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洌儿吐一吐舌,冲梅姨调皮的笑,那时的她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呵,爹娘虽然不能时时在身边,却每月都会借着上香来看她一次,梅姨自然是将她捧在手心儿里的,就连严肃淡漠惯了的师傅,面对她时,亦是颇多几分宽容,向来不以佛家的教条来束缚她。
还是采买的姑子回来悄悄儿的告诉了梅姨,苏洌儿隐在树荫后一时听了个仔细,她先是惊诧,继而芳心忍不住扑扑乱跳,正是怀春的年纪,她怎能看不见那小桥上的男子是多么的俊雅清逸,那一曲良宵引,吹得真是好呵!
这一切却竟是为的自己,他竟然是为的自己!
她分明听见自己的心里有什么在雀跃的歌唱着,一股强烈浓郁的喜悦满满的溢出了喉咙口,她想大声的笑,大声的唱,可是她终究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捂了脸,羞羞的跑回了屋子去。
他再来时,她打开窗子,躲在薄如蝉翼的白色纱幔后,听得出神,梅姨看见了,只要轻声的叹息,为怕她陷得深了将来受害,梅姨到底提醒她,她是许给了佛家的人,于尘世情缘是不得有缘的,乘早去了这个心罢。
苏洌儿却是满不在乎,她向梅姨笑道,“爹和娘极爱我,虽说是将我许进了佛门,可并没有说就一辈子到老了,您没见师傅都没有正经拿我当佛门中弟子来约束么?”
那一次爹和娘来看她时,她曾经偷偷拉了娘,指着小桥上正徘徊的他指了给娘看,娘细细的看了许久,终于笑出声来,抚着她的头柔声感叹,“我和你爹并没有打算让你在这里一直呆着,你师傅虽然说你孽缘太重,须得在庵里方能平安到老,但是宿缘从来都是瞬息万变的,你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孽缘就算重,若你安安生生的呆在家里相夫教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不好了。”
苏洌儿还记得自己当时垂了头,半天不语,许久之后,她抬头看着窗外,小桥上那个人正依在梨树下用心的吹着曲子,还是那曲良宵引,音律清冽悠扬,仿佛天籁,梨花早已经谢了,碧油油的叶子里,隐约可见有小葫芦模样的嫩梨,风一吹,欢快的摇曳。
突然的,她就有了勇气,眼光炽烈的看着母亲,“我不知道什么是孽缘,我只知道,如果有一天我再看不见小桥上的那个人,我会伤心而死。”
多么美好的梦想和情愫呵,却被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给生生断送,爹和娘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却已是生离死别的再也不能挽回,苏洌儿虽然自小进了四方庵,可在她的心里,自己从来都只是因着有病,要将身子托在菩萨身边寻求庇佑罢了,小时候她想家,想娘,想哥哥姐姐们,日夜的哭,娘就带了哥哥姐姐们来看她陪她,并哄着她道,只要她身子大好了,就会带她回去,时间一久,她也就习惯了,不再哭着要回去,爹娘和哥哥姐姐们却一如既往的借着进香的名义不是你来,就是她来,只为怕这个最小的妹子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