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半个月后——
柔和的日光斜斜洒落在东字雷鸣星上，荡涤夜的灰暗。一片片杏色的金属建筑与植物完美融合，反射出浅浅光晕。自动清扫装备定时开启，洒水，吸尘，转运垃圾，十分钟完成了整片城市的清洁工作。
等谷城·军盟最高层——二十八层，盟司厅。
“已经第三次了。”宽敞明亮的办公厅内，忧郁的男人夸张叹气，冰蓝色的眸子转了转，看向身边的女子。
“是啊，第三次了。”女子点头，浅绿卷发轻轻晃动。
“怎么办，帕N璐？”
“我怎么知道。”帕N璐双手一摊，看向影讯屏，“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阿勒密。”
“奥楞传来的。”黑发蓝眸的高贵男人穿着三排扣斜纹红色军装，随着影讯的播放，眼中忧郁更甚。黑、蓝、红三色在他身上竟出奇的和谐。
阿勒密·B·北庞，军盟现任最高长官——盟司。
他们正观看一部从费拉拉学团传送来的训练实录，记录日期是昨天。与窗外的灿烂颜色相比，影讯上闪烁的黑暗宇宙像空中突兀张开的可怕黑洞，幽森恐怖。一艘银白色的单座式训练艇在幽暗的星群内惊险万分地穿梭，每每在撞上嶙峋星石的前一刻才急速改变航道，让观看者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原处。
若单纯的惊吓也就罢了，偏偏战艇过处一片爆炸声，火光闪耀，如宇宙绽放的烟花。烟花膨胀散尽后，密密麻麻的星群环带不是断了一个口，就是整片化为细小的碎石，成为四处飘散的宇宙垃圾。
“一个宇宙坐标内至少包含上千个星群团，在不破坏其他生命生存的前提下，我们圈来做训练场。可达Q娜这五天的强化训练毁了三个星群团，费拉拉学团向奥楞抱怨，奥楞就把影讯丢到我这儿了。”阿勒密张开优雅的唇，吐出华丽悦耳的声音，“我想，如果不是你刺激了达Q娜，她不会在训练中这么……毁灭。”
帕N璐张口结舌，瞪着瞬间化为粉末的星群，感慨：“你应该去找麦维。”
“你以为我没有吗？”忧郁的冰蓝眼睛看过来，“传讯到中心图书馆，知道他怎么说？他认为，如果训练的破坏程度是可接受范围，他没有任何必要去劝说。”
“……这种破坏，可以接受？”
“是的，达Q娜非常有分寸，破坏得恰到好处。”阿勒密关掉影讯，走到透明墙边，俯看远方洁净的街道。静了一阵，才听他说：“这次会生气，除了你，亚多爷爷也脱不了关系。
“什么啊！”帕N璐皱皱鼻子，“我是真的爱麦维。”
“真的？”冰蓝眸子斜瞥过来，“我记得八年前达Q娜说为了我的头发着迷，第二天你也这么说，而且，在我家赖了一个月才离开。”
“……我是真的喜欢你的黑发啊，像絮绸一样光滑。”
阿勒密无奈摇头，“帕N璐，我叫你来是给建议。你真有空，我记得达Q娜上次的飞行报告提到，中度坐标区的致命笑巫分裂出三颗星体胚胎，你的工作不是坐标测绘吗？我们的勘探员必须使用最准确的宇宙坐标。”
“我这段时间休息。”
“好吧，休息的帕N璐，我不希望收到费拉拉学团的第四次抱怨，虽然这些毁灭在接受范围内，但训练场破坏太惨也不好，并且——”阿勒密优雅地交握五指，回头微笑，“完全没有必要。”
“我就知道……”帕N璐低声嘟哝，“你让布罗意叫我来，一定没好事。如果你认为达Q娜的情绪受麦维影响，直接去找他嘛。就算麦维避开达Q娜，她也常往图书馆跑。”
“她还有半个月停职，停职结束后，也不可能立即有飞行任务。这段时间，作为军盟现任最高长官，我希望她能保持完美的工作状态。作为看着你们长大的哥哥……”阿勒密倾头，送上令东字雷鸣星所有女性晕倒的笑容，“别斗孩子气。”
第二天，军盟第二十八层，盟司厅。
“达达，你会因为我而心碎。”黑发男人一手捧心，一手捂脸，泫然欲泣。
“没关系。”坐在旋转皮椅上的达Q娜不怎么在乎地弯唇，“反正没碎过，试试也行。”
“哦，达达！”黑发男人单膝跪在女子腿边，脸上的深情足以引发星体塌缩，“我是那么爱你，你这些天精神不济，真让我担心。如果你头疼，如果你思绪无法沉淀，如果你喘不过气，如果你觉得一切百无聊赖，我建议你去看看医生。”
“……”
见她不动，黑发男人“忽地”站起，一把搂住她，嘴里不忘念着新出版的《十四行情诗》：“达达，你是我的星群之光，你是我的宇宙之翼，你是我的花粉茶，你是我的……”
“停！”达Q娜一脸的受不了。
“不对吗？”黑发男人缩缩下巴，皱眉思考，“哇尔星人都是这么演的呀？”
嘴角动了动，达Q娜倒回旋转皮椅。
“来，达达，我吻你。”黑发男人坐在她身边，嘟起唇正要贴上嫣红的粉脸，身后传来轻微的开门声，有人走进来。
脚步声轻轻在姿态暧昧的两人身后止住，那人未吭声。
黑发男人回头，看清是谁后，笑眯眯地歪头，“你好，阿勒密。”
“我可以问问……”平板军服下的身躯修长而高贵，冰蓝色的眸子正流露浓浓不解，“埃美尔，你打算以后都用这个样子？”
“大概。”黑发男人点头。
“达Q娜？”
被点名的女子无力地瞟去一眼，“除非埃美尔变成他最讨厌的外形，否则，他一切正常，而智能随行器在正常状况下说出来的话，一贯正确。”
“也就是说……”阿勒密欠欠身，歉虚求教，“埃美尔会一直以麦克斯维的模样陪伴在你身边？”
“不知道。他今天这样我也很奇怪，我没让他变成这个样子。”达Q娜将手臂支在包着皮套的椅柄上，托起下巴询问地叫了声：“埃美尔？”
“啊，我和怪味三豆打赌，我赌变成麦维的样子你一定不会生气。”
扑！有人从椅上斜倒落地。
“哈哈哈……哈哈……”夸张的笑完全破坏了冰蓝眸子的忧郁。
手忙脚乱撑起自己，达Q娜相信自己的脸此刻与卷发是同一种颜色，“阿勒密，如果你是以军盟盟司的身份请我来，有什么事快说。我现在停职，没必要听你训斥。”光听奥楞的训斥已经够了。
“打赌……哈哈，真不错……哈哈……”阿勒密捂嘴坐下，虽然尽全力让自己保持笔直的军官坐姿，他仍然持续闷笑了一阵，才道：“军盟和星际护防盟关系密切，奥楞一直夸你，达Q娜。作为看着你长大的哥哥，我希望你在停职结束后也能保持以前的状态。”
“所以，你是以朋友的身份请我来？”
“对。”阿勒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我真的不希望你的破坏，增加军盟寻找和维护训练场的支出。”
“……这可不是一个朋友说的话。”
阿勒密失笑摇头，“达Q娜，爷爷常说在东字雷鸣这一代孙儿中，你是最乖的一位。亚多爷爷也常在我面前夸你……唔，诸如聪明、乖巧、漂亮、热情……”
女子撇嘴，“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和麦克斯维之间有什么误会吗？”冰蓝眸子恢复冷静。
深色紫眸眨了眨，她耸肩。
“想听听我对麦克斯维的感觉吗？”阿勒密拍拍她的头，不意外刚才没精打采的人一下子精神焕发，“和他谈话很舒服，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够聪明，也够单纯。”达Q娜眯了眯眼，唇角挂上一味悠然。
“是的。他目标明确，谈吐有理，在某方面可以说是个单纯的人。”阿勒密露出真诚的笑容，长年在一群奸诈老头子中间，和麦克斯维说话令他轻松不少，“同样，他将自己的冷漠藏得很深，只在不经意的时候才会稍稍流露。他很敏感，如果有人对他说过什么，或做出错误的引导，他极可能会联想到一些不必要的事情上去。”
悠然浅笑的女子听了这话，慢慢端坐起来，“什么意思？”
阿勒密恰恰与她相反，放松自己靠向椅背，吐出两个字：“爷爷。”
爷爷？
对、对，爷爷！她没忘。伸出两指点点眉心，达Q娜恍然明白什么，全身绷紧，开始磨牙：“是的是的，我一直很小心爷爷，就算停职也不会留在家里……自从回来之后，他总是躲着我，图书馆的工作有那么忙吗？肯定老头子在他面前说过什么……肯定。”忆及那晚的话，她微蹙眉头，“他说不想造成我的困惑……我有什么困惑？”
哼，那么若无其事地和帕N璐抱成一团，想到就有气。竟然说泛大陆气肿液和知识怎么比？想到就有气。那么肯定地说爱他，他的反应竟然是推她出门，想到就有气。
哦，东字雷鸣！为什么来自落后文明的他怡然自得，而神魂颠倒的却是她？
“你不觉得应该问清楚？”阿勒密的声音轻轻流淌，如宇宙的华丽乐章。
“我会。”
“那么……”
“谢谢，阿勒密，哥、哥！”加重哥哥二字，达Q娜站起，冲黑发飘飘的男人叫道：“还原，埃美尔。”
宇磁波动荡，外形极速模糊后，水蓝色发丝缕缕飘浮，完美俊男埃美尔出现。当然，它不忘问一句：“达达，你不生气吧？”
“……不。”
“耶，我赢了。”埃美尔兴奋一跳，很明显从某人那儿沾了坏习惯。
轻弹镯环，达Q娜伏身吻了吻阿勒密的眼角，向大门走去。拉开门，正巧抱着一叠影讯文件的红发男孩准备进来。
“再见，布罗意。”匆忙吻了一下男孩的眼角，卷发女子急奔电梯。
“再……”红发男孩本想回吻，头抬一半，人已经不见了。无奈，只得将“见”字吞回肚子。
“长官，这些文件是法盟送来的。”走进办公厅，用脚踢上门，红发男孩嘟嘴抱怨，“爷爷们总喜欢找麻烦。”
“是的。”随意打开一份影讯文件，冰蓝眸子笑意不减，“没有爷爷们的麻烦，我们也没趣。或许……我们以后也会如此，你说……对不对……布罗意……”
絮语轻轻浅浅，最后消失在红发男孩唇边。
身为宙外星系普通公民，享受星系福利后，也要尽公民义务——也就是交税。
宙外星系四季分明的只有帕南卡尔星，北庞星一半的球体终年被积雪覆盖，西权星和东字雷鸣星没有四季，但有温差，有疾病——不过病毒的文明程度更高。
与达Q娜的身份相比，图书馆的员工都是普通公民吧——闪过这个念头时，麦克斯维想到教自己整理分类目录的邓尼小姐。她三十二岁，在图书馆工作九年，知道他来自地球后，非常热情地为他讲解这儿的风俗人情。
邓尼小姐只在他脑中闪了一闪，随后被其他取代。
知识需要融合。麦克斯维满脑子塞着诸如叠加、物质三重象之类的原理和图形，抱着今天准备阅读的书步出图书馆，信步闲踱，直到一双包裹着长靴的美腿拦在面前。
“达达？”自从那晚将她推出门，她仿佛消失了般，直到阿勒密的影讯，他才知道她去费拉拉学团受训……受训，一个令他怀念的词。
她盯着他，紫眸中闪过一波琉色光华，愣愣无语。
“达达？”他又叫了声，才见她伸出食指，以指背在唇上磨了磨，低头。
东字雷鸣的，她比自己预计的还要想他……想吻他……感到脸上发烫，她侧身随着他缓慢的步速走了几步，才抬头道：“帕N璐……”
她没再说下去，盯着移动的脚尖希望他开口问，问什么都好。她都已经告诉他——肯定地爱他，接下来呢？要他也说爱她吗？喜欢浪漫，不表示她会死缠烂打。
图书馆外是长长的林道，三三两两的行人漫步交谈。静静走了一段，身边的男人似乎没反应，她轻轻侧头，迎上一双黑亮的眸。
“看什么？”下意识摸脸。
他微微一笑，并不移开视线，“气色不错。”
她索性停下脚步，“麦维，自从回来后你就不对劲。爷爷到底对你说过什么？别听老头子的话，他十句有九句会算计你。”
他笑出声，想起昨天阿勒密说过类似的话。其实……并不觉得老头子的话有什么算计，爷爷关心自己的孙女，不想让陌生人造成孙女的困惑，人之常情嘛。
笑声似乎惹恼了她，抬头看看路标，她对着手镯说了句“埃美尔，把车开到LIR249停靠点”，不由分说拉着他上了升降梯。
莫名被推进浮移车，直到上路，他才意识到她是回家，不禁皱眉，“达达，我明天不休息。”
“我想知道爷爷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她盯着快速移动的景物，难得没什么表情，“老头子能丢一堆寓言谜语刁难勘探员，我可不信他就这么放过你。你可以不说，我直接去问。”
这到底是什么祖孙关系？麦克斯维小小感慨，无奈说了句：“爷爷没必要刁难我。”他今天不想成为老头子的甜点帮凶。
想请她停车，但她接下来的话打消了他的意图——“如果你不想爷爷受伤害，最好能保留阻止我的机会。”
这意思……她想使用暴力？对爷爷？
无奈一叹，他摇头，“达达，阿勒密说你是个乖孩子。”
“他还说过什么？”一记浅瞥送向他。原只想瞥一眼，却不知视线不受控制地黏在了他身上。
为什么神魂颠倒的是她？
悲哀又泄气地吁口气，情不自禁向他靠近。虽然爱他的结果是讥讽，她还是……不想放手。这，是家族的热情使然，还是她崇尚浪漫的天性必然？
“阿勒密说了很多，北庞星的风景很美，长有独一无二的蓝色阔叶林，帕南卡尔星是度假的好地方，还有……”他难得腼腆，“他说在这儿，只要彼此相爱，无论男女都将受《星际恋法》保护，都可以孕育他们的下一代。”
她点头，“是，只要是合法恋人，都享有孕育下一代的权利。早在七万年前我们就摆脱了母体生殖，恋人只要提供双方基因，就可以在育婴院孕育一个宝宝。”
“男女……男……男……都可以？”
“当然。”
“不会出问题吗？”他自言自语道，“不会有怪胎？”他暂时没研究到生化遗传领域，但想来也有可能。文明越发达，包容性就越强。
任他喃喃自语了一阵，吹吹垂落的黑发，她轻轻地、带着那么点引诱地说：“麦维，你那天说……男人追求知识，女人追求爱情……知道这句话的真实含意吗？”
愿闻其详！回神的他眼神这么说。
“男人追求知识，女人追求爱情，这只是前半句，后面——”她又靠近了些，“因为女人已经掌握了知识，所以才追求浪漫的爱情，而男人，因为没有掌握足够的知识，才会去追求。他们的浪漫需要女人来引导。”
可以……这么解释？他瞬间呆怔。
“你想说很荒唐？”单臂搭上他的肩，竟有些调情的味道，“我的座右铭是——越荒唐，越是接近现实。”
“可是我觉得……”他低喃，“今天的座右铭，会成为明天的墓志铭。”
“……什么意思？”魁惑的表情瞬间变得不是味儿。
“不……没什么……”她的靠近令他的身体微微侧斜，迫不得已与她对视。
紫眸清晰闪耀在眼前，柔柔浮着一层水气，晕开了深紫的眸色，浅浅淡淡，宛如浸在水底的珍珠。微微下撇的唇角表明心情的低落，表情有点臭，神色带着一丝不安，甚至有那么点无法释然的焦急。
她在不安什么，又在焦急什么？
——我爱你，可以肯定。
她说得那么大声，那么义无反顾，那么……呵，并非在极度否定后觉得这一声肯定有多么震撼，也不觉得心上破了什么口子或涨满称之为甜蜜的东西，更不觉得脑子里闷雷阵阵……真要说，也就“咯啦”一声。
——如果你把达Q娜当知识来研究，一定有趣。
关闭影讯前阿勒密突兀留下的话跃入脑海，他微微一怔，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起这一句，仿佛……像浮雕一样被刻在脑子里似的。他不由得忆起那晚一瞬间响起的“咯啦”声，像是有人在耳边关门、落锁，也像心脏因为某种原因突然收缩而导致血液快速流动的声音，更或者，因为她近距离的大声，使音波鼓动耳蜗产生耳鸣……
可能……
他不知道，却感到这两句话在脑中产生碰撞，像恒星爆发，其产生的物质正慢慢侵蚀他的神经。
“麦维……”她的声音似乎透过遥远的星云传来，“黑暗宇宙有边，我对你的爱……也有边……”
他愣愣盯着距离不超过一寸的脸，眼睛因焦距产生些许茫然，使她的脸有片刻恍惚。后退了些，他清清嗓，觉得应该说些什么，也听见自己说：“这些天，我在……肯定自己。”
“嗯？”
抬起右手放在她耳边，伸出食指迟疑了一秒，他挑起一缕淡红卷发，轻笑，“我在想，我不可能在这儿做一辈子图书管理员。知识需要补充，更需要发现。”
在地球上，他沉醉宇宙研究，着迷空间站建设，如今来到宙外星系，算他因祸得福，既然知道了有边的宇宙，他怎么可能不去探究而只在图书馆里空想。
他想亲眼看看这有边的宇宙，亲眼！
“发现？”她挤了两个字，不知想到什么，突地瞪他一眼，“在打赌中发现。”
挑拨卷发的手一僵，他苦笑，不知她是不是想起致命笑巫。害她停职，他终究有错。
两人不再说话，盯着自己拨弄卷发的手指，他心不在焉，黑眸却闪闪发亮。
如果……如果……把达Q娜当知识来研究……既然这么说，他是不是也可以把帕N璐当知识来研究？把邓尼小姐当知识来研究？甚至亚多爷爷、Volta奶奶、阿勒密、奥楞……一个个名字飘过，却无法在脑中刻下痕迹。
如果把达Q娜当知识来研究……只有这一句在脑中碰撞……碰……
手突然被她握住，漂浮的视线移了移，他听她咕哝：“又在淬毒……”
毒？没明白什么意思，两手五指不知何时与她交叉而握，清甜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故意学他那般，舌尖在两齿之间轻轻刷过，却不退开，深深吻上。
反正，她早已垂涎。而他，没有推开。
“麦维，能帮帮我吗？”
当达Q娜以毁灭星群的气势冲到老头子身边时，Volta笑眯眯地冲麦克斯维说了这一句，然后拉着他直奔厨房，头也不回。
“达达她……”一路走来，黑发男人颇感困惑，非常担心留在大厅中的那对祖孙。
“哦，没关系，达Q娜从小就很乖。”老妇人完全不担心，看他一眼，“除非你觉得帮一个老太婆准备晚餐是浪费时间？”
“呃？当然不！”黑发男人立即摇头，将厅内的那对祖孙丢开。
来到厨房，他发现Volta所谓的“帮忙”只不过是递递盘子。
“麦维，你在地球长大，对吗？”
“是的，奶奶。”他递上花边纹的盘子。
“我见过地球，哦，是看图片，没去过。”老妇人微笑，“一颗很漂亮的星球，蓝色对吗？”
“是的奶奶，我在地球长大，可很多地方只在书上见过。”他再递上一只花边纹盘。
“孩子，你很体贴。”老妇人看他一眼，“空间太大，有时也令人困惑，对不对？星系这么大，很多地方我都没去过，有时觉得，生命居住的地方不过是一小块的岩石和金属物质，而且我们得护着这些物质。在我们这儿，政权五十年轮流一次，亚多以前是堂阁，那时候很忙，作为他的妻子，有时你不得不跟着一块忙。”
体贴？麦克斯维没说什么，静静递上第三只盘子。实际上，体贴是他最不具备的一项美德，对这个称赞他感到面红耳赤。
“现在好了，自从亚多退休，培安……哦，是我的大儿子，达Q娜的爸爸，他接任堂阁后，亚多和我就有了大把空闲。人老了，总会给自己找点事打发时间。亚多就是如此……麦维，似乎你是第一次帮我准备吃的。”
“是的，奶奶。”他以前都是坐在外面被迫学“我喜欢吃什么”。
“呵呵，孩子，每次我准备的点心你都吃得干干净净，真令我高兴。喜欢紫豆蛋糕吗？”
“……是的。”
“感觉如何？我是说口味。”老妇人笑着瞥他一眼，将一盘新出炉的紫豆蛋糕一块块夹进盘子，浓浓的豆香甜味弥漫在空气中。
麦克斯维怔了小小那么一秒，极快道：“甜甜的，很好吃。”
“现在想尝尝吗？”不由分说，老妇人夹起一块半凉的紫豆蛋糕送到他嘴边，目光殷切。
瞪着紫色小方块，他接下，送进嘴里。第一感觉，很甜，然后……酸？而且随着咀嚼越来越酸？
捂嘴，黑发男人终于受不了地将脸皱成包子，鲜明地，老妇人在一边愉快微笑。
说谎的代价？黑发男人暗暗叹气：他很少吃点心，没想过尝尝紫豆蛋糕是什么滋味，可每次老头子塞完一盘也不见皱眉头啊！
“麦维，达Q娜一直很乖，小时候是，长大了也是。”
指他不乖吗？黑发男人苦笑，努力与满腔的酸味斗争。
“那孩子从来不让我们担心，知道吗麦维，在12个孙儿中，达Q娜是最不惹眼的一个，每次孩子们在一起，她总是不吭声，乖巧地坐在一边。如果她会生气，只说明帕N璐这小丫头又在和她争喜欢的东西。”
猛吞口水消除酸味，黑发男人只能忙不迭地点头表示正听着。
“长大了，这孩子越来越沉稳冷静，有一天突然告诉我们，她受训结束，成为星际勘探员……”老妇人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才满足地摇头，“真像亚多。”
“嗯！”酸味终于淡化到他可以接受的程度，望着Volta回忆中带着浓浓满足的神情，黑发男人微微闪神。这种神情他在许多年纪大的人脸上看过。
如果把达Q娜当知识来研究……
又是这个念头？黑发男人无意识摇头，想甩开什么。
老妇人瞥见他迷惑的样子，抿嘴笑了笑，踮脚亲吻他的眼角，“谢谢你这么耐心听我唠叨，麦维，孩子们长大后难得回家。”
“您一点也不唠叨。”他回吻，心思仍有些不集中。
“我们应该去看看那对祖孙有没有吵起来。”老妇人将晚餐逐一放在可以推行的二维平面桌上，并将桌面容纳不下的紫豆蛋糕盘塞进他手里，“你先去，我待会就来。”
“哦……咦？”走了两步，黑发男人听出老妇人的语病，回头，“您说达Q娜很乖？”
“是的。”老妇人点头，指指他手中的蛋糕，“所以这盘蛋糕，她一定不会让亚多尝一口。”
紫色小方块无规则地盛放在看上去很昂贵且有点厚度的瓷盘里，黑发男人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地看了老妇人一眼，笑着转身。
蛋糕放在眼前而不能吃，亚多爷爷一定很痛苦。达Q娜的冷酷表情他见过，两泓深紫如利刃，灼得他肌肤生痛。当时，他真的以为自己会被抛入宇宙。只是……她不会这么对待亚多爷爷吧？
挺温馨的。
这种温馨的感觉，他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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