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无情不似多情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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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重聚

五年时间转眼而过。

正是春季,雪山上冰雪融化了,四处可见汩汩清泉的晶莹之色。清早,几个打扫清音庭的弟子正在寒暄。

一个弟子询问道:“今天清音庭有什么宴事?”

几个人惊讶地出声:“你竟然不知道?!今天可是‘她’出任务回来呢!”

“‘她’?你们说得是……”

“当然是天镜门的碎琼!”其中一个年长的弟子小声说。

那弟子不解地问:“只是个弟子而已,何须如此劳师动众?”

“你们在烟尘轩呆得不久,不知道她的事情。那女子是唯一一个亲得少主传授剑法的弟子,武功高不可测,说不定比起叶阁主与穆阁主也不相上下!”

“一个弟子竟能和阁主相比?!”

那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想当年,武林排名前三的袁笙上山来盗取‘伏龙剑’,地武门三十多个的弟子都没能挡住他的去路,她一人下山轻而易举地杀了他。后来派出去的弟子去取袁笙的尸体,只见满地都是残肢断骨,半边身子根本是被一剑一剑削去了皮肉……”

几个新来的弟子两眼圆睁,惊喘一声,竟没能说句话出来。

“试问这雪山上除了少主以外,又有谁能够使出如此诡异的剑法?”那弟子心有余悸地说道。

入夜,清音庭明灯高照。

碎琼刚回雪山,只是略微换了身衣服,便独自一人来到废园。远处清音庭的丝竹之声依稀可辨,却更显得废园岑寂荒莽。她在废园里慢慢地走着,来到荷塘边,轻风柔弱,荷叶溶溶曳曳地摇动着,依稀可见当年风舞满园的盛景。几年前的一场大火,烧光了废园中的花草,只留下了这个水塘。

呵!她微微地叹息,一晃就是五年了。她一直觉得时间绵长,回过头来看看,却也转瞬即逝。

“怎么没去你的洗尘宴?”

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她背对着来人,淡淡微笑,心中早已知晓声音的主人。

“你这做师父的不是也没去捧场?”

碎琼回过头去,星光下站着一个澹静如玉的男子。只见他凝视着自己,目光如炬,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却自有一抹藐视天下的气质。

“你晚了。”

“嗯?”

“任务用不了一个月,你却耽搁到两个月才回来。”

“想试试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日子,就延误了一些。”她根本没把他阴沉的脸色放在心上,无视清风地回答。

“我大概是太过放纵你,才让你有如此胆量。”

碎琼转眼看着他,忽而莞然一笑,“任务完成了不是吗?还是,你在担心我?”

独孤残雪的眸子骤然暗了下去,迈前一步攫住她的手臂掠她入怀。碎琼来不及喘息,眼前便只剩下他的气息。唇是冰凉的,重重地压在她的唇上,迫她启口,似乎愤懑地惩罚着她。

他吻过了她,却又立刻后退了一步,脸色阴沉地警告:“下次不要再晚。”

碎琼急促地喘息着,抬起头来落进他深深不可见底的眸子。虽然是如此熟悉的面容,却在一瞬间里变得陌生,压迫之气随之倾来。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是那个冷漠的男子,然而他的眸子里却逐渐地多了一抹霸气,如此唯我独尊的凌厉竟然与当年的独孤赤血愈加相似。想到这里,碎琼心里不安地一跳。

“知道了。”她垂下眼睛。

夜色愈深,风势渐厉,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独孤残雪略略皱眉,解下披风递给她。

“随我回去。”

她顺从地走在他的身后,突然又说:“近些日子,有个叫做神机门的组织在打听葬月阁的消息。”

“噢?”

“这个组织在江南崛起并不久,却已在江湖上小有名气。这次我下山,竟差点被追到踪迹,所以不得不耽搁了一些时间摆脱他们。”

“可知道他们追查葬月阁的目的?”

“不敢确定。”她皱眉答道,“这个神机门出现的时间也不过一年,所以其人脉与来源都尚且不清楚。”

独孤残雪敛了眼眸,思索一阵,“我会派弟子去查。”

两人回到天镜门,内庭空旷无人,只有他们两人在连廊上缓步走着,一前一后的身影映在白玉石阶之上。独孤残雪来到他的房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碎琼正要为他关门离去,却听他说:“别走,你会做噩梦。”

她略略一怔。这五年里有多少夜晚,她每每在噩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却看见独孤残雪就在她身边。他并不说话,只是和衣躺在她身边,直到她再次入睡。不知从何时起,他早已比她更加熟知自己的习惯……碎琼心中有一声妥协的叹息,突然意识到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她对于他的顺从已经不再是因为他是葬月阁的少主,而是因为她渐渐地依赖他的存在。

于是,她点点头,然后埋首在他宽阔的胸膛里,房门在她身后缓慢地关闭。

通常在任务结束之后,碎琼总有一段闲暇的时间。葬月阁行事隐秘,短时间内不会派弟子再次下山,避免被人发觉踪迹。然而碎琼回来不久之后,独孤残雪便要她随他去江南一趟。

阳春三月,似暖还寒,碎琼与独孤残雪两人一路来到江南苏州。水乡阡陌纵横,薄绿接映天边,溪水回环曲折,烟波浩淼,与雪山上嶙峋冷峻的风景迥异。

两人骑马从古镇市集中穿过,叫卖的、杂耍的,人群熙攘,意兴盎然。小贩手里拿着各色缨珠丝络,讨好街上穿戴华美的小娘子,一边还嚷嚷着价钱。奢华装饰的酒楼之上宴席觥筹交错,猜拳行令。碎琼看着这片繁华如市,纵是多年在雪山上养成清冷的性子,也不禁觉得温暖。

他们在一家酒店跟前拴了马,来到掌柜跟前。那掌柜笑呵呵地问:“公子可是与这位姑娘来游历苏州的?苏州名胜诸多,城南沧浪亭,枫桥镇的寒山寺……”

“两间上房。”独孤残雪平淡地打断掌柜的热情。

“是……是……”

那掌柜眼角瞥见他手中长剑,不敢多说,连忙让小二带他们两人上楼。

天色已晚,碎琼打开房间的窗户,城中热闹的夜景映入眼帘。她的房间正对楼下一家灯笼店,烛火高照,映得她眼中一片嫣红。有一只粉色灯笼正点着,上面用红漆写着诗词。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粱上燕,岁岁长相见。

她温柔地笑了笑,生活在杀戮中的她此时置身于灯火升平的夜色中,有种不似人间的感觉。天边一道闪电,随着轰然雷动,雨点紧接着落了下来。

碎琼清叹,江南真是多雨之地……

正要关上窗户,忽然听见房檐上一声轻响。碎琼眼神倏冷,立刻飞身上房檐,见一只白色小猫“嗖”地溜走。她回屋来,自嘲地想自己大概是太多心了。这次她与独孤残雪下江南应该没有人知道。

只是,什么样的任务不能派弟子完成,非要他亲自前来?

碎琼望着将自己与独孤残雪隔开的墙壁,猜想他此刻是不是已经睡下了。那个男子明明是冰冷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却总是从他身上汲取温暖,以至于贪恋他的温度……

第二天清早,两人再次上路,然而这次却并没有走远。

苏州城郊坐落着一座巨大宏伟的宅邸,巨大的铁门上雕刻着威猛的虎头图腾,正是闻名武林的落梅山庄。落梅山庄之所以闻名,是因为山庄的主人白慕影。白慕影人称“百影剑”,在江湖上闯荡二十多年而无敌手。但是传说他除了剑法出色,容貌在年轻的时候更是俊美无比。几十年之后,他俨然成为江南武林世家中最为出名的一个。

独孤残雪带碎琼潜入白家府邸,避过府内的看守,来到离主屋极远的一座院子里。院内无人看守,不但草木凄莽,连房屋也破陋不堪。碎琼心中不禁诧异,看白家如此金碧辉煌的府邸,又怎么会让这里废弃如此?

“这是什么地方?”

独孤残雪挥剑斩开几丛乱草,草丛中露出一块墓碑。

“这是穆清碧的坟。”

“穆清碧?”

独孤残雪脸上划过一道诡秘的笑容,“我的父亲曾与这个女子有过纠葛。而我有也因此有一个弟弟,叫做‘独孤烨’。”

“她……”碎琼瞥了一眼穆清碧的墓碑,被葬在这样的荒凉之地,她生前的境遇可想而知。虽然她与穆清碧并无瓜葛,心中却也不禁黯然。

“苍影死去之前,父亲怀疑我并非是他的亲生儿子。所以派人寻找这对母子,想让独孤烨取代我掌管葬月阁。岂料他们母子渺无音讯,只是最近才听说穆清碧已死,而她的儿子也早已失踪。”独孤残雪的笑容冰冷中多了一抹讥讽。

“那你到底是不是阁主的亲生儿子呢?”

他略略抬眼,瞥向碎琼,“你认为呢?”

碎琼心中一凛,独孤残雪神情中流露出的霸气与冷酷,无疑就是第二个独孤赤血!

“你与阁主如此相似……”

独孤残雪垂下眼睛,“可惜他生性多疑……”

他收敛了情绪,伸手鼓动内力,墓碑顿时拔地而起。泥土里埋有一个蓝底锦缎盒子,他将之打开,里面却空空如也。

“这里面原本应该装着什么?”

“《弑神决》的副本。”他的眼眸极其深暗,寒光乍现。

碎琼顿时明白了他亲自来的用意,《弑神决》一旦落入他人之手,对葬月阁将是一大威胁。看穆清碧的坟墓已经荒废不少时候,《弑神决》很可能在多年前就被拿走了。

难道是独孤烨未死,回来取走了《弑神决》吗?

“如果你弟弟没有死,你会不会杀了他?”她突然轻声地问。

他的眼神一闪,盯着她半晌却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离去。

两人离开落梅山庄,策马向苏州城赶回去,途中穿过一片青翠的竹林。昨夜刚下过雨,空气中透着雨水与花草的淡香,沁入胸襟让人精神一震。

突然间,独孤残雪勒马停下,碎琼也立刻来到他身边。

“少主……”

他们被人盯上了!碎琼从进入竹林的一刹那就感觉到了。虽然那些人隐藏得极好,丝毫不露破绽,然而她却拥有比一般人更加灵敏的直觉。

一阵轻风吹过,遍野的青竹沙沙作响,看似平静的空气中杀气凝结。

独孤残雪眸间冷色掠过,嘴角绽起一抹孤高的笑容。他停马挺立,微敛双眸,甚至不屑于叫那些人现身。

“两位可是来自于葬月阁?”

只听一个男子的声音在林间传荡,可见他的内功修为非比寻常。再一抬头,二十几个劲装男子闪出繁密的竹叶之间,竟似从天而降一般落于他们跟前。

最前面的年轻男子上前一步,立足于独孤残雪马前,朗声道:“如果是,那么要请两位到在下府中一叙。”

碎琼皱眉一想,这些人大概就是神机门的手下了,不知是用了怎样高明的方法竟然发现了他们的行踪。然而,他们看来并不知道眼前的男子就是葬月阁的少主,独孤残雪本人。不然,那年轻男子又岂敢立于他的马前?

独孤残雪冷漠地抬了抬眼睛,“你是谁?”

“神机门的主人。”

“你要怎样?”

那男子笑了笑,眉宇之间的神色突然让碎琼心中一震!这个表情……她在哪里见过……

“只是想要打听葬月阁里的一个人,若非必须,我不愿伤你们性命。”

独孤残雪冷峻一笑,“伤我?凭你?”

短短几个字,刚才还是幽静的竹林瞬间充斥着肃杀冷风。那年轻男子似乎也感觉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杀气,脸上流露出一抹凛然。

碎琼看着独孤残雪,胸中倏地紧窒,再次回想起多年前她第一次出任务的那天晚上。他独立于冥夜当中,血衣长剑,脚下残骸断肢,冷若冰霜的双眸被血染得赤红。

未等她回神,独孤残雪陡然飞身下马,惊龙出鞘,剑气啸鸣有如破天之势。众人呼吸凝结,天地停息,眼前骤见黑底暗金的披风闪过,白虹随之劈来。待到其他人看清楚,一个人竟被斩成几块飞了出去,温热的鲜血溅得满地都是。

那年轻男子眼神骤暗,却依旧持剑,不肯退后一步。

“你在找死。”独孤残雪嗓音低沉,眼眸更冷。

“这可未必!”他身躯挺峭,声调亢然,“出招吧!”

碎琼心中惊愕那人的胆量,无暇考虑更多,立刻出剑迎向他。

“少主,不需为这等人出手。”

她身随剑起,使出飞雪剑法,手中长剑仿佛倏然化作千道凌厉剑气,从四面八方笼罩住那男子。碎琼手中不能留情,却用身体隔开了他与独孤残雪。与此同时,神机门的手下也举剑而上,迎向独孤残雪。竹林中顿时厮杀成一片。

随着其余人蜂拥而上,他们二人逐渐远离独孤残雪。两剑相峙,她逼近那人,低声斥道:“如果你不想你的手下全军覆没,现在就走!”

“多谢忠告!然而葬月阁形迹隐秘,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你可知道那个人就是独孤残雪?”

男子愕然抬眼,望向林子那头,却最终咬牙道:“今日,我不达目的不罢休!”

碎琼无奈地问:“你到底要打听谁?竟值得你不顾性命!”

“我姐,阮鸾凤!”

鸾凤?

已经有十多年没人这样叫她了……

碎琼手中的剑“哐啷”落地。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子,他离她只有三寸之遥,脸庞清秀俊逸,眉间凛然正气,豪意勃发……简直就是父亲的翻版!

“清明……”泪水刹那间涌出眼眶,碎琼低喃道,“你……是清明?”

阮清明猛然一震,也放下手中长剑,“阿姐?你果然在葬月阁里!”

两姐弟泪眼相望,前尘往事一时之间涌上心头。

“你长大了……”碎琼泪雨滂沱,伸出手来颤抖地抚摸着他的脸庞,“我以为你被送到江南的人家,从此忘记旧事。你怎么……怎么……”

“我怎能忘记阮家,怎能忘记我的亲姐姐?我费尽心力创建神机门,就是为了打听你的消息。”阮清明一把拥住碎琼肩膀,“姐!跟我走!”

碎琼猛然回神,推开阮清明,“不行!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

为什么?碎琼犹豫了,她怎么能就这么离开,从此与他再不相见?而他……该是怎样的心神俱裂?

“独孤残雪不会放过我们!葬月阁会倾巢而出,只为寻找你我!我不能这样一走了之!”碎琼紧紧地抓着阮清明的手,“听我说,总有一天,我会与你再相见!”

“不!我不会再次丢下你一人!”

“清明!葬月阁门规森严,你这样纠缠,是害了我!”碎琼抓过他的衣襟,“你我骨肉相连,要相见也不在这一天!待我在雪山上待满时间,我自会下山找你!”

“可是……”

碎琼回头一看,神机门的人纵是个个武功高强,却不能与独孤残雪相提并论。他从不轻易出手,然而杀戒一开,就不会停止!

她泪眼,抓住阮清明手中的剑,当肩刺向自己。阮清明立刻抽手,然而剑尖却依旧在她的左臂上划下长长的口子,鲜血倏地涌出!

“阿姐!你这是……”

“这是唯一能够让他住手的办法!”碎琼用尽全身余力,推开弟弟,“你还不走!”

阮清明眼中充满了矛盾,无奈高喝一声:“走!”

远处神机的人节节落败,抵挡不住独孤残雪的凌厉霸气。然而就在他们要血溅当场之时,却见独孤残雪脸上闪过一抹急迫,下一刻他竟倏地离去,放过了他们。

十几人趁这个机会,随阮清明迅速消失在丛林深处……

刹那间,竹林里恢复了宁静,仿佛刚才的杀戮都是一场梦。碎琼看见弟弟远走,终于放下心来,身体也软软地滑下去,却落进了独孤残雪的怀里。

“这是第二次……”他眼中愠怒激荡成烟,掺杂了些深藏的情愫,“第二次你在我面前,为了别人受伤!”

难道他看出了端倪?

碎琼忐忑不安,却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抓紧他的胸襟,在他怀里喘息。独孤残雪冷冷地瞥向远方,终究没有追上去。他点了她肩膀上的大穴,暂时止血,抱着她飞身上马,奔驰而去。

等到碎琼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早。

她微微地睁开眼睛,晨光薄纱似的笼罩着房间里古朴的摆设。床头上的帷帐素白如雪,飘荡在清风里带动一串紫色风铃丁冬作响。

她不在客栈里。碎琼挣扎地坐起身来,打量着眼前的房间。红木的雕花梳妆台,金丝锦缎软榻,房间中间摆着一张玲珑圆桌,置放一支紫檀木古琴。

这是一个女子的房间……

她正在捉摸自己身在何处,一个年迈老人推开房门,端着一碗药汁走了进来。

“小姐,你醒了?”

“你是谁?”她沙哑着嗓子问,“这里是哪里?”

还有,独孤残雪去了哪里?不知道怎么的,一向冷静的她,心里竟然有点慌张。

“这里是慕容旧宅,我只是个看守。”老人将药递给碎琼,和蔼地看着她,“小姐,快把药喝了吧!少爷亲自吩咐的……”

“少爷?”

“就是残雪少爷啊!”

残雪少爷,慕容旧宅?难道这里是慕容燕的家?碎琼仔细打量了老人一眼,才喝下药汁。

“我并不知道慕容家就在江南……”她狐疑地说。

老人呵呵地笑了,“小姐有所不知,我们慕容家几十年前可是江南第一武林世家。尤其是我们家老爷的独女慕容燕,还被人称为江南第一美女呢!这间房间就是她的……”

“噢?”碎琼想起独孤残雪,神韵乃是继承了他的父亲,但是俊美的容貌却大概来自慕容燕。她轻轻一笑,莞尔抬眸,“那为什么我们来到江南,却没有人提过慕容家族?”

那老人脸色一僵,然后黯然地笑笑,“慕容家族早就败落了!”

“为什么?”

“独孤赤血强娶了燕小姐,慕容家的人不服,与他厮杀起来。结果一夜之间,独孤赤血将慕容家里的大半人都杀光了。不久之后,慕容家也就散落了。现在整个宅院里就只有我一个人留了下来,替少爷看守着这个地方。”

想不到这个女子的命运竟凄惨至此……

碎琼环视着慕容燕的房间,蓦然为她感到一阵凄凉,不禁放轻了声音:“那他……经常来吗?”

“少爷?”老人摇摇头,“不经常!不过每隔一年半载,他总会一人来这里住上几天。说起来,小姐还是少爷带来的第一个人呢!”

碎琼看着老人脸上开怀的神色,竟然有点脸红了起来。她整整表情,起身下床。

“小姐!少爷吩咐要让你好好静养。”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她站起身来,看看自己左臂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其实本来就不是大伤,至多就是流了些血而已。不过昨夜她睡得那样熟,恐怕是他点了自己的睡穴。

“少主……他在哪里?”

“少爷最喜欢湖岸西边的琴塔,小姐可以去找找看。”

碎琼走出房间,大略地向四周一望,只见广阔的庭院近处绮窗绣户,雕栏玉砌,远处水榭连廊曲折有致。这座宅邸如若不是荒废多年,不知该是怎样的迤逦脱俗。

她不费力气就找到了琴塔。高塔背光,而独孤残雪脱去了披风,雪白的身影映衬在江南蒙蒙烟雨中。她这样仰望着他,心中一缕浮幻迷蒙,缓缓地绽开,荡漾……

这一刻,碎琼清晰地知道了她对他的感情早就超脱了师徒或主仆。或恨,或爱,他于她早已深入骨髓。

她登上琴塔,他背对着她,桌案上摆放着一支古琴。他知道她来了,却没有回头,三下两下地拨着琴弦……

“少主。”

“伤口好些了吗?”他淡淡地问。

“已无大碍。”

琴弦缓缓地振动了几下,声音铮铮,清越皓然。他修长的手指流水一般拨动琴弦,琴音陡然大作,一波高于一波,让人喘不过气来。然而高亢之音却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

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眼眸其深若何。

“你认识林中的那个男人?”

碎琼胸中一窒,脑海中快速地思索。该不该告诉独孤残雪关于弟弟的消息?如果告诉了他,自然可以解释他的怀疑。然而下意识地,她不想让独孤残雪知晓阮清明的存在。

她抬起头来望进他的眼睛,“不认识。”

“那为什么放了他?”他脸上薄怒乍现,恨恨说道:“你也不过是赌我不会置你于不顾!”

碎琼心中一颤,垂着眼睛,好半晌却绽开微淡的笑容。

“可你……毕竟是留下了。”

“你……”独孤残雪一时失神,竟无法回答。

碎琼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我没有放了他。那个男人也是用剑高手,我只是没赢了他而已。”

他的眼神略略怀疑。

“师父,你也太高估我了。”她笑了笑,“那男子剑术看似平凡,可是招招殷实,聚千斤之力。即便我的剑法高明一些,但是内功却不及他,被他看出短处也不是不可能。”她抬起头来,眼眸荡漾着清波,“残雪,你此生竟是谁也不信任吗?即便我与你近如咫尺,却也进入不了你的心?”

她走上前去,纤薄的身子笼罩在他的影子里。独孤残雪愣然地看着她,她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名字,轻轻的两个字,诉尽无数殷殷情愫。

半晌,他叹息道:“你说,我便信。”

太阳跳出天边浮云,刹那间朝霞翻滚,云涛四起。他的脸庞冷气尽失,又有一丝温柔。不知怎么的,碎琼突然想起了那夜在苏州城里看见的诗词,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重复。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粱上燕,岁岁长相见。

她慌乱地偏过头去,不敢看他,“我们很快又要启程回葬月阁了吗?”

“为什么问?”

“这里宁谧温暖,我很喜欢……”

他笑笑,将她搂进怀里,“那就留得久一些吧!”

碎琼眼底染上一层朦胧水意,她将自己埋进他的胸膛,让他的衣襟将自己的眼泪吸去。然后她仰起头来,将他拉下,吻上他的唇。她的发散了,碧玉环“叮”的一声落在地上,一时间飞发如瀑,晨光之下犹如层层碎金,令人心醉神驰。

他微微一怔,冷情的眸子染上了一抹恍惚。

“你在玩火……”

他沉沉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即掠她入怀,欺身下去吻上她的肩颈。她仰起头来,身体随着他肆狂的****而微微颤栗。远处旭日东升,阳光让她微眯起眼睛。她略带怜惜地望着他,在心里轻轻地念着:三愿如同粱上燕,岁岁长相见……

十天之后,碎琼与独孤残雪动身回雪山。

临行之前,她深深地回望了美丽的庄园一眼。她的心绪夹杂了莫名的悲伤,仿佛离开了这里,她与他曾经的接近与温柔也会一起消失……

“明年,我会带你再来。”他看见她的脸色,淡淡地说。

“如果我想永远住在这里呢?”

他看着她,却没有回答。

碎琼自嘲地接口:“说说而已。”

他还是他……在权势争夺中长大的独孤残雪,自然不可能放弃势力庞大的葬月阁,甘心过平淡的生活。终有一天,他会成为葬月阁的王者,而她呢?她又将何去何从?

她带着这样的迷茫,回到了雪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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