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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师范学院附中校长范君利年近六十,上级刚刚通知他准备退休,他仿佛觉得被社会抛弃了,正处于一种情绪很坏的状态。不过多年的校长生涯为他煅造了多副面具,当他看到郭法天和师公道走进他的办公室时,不知不觉地捡起一张外交面具,灿烂地笑着和两人握手,请两人在他巨大的办公台前的软皮沙发上落座,同时按铃叫来阿姨,请她为客人泡茶。
师公道和范君利握手时一愣,他还是第一次碰到内心和外表反差这么大的人。
范君利拿起办公台上一包云烟,郭法天和师公道都摇手表示没有吸烟的习惯。范君利摇了摇烟盒,自嘲道:“其实我也很少抽,这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等阿姨退下去,师公道决定单刀直入:“范校长,我们今天的来意,是想了解一件旧案。大约十年前,贵校有个叫赵伯衡的代课老师,强奸了他的学生。”
范君利搔了搔开始掉头发的头颅,装出努力回忆的样子,半晌道:“这件案子我怎么没有印象?”
师公道笑言:“您的记忆力那么好,不会忘记这么重要的案件吧?您刚刚不是在回忆二十五年的附中校长生涯么?刚接手时你才三十五岁,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光。一晃眼间四分之一世纪过去了,建了四幢教学楼、两幢宿舍楼,培养了一批又一批优秀学生。如今要退休了,真有点被社会抛弃的感觉。”
范君利有点惊讶:“这位警官学过心理学吧?而且来之前研究过我的履历?”
师公道心道:“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是不会说实话的了。”
他突然起身靠近范君利的大办公台,看着范君利的眼睛压低声音说:“昨天晚上,你决定温飞燕留校而不是林晴,虽然你内心更欣赏林睛,可是温飞燕在这张办公台上……”
范君利一点即通,老脸泛红,胸口起伏,好像见了鬼。他以咳嗽阻止师公道说下去,过了一会,等他调匀气息,才勉强问道:“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你也知道,师范学院出了邓薇薇命案。我们怀疑和赵伯衡有关。”
范君利这次学乖了,来了一个直筒倒豆子:“赵伯衡是个畜生,他心理变态的。十年前,林芷柔案风波初平,聂院长便找我商量,想让赵伯衡到附中任代课教师,我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因为他有前科,在大学里因为强奸了女同学被勒令退学,而且林芷柔案他也是疑凶之一。可是你们知道,聂院长是我恩师的夫人,而且附中归学院管,她又是我的直接上司。她既然开了口,我怎好驳回?赵伯衡刚上班那段时间,大家反映还是不错的,人很聪明,而且勤劳,只是爱在女学生堆里扎。当时赵伯衡班里有位女生叫黎华,长得异常漂亮,才读高一,已经很有女人味。黎华喜欢文学,赵伯衡经常借口辅导黎华,在黎家出入。出事那天晚上,黎家打电话给我,说赵伯衡强奸了黎华。我一听头都大了,赶紧来到黎家,聂院长已经先到了。黎家颇有钱,有一幢三层的小楼,黎华住一楼,黎爸爸黎妈妈和弟弟住楼上。黎爸爸气愤难平,嘴角喷着唾沫说:今晚这畜生到我家辅导我女儿,已经十一点钟了,我叫他回去;门已经锁上了,谁知他又敲窗叫华儿,说还有一道题要和华儿说,华儿开了门以后,他锁了房门,对华儿施暴,华儿发出求救声,等我们把房门踹开,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我一看,黎华披了一件外衣,委顿地坐在床上,似乎一朵水灵灵的桃花被掐去了水份,眼看就要枯萎了。那畜生赤身裸体,居然一直色迷迷地盯着黎华被泪痕冲得变了样的脸蛋,好像感到极大的满足。聂院长扇了赵伯衡一巴掌,然后不断向黎华的父母求情,她情愿出十万元赔偿黎华的损失,只求不要让赵伯衡坐牢。十年前的十万元可算是一大笔钱,黎华的妈妈一听,立即心动了,转头对丈夫说话:‘我觉得差不多了。有了十万元,我也不怕外人说我这个后妈不疼女儿。再说,既成事实,你就是把那畜生送进监狱,对黎华、对我们有什么好处?’黎华的爸爸还想多要点,聂院长一再求情,说她这十万元也大半要向别人借的,再多也拿不出来了。我看双方都有私了的诚意,我也不想枉做小人,便做了见证人。当晚,聂院长取来十万元,把赵伯衡带走了。我向聂院长表明,出了这样的事以后,虽然双方同意私了,可是赵伯衡再不能留在附中了。聂院长点点头,算是默认。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赵伯衡。”
“好!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么多内情。如果你再想起些什么,请给我们打电话。”
“好的。”
郭法天和师公道步出校长室,范君利忽然追了上来,想拉师公道又不敢,只是低声请师公道借一步说话。师公道随他来到一株相思树下,范君利呐呐了半天道:“那事,那事……”
师公道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讲出去的。”
范君利仿佛逃过了一劫,脸活泛了,紧握着师公道的手,连称:“谢谢,谢谢。”
师公道知道他这两句谢谢倒是出自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