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们还是要分离
过了年，学生就来学校上课了。
嘴里抱怨着，但还是来上课的学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没精打采。
鄙夷着一年不如一年的春晚，或是说着除夕夜又玩了什么游戏，寒假虽然短暂，但是还是不愁话题。
王宝迪红光满面地归来，一看就知道腐败了好几场。她与苏蓉蓉互相吹捧战果，也算是官商勾结。
可是毕竟最后的假期已经过去了，接下来是最可怕的时候。高三同学们迅速恢复到放假前的状态，卷子呈几何倍数地增长。
但是，春节过完，情人节也到了。
自从平安夜之后，傅克的人气看涨。有人录了DV，有人照了照片，因为资源的传播，低年级的同学也得以一观傅克风采。结果不看则以，一看就完，许多低年级的MM立刻失落芳心，尊傅克为罗森深、卫初齐之后的第三个偶像。
从那以后，傅克的抽屉里总会多出几封信，半路走出教室也总会被人拦截。虽然没拿麦克风的傅克还是跟以前一样，但那些女同学称这是隐忍的、令人心疼的低调。
虽然有苏蓉蓉镇关，但难免会有失手的时候。这时，傅克往往被拉到葡萄架下，被进行强制性表白。
而情人节，对于阳高的学生来讲，是全民性的节日，而对于受欢迎的校园偶像来说，则是灾难的一天。
罗森深首当其冲。
作为阳高的校草，在这一天就只有被蹂躏的分，既要接受大姐姐们的爱护，又要接受小妹妹们的崇拜，只要走出教室就会被堵，简直是寸步难行。
相比之下，卫初齐就好多了。他的粉丝多是理智派，就连告白也彬彬有礼。
虽然在漫画里，情人节是女生送巧克力告白的日子，但在中国嘛，什么都是半吊子。不仅是女生，男生也有行动。
苏蓉蓉自然是没话说，连玫瑰花都有收到，不过大多都害怕她对外冰山般的气质，只敢偷偷塞抽屉。
王宝迪自有一派愿意跟随她理念的追随者，连早就上了大学的前前任学生会长都特意回学校来看望她。
赵尝辛算是最特殊的一个。她的拥护者也不少，但都是崇拜她大姐大风范的……女生……
傅克作为本年度的黑马，虽然已被苏蓉蓉定下，但是表达一下欣赏之情也可以吧。他也收到不少巧克力。
总之，情人节是兵荒马乱的一天。
等放学的时候，傅克知道苏蓉蓉一定在教室里等她爸爸。于是绕过路上的重重障碍，但还是被扯掉几根头发，可总算有惊无险地抵达了苏蓉蓉的教室。
“嗨。”傅克进去的时候，刚好看见苏蓉蓉在整理巧克力。
傅克苦着脸，把沉沉的书包往桌子上一搁，咚地一声，发出可怕的声响。
苏蓉蓉扬眉。
傅克拉开书包拉链，里面满满的，也是巧克力。
苏蓉蓉撑住额。
“怎么办啊？我可没有经验。”傅克抱怨着。
苏蓉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真是幸福的烦恼吧。”
傅克连忙说：“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可是第一次呢。”
“如果以后你要去当歌星了，机会多得是。”
傅克不满地说：“再多我也不稀罕。”他含糊地咕哝，“我稀罕的，人家不给我。”
苏蓉蓉好笑地瞪他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包装朴素的巧克力，“不好意思，我不够心灵手巧。我们家西点师御制的手工巧克力。”
傅克立刻喜笑颜开，喜滋滋地伸手去拿，但苏蓉蓉抽回手，扬起眉。
傅克连忙从兜里掏出一包饼干，“我也不够心灵手巧，星巴克的饼干。”
二人一手交货，另一手还是交货。
苏蓉蓉打开包装袋，拿出一块饼干，咬了一口。傅克盯着她，眼神像饿狼。
“干吗？你也吃啊。”苏蓉蓉示意道。
傅克抓住苏蓉蓉的手，拉到自己嘴边，就着她的牙印也咬了一口她手上的饼干，然后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苏蓉蓉一把扯回她的手，责怪道：“干嘛吃我的！”脸微微有点泛红。
傅克撑着下巴，不觉也红了脸，说：“你吃过的比较好吃。”
“笨蛋……”
然后，在情人节即将过去的时候，校园的一个教室里，年少的恋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着甜蜜的礼物。
谁也不提分离，是否就不会分离？但徐志摩说，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苏蓉蓉离开的日子终于到了。美国的学校已经申请好，房子也安排了，苏蓉蓉提前过去适应生活，顺便搞定语言问题。
当然会舍不得。黄皮肤黑头发的国度，生活了十八年的国度，不是说离开就马上能遗忘的。
曾经在一起生活过的每一个人，在没有走之前就开始想念，家人，朋友，还有……恋人。但为了更加充实的未来，现在她不得不暂时离开。
没有必要刻意回避，所有的人都来送她了。
一一拥抱，我们不哭，我们笑着说再见。
“你去了美国，一定要抵抗住资本主义对你的腐化同化。”王宝迪瞪着眼告诫苏蓉蓉，让苏蓉蓉笑出声来。
“一路顺风。”卫初齐说出的话，永远是最正式的。
“哼，去那边吃黄油，注意减肥。”赵尝辛还是一样别扭。
“学姐，你要是遇见了麦当娜，能不能帮我要个签名？”罗森深“天真”地问。
“你不是喜欢甜蜜小姑娘型的吗？怎么又喜欢麦当娜了？”王宝迪皱着眉头问。
“我博爱嘛。”罗森深一甩头发。
大家笑了，苏蓉蓉说：“我哪是说能见到就能见到的。”
苏爸爸会一起去，然后安排好苏蓉蓉之后再回来。他打量着傅克，傅克紧张地不知道说什么。
苏爸爸咳嗽一声，说：“你没有什么要对蓉蓉说的吗？”
其他人立刻捂住耳朵，大声说：“我们不听！”
傅克哭笑不得，然后深吸一口气，看着苏蓉蓉说：“不晓得我成功让你记住我了没有，但只有等你回来之后才能有答案了。我已经做出决定了，等我高考完，就加入华声的培训计划。你已经走在前面了，我虽然起点低，走得慢，但也要前行是不是？”
他们之间一直有差距。从家世到习惯，成绩呀，甚至理想都很不同。但是这几个月来，他们没有时间与心思管那么多，反而比谁都相处得融洽。
苏蓉蓉想说话，被他制止。
“我想，你一定想过，我让你不要忘记我，可我自己呢？我会不会忘记你。”
苏蓉蓉没有再试图说话，因为他说得很对。
虽然是她离开，可他呢？即便她能像他希望的那样，在几年之后都无法忘记他，那当她回来之后，他是否还在原地等着她？
不安，很不安。
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他们是两个人。
即使现在心意相通，也不能保证不起变化。两个人中任意一个人的改变，都会使这场赌局全盘皆输。
不要怪她在这个时候还考虑值不值得，她只是不安。
“我知道，如果我说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你肯定不会相信。因为我太年轻，没有经历过所谓的变数。所以，我不说那样的话。但是，只有一点。”傅克拉住苏蓉蓉的手，“只有一点请你一定要相信：对于我来说，苏蓉蓉永远只有一个，我以后再也不会遇见另一个苏蓉蓉了。”
握紧他的手，她相信。
因为对于她来说，傅克也永远只有一个。
飞机滑过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
傅克仰着头，看着天空。
突然觉得很幸福。
是幸福的吧？不管结局如何，能拥有回忆就是幸福。
苏蓉蓉坐在飞机上，感觉很不真实。
真的就要跨越大洋，真的就要到另一个国度去了。直到她下了飞机，看到了不同的肤色。
她才真正地悟了。
另一个国度，新的生活。
初来乍到，不可能没有恐慌。
但苏蓉蓉信奉老祖宗的一句话：“既来之，则安之。”她来这里是为了学东西的。
因为语言问题，一度跟不上节奏，教授斥责她为什么不把语言搞好再来美国上学。而在第一个学期期末的时候，她已能流利地应对教授的面试，赢得他的赞美。
因为种族问题，一度被人排斥，但忍下怒火，以自己的行动去证实他们的浅薄，老祖宗还有句话同样好，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在国外，不能什么都依赖爸爸，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学习。当苏蓉蓉二十岁时，她剪短头发，脱去大小姐的纤细青涩，干练得带着英气了。
国外的学习习惯毕竟与国内不同，自主地控制时间，代表更加忙碌，更加忙碌的同时，苏蓉蓉反而更加游刃有余。
也有好的事，在与其他中国留学生见面时，她自我介绍，我叫苏蓉蓉。立刻有人反应，我是楚留香耶！
好久没有人拿她的名字开玩笑了，一时间感到有些温暖。
忙起来，每天与不同肤色的人打交道，看着不同颜色的瞳孔，几乎忘了……
一年，两年，三年……
几乎忘了曾经单纯的时光。
“嘿，苏！”
苏蓉蓉正在图书馆查资料，就听见有人大声喊。
傻啊，这图书馆里叫“苏”的人多了去了，他这么叫能叫出谁啊。
果然，好几人都回过头去。
“苏！”
有没有搞错，这里是图书馆……
苏蓉蓉认命地站起来，朝门口招招手。
一个阳光的金发男孩跑了过来，埋怨道：“为什么不早点站出来？”
苏蓉蓉比出个噤声的动作。
男孩立刻捂住嘴。
然后，他在她身边坐下，凑近她，问：“小组讨论的总结写好了？”
苏蓉蓉白了他一眼，“如果写好了我还会在这里？”
“那……你真是辛苦了！”男孩表示精神上的慰问与支持。
苏蓉蓉没好气地说：“如果不能帮忙的话就别来捣乱！”
男孩听了，还是笑呵呵地说：“可是，我想和苏在一起。”
苏蓉蓉懒得理他，自顾自地忙起来。
过了好一会，苏蓉蓉终于将要查的资料弄好，一转头，惊讶地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男孩委屈地嘟起唇，“我一直都在这。”
苏蓉蓉叹了口气，说：“好啦，一起去吃饭吧。”
“耶！”男孩欢呼着，“啾”地在苏蓉蓉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苏蓉蓉愣愣，男孩拉着她冲出图书馆，她好笑地摇摇头。
苏蓉蓉在国外自然有是有人追的。但许多人在她的冷淡下，折戟而归，只有这位麦克同学，锲而不舍，死缠烂打。
整天“苏、苏、苏”地跟在身后，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又天真又烂漫，但是怎么赶也赶不走。即使苏蓉蓉大声冲他吼：“烦死了！”他也会马上做出一个可怜的样子，让人不忍心再说什么，下一刻就又恢复到牛皮糖的姿态。
真是很麻烦。
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有着典型西方人的高大身材，但个性却像个孩子。麦克从某方面来讲，让苏蓉蓉想起罗森深，但麦克身上没有罗森深偶尔展现的乖僻，纯然的健气，纯然的阳光。
照例说，这样的阳光男，应该可以照耀每一个阴暗的角落的。
但是，苏蓉蓉还是拒绝他。
但是，苏蓉蓉怀疑麦克是属小强的。
他竟然学电影里，抱着吉他，跑到苏蓉蓉的窗户底下，唱歌给苏蓉蓉听。听着他五音不全的音调，苏蓉蓉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直到邻居忍受不了，报了警，他被警察拖走之后，她才在窗户后面笑跌倒在地。
然后，第二天，他竟然可以再次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到她窗户底下，用蜡烛摆成一个心型，然后一一点亮。
苏蓉蓉趴在窗户上，懒懒地对下面说：“太老套了，麦克。”
麦克咧开嘴，露出白白的牙齿，在烛光的照射下闪耀着白光，“只要能打动你就好了，老不老套无所谓。”
有时候，苏蓉蓉站在楼梯上，看见麦克蹲在墙角等她，因为太无聊而打瞌睡。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等苏蓉蓉走近之后，他醒来，冲苏蓉蓉傻笑。
苏蓉蓉的心有点柔软了。
朋友问她，你为什么不接受麦克？虽然他傻是傻了点，但是会是个很温柔的男朋友。
苏蓉蓉答不出来。
她知道麦克是个好人，但是……
朋友很敏锐，问，你是不是在中国有恋人？
苏蓉蓉还是不说话。
朋友生气了，也不见他给你打电话，也不见他关心你，那样的人要着干什么？
苏蓉蓉有点恍惚。
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这样的……
可是，一个人在异乡，真的是有点寂寞。
在苏蓉蓉美国生活的第三年末，她终于拿到了全部的学分。在第四年，她准备投身华尔街实习。
圣诞节的假期，爸爸从中国飞来，如往常一样，唠唠叨叨了很久。家长关心的事无非就是那么几件，吃得好不好啊，穿得怎么样啊，学业有没有很累啊。
但是亲情总让人感动。
“蓉蓉，你还记得你的那些朋友吗？”苏爸爸问。
苏蓉蓉一愣，已经不能肯定爸爸指的是哪些人了。
苏爸爸笑笑，继续说：“王宝迪即将继承父业从政了，呵呵，从政这个词有点夸大。”苏爸爸想想，“其他的人我也不熟，不过——傅——”
“爸爸，你今年在这里过圣诞节吗？”苏蓉蓉打断爸爸的话。
苏爸爸无奈地说：“不了，洋节啊，还是过不习惯。”
苏蓉蓉送爸爸回国的时候，看着天上的飞机，想起来。
不是不知道他的情况。从国内探亲归来的留学生，带来了一盘他的CD，戏称他是国内当红的炸子鸡。但是，那位同学笑着补充了一句，真的很不错的声音，也很有才华。
圣诞节对于西方人的意义大约可用春节对中国人的意义来比较。
很欢乐的气氛，白胡子的圣诞老人看起来很和蔼可亲。
学校里的中国留学生聚在一起开party，无非也就是喝喝闹闹跳跳。
当苏蓉蓉受不了那些古怪游戏的折腾冲出门去的时候，发现开始下雪了。
即便是在大洋彼岸，雪花也是同样的形状。在黑夜的衬托下，飘下来，沾湿掌心。
苏蓉蓉听见屋里的音乐变得轻缓，又到了罗曼蒂克的时间了。
她呆呆看着雪花，想着明天起来，天地间一定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那样的景象，她一定见过。
那一片白茫茫中，有个少年带着他那辆破烂的自行车，站在雪地里，等着她。
可是，为什么那样的景象越来越遥远？她努力回想那个少年的脸，为什么……
竟然一时记不清？！
苏蓉蓉的心瞬间跳得很快，很慌张。
就在这个时候，麦克出现在她的面前，捧着一束玫瑰花，红着脸。
他单膝跪下，把花举到苏蓉蓉面前，说：“我的女士，你愿意接受我的爱吗？”
不晓得什么时候，人们从屋里涌了出来，围着两个人起哄。
有人推了苏蓉蓉一把，催她快点接下花。
苏蓉蓉看着麦克真挚的脸庞，突然好想哭。
真的要结束了吗？以前的那个岁月？真的要败给时间了吗？真的无法忍受寂寞吗？
有水珠滑过苏蓉蓉的下颌，麦克愣愣看着那颗晶莹剔透的水滴落进娇艳的玫瑰花里。
苏蓉蓉捂住嘴。
突然，想起来了。
想起那天他站在她面前的样子，也是这样寒冷的一个夜里，他对她唱：“那一个人爱我，将我的手紧握。”
虽然苏蓉蓉以后要打点公司，但她并没有学习管理学，而是学了金融。三年拿到学分，在华尔街又打拼了三年，她终于准备回国了。
回国看看中国的市场情况，再读个MBA。
苏蓉蓉即将回国的时候，剪掉的头发又长长了。笔直地披在肩上，很奇异的，她又去掉了在美国培养出来的英气与豪迈，多了几分成熟的婉约。
婉转地联系上王宝迪，那个总是笑得狼心狗肺的女生似乎一点都没变。
“蓉蓉！”在她电话里的那声大叫想起来时，苏蓉蓉就知道，其实，谁也没有忘记谁。
“你要回了，你要回了！我们前不久才谈起你。”
我们？指的是谁。
王宝迪噼里啪啦讲了许多。
关于罗森深，关于赵尝辛，关于卫初齐……
苏蓉蓉沉默。
“呵呵。”王宝迪的声音有点虚无，“想知道傅克的消息对不对？你先告诉我，他成功了吗？”
宛如六年的时光并不存在，能触及内心深处的，永远都只是原来那些人。
王宝迪一阵见血式的问题让苏蓉蓉有点不爽，但即使不甘心，也要承认。
“他成功了……”
“哦？”王宝迪拉长了慵懒的声音，“他进了演艺圈之后迅速走红，一边唱歌一边在中央音乐学院学习，他忙嘛，读了五年才把书读完。然后呢，现在已经到了天王级别。不过——”王宝迪的声音有丝恶劣，“他现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