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后记
一直想写闵蝴蝶在遇到淹儿前的辉煌迹事,昙的故事终于让这只蝴蝶一偿夙愿。
我实在很怕有人一边看故事一边对我情绪飘移,因为对于“神医”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你也可以直接进化到“庸医”,小昙不会介意的。
写作中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在写什么,要写什么,这个故事会不会很雾,会不会有人向我砸鹌鹑蛋?完全就是忐忑不安、无法把握、前方一片雾茫茫的感觉。
不要怪我让他们的情发展得这么缓慢,小昙是一种随和过头的性子,要他动情不难,难的是要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动了情。或许这一点他自己也不知道。
情路上,麟儿走得很辛苦,非常辛苦,因为小昙很雾。他的情就像一锅调配了药材的高汤,滚沸,有味道,但不浓,继续炖,有味道,但只是略感润口,你只能慢慢炖,慢慢炖,不能心急,不能焦虑,掌握火候,让药香和肉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在我心里,麟儿就是煲汤的火。
这个故事不是要写小昙的心机有多深沉,也非写他的机智和计谋,他是一名医者,他专注的只会在医学上。在写小昙追查庐山派事件过程中,我脑子里一直在念“两句话搞定他,两句话搞定他,两句话搞定他,两句话搞定他……”念来念去,结果两百句都还没搞定!
然后……
我陷入严重的面壁。面壁的结果就是:抱歉,不要觉得小昙和小赋的情节可以省略,或者只用几句陈述或回忆式的话就能交待清楚,在我以为,不行。没有前面他和小赋的相逢、相知、相猜,就没有后面他对麟儿的动意、动心、动情。别怪我嗦,情这个东西可以一个字或一个词就能表达清楚,也可能百字千字万字也无法阐其本质;如果只需要一个简简单单的爱情故事,七万字就可以把小昙和麟儿之间的感情交待得清清楚楚,但,也仅仅是交待。
你们不觉得太模式的故事读起来很乏味吗?
所以这个故事不止七万字……也许早八百年前我就变态到无视字数了。但这不头痛,让我头痛的是章节名,我就和小昙一样,华发早生。写《伽蓝七梦》第二部《虚妄言》的时候,我先写了《虚妄言》这首词,再将它们分成十四行,每行一章。这么一来,既可以单独阅读,又可以视为一个整体,幸好不算太难。(意境,重在意境,只要意境到就够了。)
到第三部《神医》,我实在不想又写一首诗词,前面已经玩过了,何必再玩一次。如果再这么玩,就不是我写故事,是故事写我。Then,它就这样了。
下面的《七破窟左编》,不是正文的必要补充,但也算是从另一个角度看事看物吧,“左编”的意思,是指放在书桌的左手位置、在不经意的时候信手取来阅读的小故事。对了,请在念的时候不要因为字音影响给念成了“七破窟左边”。它不是左边,也不是右边。
最后小小声说一句:《神医》重在表现一种“庄”的气质,而不是“媚”。虽然小昙似妖似魅,长得像个孽障,但不影响到故事本身的气质吧……是吧?
七破窟左编 扫农扫麦的艰难求学路
他们有一位好师父。
为什么这么说?这就要把记忆拉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了。
十一年前,他们还是狐狸村的孩子。狐狸村之所以叫狐狸村,是因为这个地方以前总是闹狐狸,也许还出了几只狐魅,谁知道呢。久而久之,村里的人就把自己住的地方叫做狐狸村了。那时,他们八岁,父母都是很老实很老实的庄稼人,他们是邻居,每天一起去村头放牛,到山上拾柴,到河里摸鱼,还一起蹲在学堂外面羡慕那些有钱读书习字的同龄人。
如果他们就这么长大,或许他们也和父辈们一样,成为一名标准的庄稼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取一个媳妇,生个胖娃娃,等胖娃娃长大后就让他去放牛……
如果。
一场突来的瘟疫席卷了整个狐狸村,很多人生病了,村里的大夫治不好,城里的大夫不愿意来治,结果,生病的村人被没生病的村人用牛车送走了。送到哪里去他们不知道,只是那些被送走的人再也没回来过。
他们的爹娘也是这样被送走的。然后,轮到他们。
他们记得自己被村人放到牛车上,朦朦胧胧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那些村人将他们拖下牛车,一句话不说便离开了。他们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突然觉得有点精神,睁开眼又发现彼此躺在一起,不由好心情地说了几句话。说什么不记得,只知道当时都在笑,笑着笑着就没了力气,声音渐渐消失。
等到再度醒来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师父……那个时候还不是他们师父的师父。
师父好像正在搬什么,他们一动,似乎从很高的地方滚了下去,可能声音过大惊动了师父,师父一阵风冲过来,说了一句话。
“咦,尸体里居然还有活的!”
大概师父把他们当成尸体搬回来了。不过师父搬尸体干什么?
这个问题,他们在以后的成长中得到了答案。
那个时候的师父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头发却像六七十岁的老先生一样。他们清醒后,才知道这里是果鱼坞,坞里还有一个头发白过师父的老爷爷。他们听师父叫那老爷爷为“师父”。不过,为他们治病的是师父,而不是师父的师父。
师父把他们的病治好了。
在一个阳光灿烂得让人想流眼泪的午后,师父问他们要不要拜他为师,跟着他学医术。他们只觉得师父非常厉害,别的大夫治不了的病他都能治好,肯定医术盖世,神仙下凡。于是,他们点头、跪地叩头。
那天晚上,师父的师父。也就是师祖爷爷。拉着他们灌了五坛酒,喝醉后就在树上跳来跳去,直叫“老夫有生之年终于有徒孙啦,哈哈”。
天际一轮明月,师父看着师祖爷爷发酒疯,笑得比春风还要和煦。
从此,在果鱼坞,他们迈上了艰难的学医之路。
师父教他们的第一课不是习字,不是认草药,是拼人骨。
师父把他们带到一间干净的房间,指着一堆白色碎骨对他们说:“你们先把这些骨头拼成人形。骨头我都蒸洗过,很干净。放心。”说完,师父背手而去,衣裾飘飘,苍发摇摇,凌波微步,不似凡人。
他们在骨头里面刨了半天,直到发现最下面的骷髅头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一副人骨,当即吓得抱成一团,两腿无力。
光是为了习惯这堆骨头,他们就花了五天时间。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们成功了,他们可以面不改色把骷髅头当球抛,将胸骨当盾牌,还拿着小腿骨当长剑互相拼杀。总之,推门进来的师父没看到一副完整的人形骨骼,却看到他们举着胸骨拿着腿骨你戳我我戳你。
“孺子可教。”师父夸他们。
接下来,师父教他们人体经胳、内脏功用、血脉运行,还搬来尸体实情实景说明……干咽口水,他们终于明白师父为什么喜欢收集尸体了。
对于在尸体上动刀动斧,师父说:“你们可以选择用‘肢解’或是‘切割’来称呼。”
呜……他们可不可以不选?
果鱼坞春花秋果,四季更替,他们的身体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抽高,嗓音变粗,医术与日俱进。
有一天,师父决定教他们施针。
“一针鬼宫,人中穴,入三分,二针鬼信,少商穴,入三分。三针鬼垒,隐白穴,入二分。四针鬼心,大陵穴,入五分……”师父先在他们身上扎了五针,而后道:“施针时,你们要记住八个字。手如握虎,势若擒龙。”
示范完,师父让他们互扎。
他们按师父所说的精髓练习,“手如握虎,势若擒龙”,扎得四条胳膊上全是小洞洞。练习到最后,两人的手已经僵硬得伸不直了,远远看去还真有那么一点“手如握虎,势若擒龙”的神髓。
师祖爷爷从窗边经过,探头进来看了一会儿,皱眉说:“这么早就教你们《鬼门十三针》?不到火候。小老头太急了点吧。”
“师祖爷爷……”他们扭着身子问好。
到底师祖爷爷心疼他们,分别在他们的胳膊上捏了几下,摸头道:“别扎了别扎了,夜深了,早点睡觉。”
第二天起床,他们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对看一眼,同时大叫:“啊。”
在他们眼中,对方的头顶上扎满了针,看上去泛青光、圆滑滑,就像头发一夜之间掉光光。莫非……他们成了秃子?
“怎么了?”大概听到他们的惨叫,俊如谪仙的师父推门进来,眉心微蹙。见他们两手在头顶上方转来转去就是不敢摸,抿嘴摇头,“是银针。你们自己取下来吧。”
原来,他们看到泛青光的头皮是师父扎满的银针。
原来,师父拿他们试针。
秋高气爽,黄菊初绽的一天,师父带他们去采草药。
背着竹篓从山上下来,他们遇到一名哭哭啼啼正欲上吊的书生。师父“噫“了声,惊喜地跑过去问书生有什么事想不开。师父脸上的表情真的很惊喜。
那书生说:“小生十年寒窗,凿墙借光,照雪苦读,没想到一朝落第,生又何用,生又何用啊……”说着说着,头已经伸进绳圈里。
要他们以为,师父可不是古道热肠的人。
果然,师父把书生扯下石头,教他一个自杀的方法,“这位公子,你吊死在这颗树上,只会坏了这棵树的生气,如果你冤魂不散缠住这棵树,不但‘生又何用’,就算你死了也没用。不如这样,你去找一颗小树苗,将粗绳一头系在树苗上,另一头系个环套在自己脖子上,等树苗长成大树,你就上吊成功了。而且,小树和你一起经历风雨,它对你一定有感情,就算你化为冤魂缠住它,它也会十分高兴的。”
书生不知是糊涂还是怎了,竟然真听了师父的话,拖着绳子去找小树苗。
师父目送书生的背影消失在树林深处,拍拍手,“扫农扫麦,我们回家。”
“哦!”他们乖乖点头。
隔了半个月他们去附近镇上买米,竟看到当日自杀的书生在街头卖画,有脱胎换骨的味道。
这人肯定在树林里有什么震撼的遭遇,他们敢肯定,书生绝对不是师父救的。
师父教训他们说:“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身为医者,一定要有创新意识,今天新,明天新,天天都新。”
弟子二人点头受教。
转头,弟子二人讨论心得。
扫农对扫麦说:“师父是要我们一天一变。”
扫麦扯了一根无辜的小草,“那不是很没节操?”
扫农飞快捂住他的嘴,扭头四下观望,确定无人后才小声斥道:,“这话不能让师父听见。”
他们以为会和师父、师祖爷爷在果鱼坞生活一辈子,可他们错了。
那一年春末,杏花满枝头的时候,果鱼坞来了几名客人。满眼邪气的玄公子远远站在树下,看着满身杏花的闵公子与师父打成一团。然后,他们成了师父的朋友。
惺惺相惜?
师父身上绝对不会出现惺惺相惜这种事。
但,尽管他们不太理解,师父还是成了他们的朋友。再然后,师祖爷爷含笑驾鹤,师父成了七破窟的厌世窟窟主。
此后,江湖风雨就和他们的求学路混在了一起。
有人说师父医术高超,对此,师父会谦虚地说:“我只是恰好懂一点草药知识。”
有人说师父华佗再世,对此,师父会谦和地说:“我也是边学边教。”
不过,身为七破窟厌世窟主,师父的原则却是:绝对遵守,绝对利益。
老实说,七破窟上至窟主下到部众,对他们的师父是敬鬼神而远之。
比如,师父偶尔会兴起一些“食好”,南瓜宴。一个月内,窟里早午晚吃得全是南瓜,蒜蓉蒸南瓜、南瓜蒸排骨、酸辣南瓜、糖醋南瓜、南瓜炖蛋、翡翠南瓜、蜂蜜南瓜、南瓜虾、南瓜粥、南瓜饼、南瓜炒笋丝、南瓜烩紫茄、南瓜包子、南瓜烧饼……吃得他们闻南瓜变色。
又比如,师父会以药调功———以增强功力为由,先把扶游窟主的腿毒残了,半年之后又治好了。随后师父把目标放到饮光窟主身上。饮光窟主知道师父的意思后,大惊失色,魂不守舍地说了一句:“终于到我了吗?”
终于到我了吗,这句话成为部众们共同的惨号。
还有师父亲手泡的茶……唉,不提也罢。幸运一点的,只是上吐吐下泻泻,不幸的,就连自己做过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不要紧,他们知道就好啦。师父说这是难得的观察机会。在那些部众的狂乱行为中,他们真的是受益良多。
都说他们有一个好师父了,可窟主们总喜欢叫师父“庸医”,这、这完全要怪夜多窟主。
犹记那月圆之夜,我尊在阁台上闭目休憩,窟主们三三两两,花前月下,亲亲我我……总之一片祥和,没想到夜多窟主突然以“鬼哭狼嚎”大吼。
“不想治人,他就是庸医。想治人,他还是庸医。治好了人,他仍然是庸医。”
惊得山鸟乱起,阴风动地来。
师父斜眸支额,苍发披了一层月光,笑眯眯点头,“你说得对。”
庸医之名就此定下,传开。
再后来,他们有了一位准师娘,是岭南印府的印姑娘。岭南印府是制毒世家,刚开始他们真的很怕准师娘也是用毒高手,一旦不高兴了就冲他们撒毒粉下毒丸。不过还好,他们有个好师父啊,师父挑上心的人,能差到哪里去?
准师娘一点也不像那些不会用毒却偏要装会的帮派小师妹,准师娘对他们好得没话说,不教训他们,不捉弄他们,不仗着是师娘就对他们颐指气使,也不支使他们去恶整部众(其实这种事他们已经驾轻就熟了)。而且,对于厌世窟在江湖上的行事,准师娘也从不过问,就算他们议事时准师娘听到看到,她也只是静静坐在师父身边,忙着自己的事。
准师娘的眼睛受过伤,师父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将她治好。但有时候他们很怀疑,其实准师娘的眼睛没被师父治好吧?不然,为什么她眼里仿佛只看得到师父一个人,其他人好像都看不见?
身为师父的徒弟,被师娘忽视的感觉……他们会也会沮丧啦。但他们没沮丧多长时间,因为师娘总会不经意地对他们说:“你们是昙的好徒弟。”
有时候,他们远远瞧到师父和师娘戏谑,如果支起耳朵努力听,他们会听到师娘对师父说:“昙,你有两个好徒弟呢……”
好徒弟好徒弟好徒弟……真是受用啊……
他们没有捂着脸笑哦,他们也没有养成偷听师父师娘说话的习惯哦。
其实,徒弟好不好,首先要看师父好不好。
他们真的有一位好师父,不是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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