这样的人,是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如果你去同情他,反而是在伤害他,伤害他的自尊。
顾仓皇是个聪明的人,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还望着怒封泪,脸却是板着的,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江湖中都说怒封泪是个冷血无情的杀神,我看他就是一条狗,一条肮脏的野狗。”
怒封泪身躯微微颤抖,但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顾仓皇仿佛更气,比女人更白更细的手指着他,人似乎已要跳了起来:“三年,整整三年,像流浪狗一样的生活,像过街鼠一样的日子,你难道还没有受够,还要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你当年雄心壮志又到哪里去了。”
怒封泪头抬了起来,又低了下去,什么也没有说。
顾仓皇站了起来,他的额头青筋暴起,已是愤怒到了极点:“叶红莲已经死了三年,你也颓废了三年,至今凶手依然逍遥法外,你是让她不能瞑目,九泉之下,你又有何面目见她。”
怒封泪头垂的更低,看不见他的眼泪,却能听见低泣的哭声。
谁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顾仓皇一番话,正正触动怒封泪心中最薄弱的位置,历历往事又在他脑海中回放,心酸、苦辣、幸福、甜蜜..
止不住的眼泪,从脸庞滑落,一滴一滴,掉在地上。
顾仓皇静静的看着,他知道怒封泪需要好好的哭一场,宣泄出心中愤怒与痛苦。
一个哭,一个看,两人谁也没有开口。
时间在静静中流逝,痛苦仿佛也随风飘散。
怒封泪已经擦干了眼泪,苍白的脸泛着红光,就像一个死人活了过来,他的双眼不在空洞无神,两道光在闪动,那是仇恨的光芒。
仇恨能使人成长,在顾仓皇眼中,现在的怒封泪岂非长大了不少。
花影悄悄东移,明净的月色已开始暗淡,就在这个时候,怒封泪站了起来,看着顾仓皇,只是笑了笑。
他本想说声谢谢,可朋友之间,就会显得很俗气,更不能他内心的感激。
三年了,在叶红莲之死的阴影下,怒封泪一直没有笑过。
此时此刻,什么话语也显得多余,一个笑容就已经足够了。
顾仓皇感到很欣慰,一张严肃的脸已舒展开来,露出春风满面的笑容:“如果我告诉别人,鬼见愁的怒封泪竟然还会笑,他们一定会认为我是一个疯子。”
怒封泪又笑了,在朋友面前他从不吝啬自己的笑容:“自命风流高雅的顾大公子,竟会破口大骂教训人,我一说出去,怕是会惊掉少女一地的下巴。”
两人互开玩笑,四目相对,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月影已挂在山头,黎明将要来临的时候,怒封泪已是站起身来。
顾仓皇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没有一丝笑意:“你还是要去。”‘去找死’三个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怒封泪心里知道。
他是她的哥哥,他不可能对他下杀手,但他却非杀他不可。
怒封泪一旦应战,势必非死不可,绝没有任何可能。
怒封泪脸上还是挂着微笑:“现在还不是我该死的时候,我还没有查明真相,怎能去见红莲。”
顾仓皇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们走。”
怒封泪摇摇头:“不是我们,是我。”
顾仓皇眉头一挑:“那我呢,你要我去哪里?”
“回你的逍遥山庄,做你的无忧公子。”
“好。”顾仓皇只说了一个字,转身就走,消失在树林里。
“他从来不会离开得如此没有风度。”怒封泪脸上有些无奈,他知道他生气了,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设计陷害他的人,能瞒尽天下耳目,本就非同寻常,他不可能让朋友为自己的事冒险。
更何况,一个本该是亲人的敌人在一旁虎视眈眈,两人如果剑拔弩张,他又该何去何从?他连想都不敢想。
诡异的风云,只要他自己来承担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