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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曾输掉的半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心痛到无以复加,然后就再不会为任何感情所伤。

龚长天现在的状况大抵如此,从片场回来以后,他再没见过秋水。每日她早出晚归,他几乎感觉不到她的气息。若不是那间空房还为她的物品、行李所占据,他几乎要以为她再一次地离开他的世界。

趁着这段时间,他开始学习当好有容的家长。既然她不想要这个儿子,他只得无条件接手。

突然之间成为六岁男孩的父亲对他来说有点难度,好在罗娅娜一直相伴左右,两个人的力量终归大于一个人。加上有容的乖巧,他们三个人的日子过得倒也顺遂。

偶尔,三人一起出门,竟有人把他们当成一家三口。

开始的时候有容还会急着大声辩解“她不是我妈妈”,近一次相同状况发生的时候,他竟然沉默了。

有时候,龚长天望着有容,总觉得这孩子有着不属于六岁儿童的成熟与坚忍,不知道是不是成长于单身家庭的关系。他很少向他这个爸爸撒娇,这一点让龚长天始终有点遗憾。不过他相信等他跟罗娅娜组成一个全新的完整家庭,有容会慢慢开朗起来。

他坚信着这一点,就像他坚信跟罗娅娜结婚一定会幸福一样。

婚礼筹备到关键阶段,他决定带罗娅娜见家长。遥想当年,若他带秋水去见母亲再决定结婚事宜,就不会以悲剧收场。

逝者已矣,再去追忆已是徒然。好在那场婚姻让他拥有了有容,总算对母亲有点安慰了。说起来,他接有容回家这么长时间,还没带他去见过母亲呢!想必妈妈一定很想见见这个孙子吧!

打订主意,龚长天私自帮有容作了决定,“有容,我已经带你向学校请假了,今天不用上学,我带你去看奶奶好不好?”

“你已经决定了,就不用问我了。”有容放下背好的书包,在心里默念三声:要听爸爸的话,否则妈妈会生气……要听爸爸的话,否则妈妈会生气……要听爸爸的话,否则妈妈会生气……

跟着爸爸上了车,有容一直默不作声。

车在路口转了个方向,不属于孩童该有的烦恼爬上眉梢,有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不是去看奶奶的路。”

“我们先去接罗阿姨再去看奶奶。”答完话龚长天意识到有什么问题是他忽略的,“有容,你去看过奶奶吗?要不然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去看奶奶的路?”

这有什么了不起?有容不屑地倒向坐椅,漫不经心地搭话:“我经常跟妈妈去看奶奶,当然知道去看奶奶的路喽!”

秋水经常带有容去看母亲?这个信息对龚长天来说犹如丢下颗炸弹,怒火在他心头炸开花,“她带你去看奶奶干什么?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爸爸的样子看起来好凶,有容原本放松的身体再度恢复到紧绷状态,“我……我不知道,她每次让我跟奶奶问好之后,就让我一个人去玩,妈妈自己却站在奶奶面前说好久好久的话。”

她这是一偿心债吗?如果真的后悔,为什么当初不救母亲?眼睁睁看着妈死去,她的行为比肇事司机更可恶。

想到这些,龚长天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都在颤抖,“无聊?选”

“不准你这样说我妈妈。”有容忽然对着他大吼大叫起来,要不是他锁好车子门窗,以他激动的情绪怕是要直接跳车。

那是龚长天第一次觉得他和儿子血脉相连,因为他和他一样有着想保护母亲的决心。

只是,他不如儿子,他救不了同样跟他血脉相连的妈。

“妈,我带两个人来看你了。”

将水果、鲜花送上墓前,龚长天焚香拜祭。拉过有容,龚长天让他跪在墓前,“有容……你见过的,他六岁了,很乖的。”对于儿子,龚长天始终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虽为父子,他们之间多年的空白一时难以补足,排除血缘上的联系,他们根本与陌生人无异。

还是介绍这个家将要到来的另一个成员容易些,牵着罗娅娜的手,龚长天做起介绍,一如当年带秋水回家:“这位是罗娅娜小姐,过段时间我会跟她结婚。她很能干的,原先是一家大公司的人力资源部经理,不过为了做一个好太太,她已经辞职了。”

诚实一点,罗娅娜是厌倦了现在这种被压力笼罩的生活,情愿做个全职太太。不用担心经济问题、人事升迁、同事倾轧,只要专心照顾好一个家就够了。有个坚实的臂膀为你挡风遮雨,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只有找不到好男人来养的女人才会高喊着:我要努力工作,把所有男人都踩在脚下。

职场压力远比面对一个家的问题来得沉重——至少现在她是这么认为的。

“伯母,我是罗娅娜,第一次见面,你好!”

靠近墓碑,龚长天私下里问一句:妈,这个媳妇你会满意吧?

趁着今天如此正式的场合,龚长天要跟有容说一件事。挺直了腰杆,龚长天俯视着儿子沉声宣布:“以后,罗阿姨会代替你妈妈来照顾你、爱你,你要听她的话,把她当成妈妈看,知道吗?”

“为什么?”有容昂着头反问,“我已经有一个妈妈了,为什么还要把她当成妈妈?那我的妈妈怎么办?她只有我一个儿子,没办法把别的孩子当成儿子。”

要告诉一个六岁大的孩子:你妈不要你了——实在太过残忍,龚长天不想毁了秋水在儿子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只好由他来充当恶人。

“以后你要跟着我生活,你当然得有个新妈妈。难道你不想要我这个爸爸吗?”

虽然说爸爸没有妈妈好,不过跟妈妈单独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忽然像所有小朋友一样有了个爸爸,他还是挺高兴的。到底要爸爸还是要妈妈,这个问题对有容来说实在很复杂,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答案。

在回答那个问题之前,有件事他得先弄清楚,“为什么我跟着爸爸,就得换个妈妈?我原来的妈妈挺好的。”

“你妈妈她……”

察觉到龚长天现在的心情根本没办法跟有容好好讨论问题,罗娅娜提前进入母亲这个角色,“还是让我跟他谈吧!”

将有容拉到一边,罗娅娜蹲下来,平视着这个即将成为她儿子的孩子,“有容,因为一些大人间的缘故,你爸爸不能跟你妈妈生活在一起了。现在,你跟着爸爸生活就必须离开妈妈,而爸爸一个人又没办法照顾你,所以得给你找个新妈妈。”话锋一转,罗娅娜柔声细语地问道,“我做你新妈妈, 不好吗? ”

“好,可是没有我以前的妈妈好。”孩子的想法很天真,血脉相连的关系更是无法取代。

望着他坚定维护妈妈的眼神,龚长天更是恨秋水的自私自利。为了甩开儿子这个包袱,她竟不惜撒下弥天大谎,甚至拿生命开玩笑。既然那么不喜欢小孩,又何必生下他呢?

想想有容跟他一样可怜,全心全意爱着的那个女人根本不值得他们付出这么多,到头来只会让他们伤心罢了。

“总之,以后罗阿姨就是你妈妈,就这么决定了。”儿子,我不想你走爸爸的老路,更不想你被那个女人以爱的名义一再捉弄啊!

在六岁男孩的世界里,“母亲”这个词是无人可以取代的专署。

有容想反驳、想抗拒,话未出口,妈妈交代的话却已冲入脑海——

有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替妈妈去爱爸爸,答应我哦!

他是男人,他承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他要代替妈妈去爱爸爸,他不可以惹爸爸生气,他得乖乖接受爸爸的安排。

这样妈妈才会心安,病才会好得快一点,才会找点接他回到从前的家。

有容沉沦在自己的世界里,忘了反抗龚长天的决定,做爸爸的也理所当然地将儿子的沉默当成了认同。

“有容真乖,拜完了奶奶,爸爸带你去游乐场。”

他们三个人像一个完整的家庭,面带着幸福的笑容走出埋葬一切的土地。

没多久,墓碑前又多了一束花,有个女人洋溢着浅浅的微笑跟墓里的人打着商量。

“婆婆,很快我们就能见面了,不管怎么说咱们也算做了一场家人。做鬼我可是个新手,到了那边……你别再欺负我喽!”

放寒假的第一个早晨,有容故意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他不想面对爸爸和罗阿姨坐在早餐桌前有说有笑的样子。

罗阿姨对他很好,对他的照顾甚至比妈妈还要细致周到。有了罗阿姨,他不用饭前收拾厨房饭后洗碗,也不用做完功课一双小手揉搓着衣物,更不会时不时挨饿。可就是太好了,有容才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没办法把她当妈妈,更不知如何回报她的好。

还有一个他不想起床的原因,这两天罗阿姨和爸爸在谈论注册的事。他听学校里单亲家庭的小朋友说过,注册之后他们就会有个新爸爸或新妈妈,然后跟原来的爸爸或妈妈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同桌的钱宝宝甚至恐吓他很快连爸爸也会不理他。

他不想见不到妈妈,不会失去刚拥有的爸爸,所以他选择不听有关“注册”的事。

他年纪小,除了逃避什么也做不了。他不明白,妈妈是成年人,为什么妈妈不阻止爸爸和罗阿姨注册?芽

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让有容躺在床上想了很久,终于听见楼下的大门开了又关,他们应该都走了吧?

有容悄悄爬下床,扭动门把,他探出一颗脑袋,想确定不想见的人是不是都走了。不期然有只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妈妈?”

算起来好多天没见到她了,以前她就算工作再忙,也会赶早回来见他一面再睡。自从罗阿姨从国外回来,他好像再没见过妈妈。

看上去,妈妈更瘦了。

“有没有想我?”

秋水抱紧儿子,瘦弱的她此时已没有力气再把他抱起。就这么搂一会儿吧!儿子的温暖让她觉得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贪恋地多拥着他一会儿,她怕这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

从怀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件袋,秋水把它交给儿子,“妈妈很早以前就教过你怎么取钱对不对?这里有存折,密码……你是知道的。还有其他一些有价值的东西等你满十八岁才能使用,妈妈把这一生所有的宝贝都留给你,你要好好珍惜哦!”

“噢!”有容抱着文件袋觉得好沉重,今天的妈妈跟以往有些不同。看着她,他忽然好想哭,虽然妈妈说男孩子是不可以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妈妈,我可不可以把这些宝贝交给爸爸保管?我怕把它们弄丢了。”

他这么快就完全信任龚长天了吗?到底是血脉相连的父子,看来她把有容交到他手上这个决定是正确的,“等妈妈走后,随你高兴吧!”

“妈妈,你要走啊?我跟你一起走吧!”跟爸爸生活不是不好,可之前他跟妈妈单独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也不错啊!

秋水很想答应,可现实不容她做主,“有容,妈妈这次的工作要离开很长时间,有爸爸照顾你,我会比较放心。你听话,乖乖跟着爸爸,知不知道?”

有容执拗地猛摇头,“可是爸爸要跟罗阿姨注册了,到时候我就得把罗阿姨当成‘妈妈’,我不要。”

他们要注册的事她早就所闻,可是从儿子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秋水的头还是支持不住一阵阵地痛了起来。

“有容,你记不记得答应过妈妈什么?”

“记得!要代替你去爱爸爸,把你无法给他的爱都带上。”从搬到这个家的那天开始,妈妈说了很多遍,他就是想忘都不太容易。

对于龚长天,她总算是留下了点什么。欠他的,她就委屈儿子来还吧!

她该走了……

没见过比他更糊涂的新郎了,又不是第一次去注册,居然忘了带身份证和离婚证。

龚长天赶着折回家拿这些证件,希望还能赶得上去注册。

推开门,迎头撞见一抹消瘦的人影,要不是对她太过熟悉,他差点认不出来,“你……”有段日子不见,她怎么憔悴成这副德性。要不是她亲口承认用脑癌欺骗他,他还真以为她病入膏肓了呢!

这个时候在家里见到他,秋水错愕不已。她特意选在他去注册结婚的这个早上离开,就是希望他们的人生从此再无重叠。

这一次是真的要结束了。

拎着大件小件的行李箱,秋水步履蹒跚地往门外挪去,费了半天劲才向前移动了五米。龚长天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手一只皮箱,帮她将箱子拎到门外的车上。

他走得好快,虽然她人高腿长却也要一路小跑才能追上。

记得他让律师将离婚协议书交给她的那天,她跑回家来找他,正巧碰上他拎着行李往外走。记忆中她也是这样一路追着,他却不肯停下脚步。不同的是,这一次离开的人换成她了。

龚长天将行李箱放在车门旁边,秋水一件件往车里塞。看着她忙乱的背影,他忽然有种错觉,这次离开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想跟她划清界限,却又不愿她永远消失。龚长天的心中人神交战,他退而求其次,给自己找了一个不错的理由,“你随时想见有容都可以过来。”

“我还是尽量不要打扰你们吧!毕竟,你新婚,我这个前妻时常出现会影响你们夫妻感情的。”

她的体贴未换来龚长天一丝半点的好感,他总觉得什么地方憋得难过,却又说不清楚。

风吹过他的左侧面,她这才注意到他没整理好的衣领一半在外,另一外扭曲地埋进颈项后面。

他还是这么不注重细节——秋水伸出手想帮他整理衣领,手指停留在半空,终究还是尴尬地收回。

他的衣着已经不是她可以整理的了,虽然离了婚,可他一日未娶妻,她总感觉他们还是有机会彼此依靠的一对。

罗娅娜的出现结束了她的自欺欺人,他们之间……前妻与前夫之间从此以后将是泾渭分明的两段生活。

前夫不是丈夫,这一天终于来了,他将成为别人的丈夫,现任的!

“长天。”可以这样喊他的机会不多了,秋水允许自己放肆一次,“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迅速签下离婚协议吗?”

他将离婚协议书交给律师后的第三天,就拿到了有她签名的文件。那一瞬间,他感到解脱,感到震惊,也感到一点点不甘。

“我以为你会死缠烂打地跟我吵,拖延着不肯离婚。”他真的是这么以为的。

恋爱的时候,她曾说过在她的感情世界里,只有她甩别人,决不会让别人甩了她——她倔强又该死的自尊心在那段不算长的婚姻生活里害了他们两个人。

结束的时候,她轻易签了离婚协议书,连最后的机会都没留给自己。

听他的口气,似乎很气恼她的自由洒脱。苦笑着摇摇头,秋水真是败给了过去的自己,“我以为你看到我签过的离婚协议书会后悔,会来找我,会责问我: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放弃我们的婚姻?”

“我以为我递上离婚协议书,你见到后会马上跑来向我解释,告诉我母亲不是你害死的。结果只证明,你根本不在乎我们那纸婚姻合同,你比我更早得放弃了,而且毫无留恋。”

原来,他们都在考验对方的承受能力,在发生了那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之后。

“我们很蠢,对不对?”

拿幸福做赌注,输掉了自己的后半生,也输掉了对方前半生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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