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汉末浮生记之袤原驰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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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翰苑名媛(2)

我打着哈哈,知他是避人耳目之举,便假意谦辞一番,才与他步出宫外登车而去。曹操叹道:“宦人张狂,无过于此矣!”见我默然,他又摇了摇头,“今日朝会,大将军亦受制,大人为何不说上两句公道话呢?”

我哼了一声,“说什么呢?宦官素来忌惮何进,自然要从其手中夺过实权。曹兄,我是不想再管朝廷的事了,你在京中可要小心啊。最好劝说何进及早图谋,免得身遭不测。

嘿,只可惜此人疑心顾虑太重,无权宜之变,终难成事。”

曹操皱眉道:“此言不差。近何将军一直见召袁本初与吾等谋议,却以为时机未到,不可轻动,故强忍耐。现宦人屡屡构陷直士,手握内外大权,横行无忌,若再犹疑,我等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了。”

“何进欲诛宦,事属机密,你不可再到处宣扬。唉,曹兄太信任我了,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曹操涩然一笑道:“若不信颜将军,孟德还可信谁?”

我与他互相击掌。我叹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汉家数百年来的江山社稷,如今岌岌可危,将有分崩之险!君不见东周群雄乎?”

曹操细细品味着我的话语,不禁大感震惊。“颜兄果是吾师!寥寥数言,令操胜过读书十载。但今乱世,真不知操将归何处矣!”

我拍拍他的肩头,道:“乱世出人杰嘛!曹兄,你当立下宏志,以平定天下,统御四海,成就百世伟业为己任啊!”

回到府邸,尹晏遣人来报:蔡琰要事相召,请我速回别院。

我忆起伊人姿容,不由得心中一震。躲了她好几天,看来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终归还得相见。心里一横,想:

干脆从实说了吧,感情这东西是不能勉强的,我实在承受不了……我一路上迷迷糊糊,兀自在想见了她之后该怎样开言,怎样称呼,甚至我们之间将会出现的种种应答,都预想一遍,心中不免涌起许多奇怪的感觉。

进了前厅,尹晏不在。只两名侍婢恭敬请道:“蔡夫人正在厅上恭候主人大驾。”

我嗯了一声,急步跨进院中。穿行廊下,我心里不禁犹豫起来:到底我该怎么样,才能不伤害她的感情呢?

沉闷的琴声传进耳里。我叹了口气,静静走到厅里去。

文姬正自弹奏,当我看着她的时候,她竟连头也没抬一下。

我静静坐下,深深地凝视着她。毋庸讳言,我喜欢她。可是喜欢是没有边界的,我可以喜欢任何人,但我不能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就娶一个。

忽地,嗡的一声,琴弦发出不协调的音符。她冷冷地抬头打量我,微微欠身,“文姬参见虎骑大将军。将军能见召而来,妾心中很是感激。”

“文姬!”

蔡琰撇过头去,倔强地沉默着。良久,她转缓了口气,幽幽道:“总是妾命苦罢。将军公卿之体、将相之才,位与三公同列,夫人又赐长公主,同典殊荣,光楣族宗。妾,却是一介寡妇,安有颜面以不洁之身伺候将军!”

我不禁动容,见她垂首掩面,心下黯然,“文姬,这是说到哪里去了?我颜鹰能得你垂青,实感幸甚!夫人秀外慧中,琴辞雍雅,容色又如此之美,哪个男子能不动情?可是我颜鹰……却是无福消受。”语调一沉,硬着心肠道:“文姬,我们若成为朋友未尝不可。但再更进一步,却令在下为难了!”

“为……为什么?”蔡琰拼命摇头,差点叫了起来。她饱含热泪的眼睛幽怨地望着我,以致我觉得自己没法再讲下去。我低头默然,到了嘴边的话像哽在喉咙,一句也说不出来。

隔了半晌,我见到蔡琰珠泪潸潸而下,“将军妻室三人,文姬已知其详。敢问将军,是否因妾卑微,而不敢见召于两公主与司空女之前呢?”

“文姬!”我唤着她,顿觉情绪克制不住,“我……我不是那种人!我知道有时候自己很虚伪,可是我从来没有欺骗过谁的感情。小清她很早就跟着我吃苦,她并不是开始就有公主封号的,可我始终如一地爱她,从来没因为她出身卑微就嫌弃过!后来我娶了丝儿、露儿,丝儿那时病得快死了,她无法自拔,和露儿一样。我之所以娶她们,是因为我喜欢她们,而并非想从她们身上得到什么利益!我不喜欢利用别人,尤其是我爱的人,杨公因为我的事,忧郁而终,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在这以后,我再没动过什么念头,因为我发觉,我喜欢的人越来越多,我是不能一个个都娶来当老婆的!我给结发妻子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她必须忍受着我的冷遇,看我去安慰别的女人。当她离开我时,我才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我奔走千里,到最后几乎自杀,才让她回心转意的!也许,我爱她爱得太深,我也只想爱她一个人罢。或许,你会觉得我不正常,可我就是这样想的。我要你知道,我可以娶你,可我不可能使你幸福,我已经有三位妻子!她们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我不愿看到她们中任何一个伤心。”

我真情流露,深深地看着她。蔡琰泣不成声,良久才道:“你……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低唤了她一声,她掩面不应。我无可奈何地起身,门外廊下,却突地缓缓行来蔡邕。我吃了一惊,见他面色沉重,想必是听清了我对其女的“表白”,不由得大叹倒霉。

见到父亲,蔡琰哭得更是伤心,他却是安慰似的喃喃道:

“傻丫头,这下该死心了罢。”

我心内叹息起来,叩见道:“蔡大人,晚辈……”

蔡邕喝道:“住嘴!”全身颤抖着,“颜大将军既不见容,那我们明日就离开此地。文姬休再伤怀,随为父走罢!”

我连连解释,他似未闻一般。蔡琰伤心至极,步履不稳,在父亲的搀扶下回房。我心下苦恼万分,忖道:文姬,若只是让我远远地看着你,我也会满足的。可我拒绝你,是因为我也有苦衷啊!沉沉叹了口气,又想:如果我不是现代人,而像曹操一样放得开,想干吗就干吗,那该多好!

忽然想起来:蔡琰让我来,肯定是要他的父亲听一听我的心里话,她是多么的聪明啊!她知道我心里喜欢她,而且认为我一定会说出来。可是没想到我会讲出这样的话,不光是她,连她的父亲最后也感到意外了。

我苦笑着踱到厅口。猛然间,又见到荀攸、何颙、郑太他们从堂下匆匆奔来。不禁喟然一叹,我突然醒悟过来:这必然是荀攸他们的计谋了!我若是想骗得文姬欢心,此时还如何逃婚呢?唉,荀攸也真是的,我都跟他说过了,不能娶蔡琰的,他为什么就不相信呢?

几个人连声道:“颜大人何至如此?蔡文姬容貌不在灏国之下,诗书辞赋,无一不精,偏偏只欢喜大人。大人错过良机,恐怕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朝他们无力地拱拱手,“郑兄,何兄,公达,蔡大人误解在下的用意,执意离开别院了。还请各位多多帮忙打点啊!一应用度,便在府中支取罢。”

几人见我答非所问,都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得称是。荀攸叹道:“颜兄在朝堂与在府中完全不似,若公达未识颜兄,恐怕以为君戏言尔。我等筹谋已久,况此等好事,终无一弊,而颜兄竟然不取……”

我无精打采地道:“荀兄应是最知我了。小雪难道一点都没有说起,还是你根本不想听妇人之言……请恕愚兄言重。”

几个人连连摇头,荀攸也没了话,众人都袖手站在寒冷的廊下,身裹厚重的棉袍,面面相觑。我长长叹了口气,告辞出去,径自行到西院之中。

院中枯叶遍地,枝干光秃秃地往天空伸展,像是在向上天祈求些什么。北风骤起,万木失色,山潇潇,水亦潇潇。

亭中早无春色,放眼一片黯然。忽地,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是小清!

我双眼猛睁,然而放眼望去却独有小径,空无一人。我苦笑着想:不过是幻觉罢了。清儿呀,你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我真不应该来洛阳,现在变成了这样,我简直是倒霉透了。

“李丰!刘晋!”

我的耳膜似要被刺穿似的,猛地回过头来。园口俏立一人,含笑看着我,却正是我日思夜想的小清!

我一时呆住了,脱口喃喃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清笑着奔来,拥紧了我,娇媚地笑起来,“你是不是把本名忘了?怎么叫都不应我。没想到叫你李丰、刘晋才反应过来!”

我稳定了一下自己混乱的思绪。哦,她是回到熊戎地,交代完了便又赶回来跟我相见的,她是在担心我的安全呀!

一时间,我激动的心潮阵阵涌起:她竟是这样地爱我!

我怜惜而又深情地抚摸着她的脸庞,几乎说不出话来,“傻瓜,不是叫你别来了吗?来回万余里路,跑来跑去不累吗?”

小清娇痴地凝视着我,低声道:“我想你呀,我一天都不能不见到你呢!告诉我,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我心跳加速,别过头,“没,没有。我一个人觉得闷,散散步罢了。”

小清格格地笑起来,退开一步,仔细地打量我。我莫名其妙,恼道:“怎么啦?你没什么不对罢?”

小清笑道:“我以为是夫君不对哦!别瞒人家了,我早就来了。你跟他们的对话我也都听见了。”眼神里闪出好一阵感动,“我原以为夫君只会当面奉承说假话,可是今天,我真的是好高兴……我听到的都是真心实意的话!”她又一次埋首怀中,把我紧紧拥住,我的心里霎时间就温暖起来。

回忆起刚刚与蔡琰的对话,我仍禁不住流露出一丝苦笑,“喂,你轻点好不好?我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小清哧哧地笑,忽然又在我脸上吻了一下。她满足地靠在我怀里,那样子和当年她与新儿寻到我时的神态一般无二。

我也搂紧她,默然不语。隔了很长时间,她发觉我精神不好,抬起头来,一脸十分好笑的样子,“颜鹰,你看着我。”

我看着她。她伸出手,轻轻一点我的鼻子,“你好傻!

我不在的时候,你干吗要委屈自己?蔡琰主动向你表明心迹,你竟然能忍心拒绝她吗?”

我愣了愣,“你在说什么呀?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了,你是怕对不起我,对不起丝儿、露儿。可是蔡琰她也很可怜呀,她是个寡妇,却还鼓起勇气向你表白。除了露儿以外,我没见过第二个这样的人。我早就说过,我不怪你的,更何况是她这样的女人呢?宣夫人不是一直说,她是独一无二……”

我忽然捂住她的嘴,正视她,“别再这样说了!我现在心如乱麻,你偏偏还在这里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