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爱灵好像不认识孙德力似的直视着他的爸爸。
“你说什么?我妈妈的死,怎么会是个正确的抉择?”
恍然醒悟的孙德力慌忙解释:“儿子,爸不是那个意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世上很多事都难以预料。”
“你妈妈,她虽然走得早,但她永远活在我们心里,这就够了。只要你心里想着她,她就永远和你在一起。”孙德力的声音越来越低,语气透出难抑的伤悲。
孙爱灵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他看得出,爸爸在逃避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然而这个问题,已经严重扰乱了他平静的生活。
直至现在,他感到自己才真正理解了姐姐孙玉盈的心理。他只不过才刚刚知道事实的真相,便已接近于崩溃。
而只比他大一岁的姐姐,她幼小的心灵,到底是怎样度过那半张纸所带给她的煎熬的呢?整整六年啊!她小小的心脏,承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负荷!
即使爸爸不说,难道他觉察不出大伯是个坏人吗?
好人,怎么会有枪?怎么会有那么凶狠、嗜血般的眼神?
“不管是因为什么,我妈妈都不应该死于非命。”孙爱灵这句话说的很冷、很静。冷静的不同寻常。好像暴风雨来临之前,那静谧、阴沉的乌云所带给你的压抑的、沉闷的感觉。
孙德力感觉到了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他不由十分认真地看了眼儿子,他绷紧的小脸儿,正显示出他内心纠结不定的蜕变。
再有一个月,就过年了,儿子该十五岁了。孙德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即便儿子十八岁、二十八岁。他又怎么能接受妈妈是被大伯杀害的残酷事实呢!
心神不定地摸索出西裤兜里的火机,点燃了一根香烟。孙德力从来不在爱灵的房间里吸烟的,这一次,他似乎忘了。
烟雾飘渺中,他的脸,变得遥远而陌生。像一个嘴碎的老婆婆,孙德力空洞地念叨着:“儿子,过去的事儿,让我们忘了吧。只要你好好的生活,好好的学习,你妈妈--会感到安慰的。”
孙爱灵没有回应,他感到心底有种愤怒,正在无声无息的蔓延、蔓延、、、、、
当王闯的妈妈再次找到孙玉盈的时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早晨。
孙德力前脚才走,他妈妈后脚就赶来了。
保姆王阿姨把还未起床的孙玉盈叫起来,从猫眼向外一望,孙玉盈囫囵套上衣服,来到门外。
“嘘!”她关上自家防盗门,冲王闯的母亲警示了一声:“里面有奸细。”
王闯的妈妈会意地噤了声,两个人来到外面。
腊月的气候,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月份。
王闯的妈妈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呀,这么冷的天,一大早就把你叫出来。你家的住址,是闯儿告诉我的。我问了好几次,才问出来。他不让我来找你,怕给你添麻烦。他知道你很为难。”
提到王闯,孙玉盈又有种想哭的感觉。
“我不知道怎么帮他,我没有办法。你们,是根本斗不过我爸的。”
孙玉盈气馁地摇着头,一滴热泪落在悲伤的脸孔上。
“能的,你能帮我们。”王闯的妈妈突然急切地拉着孙玉盈的手,满眼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她看得出这女孩子对闯儿是真正的感情。
她的父亲,她已经哀求过了,那是个心比铁还硬的家伙,儿子也是有眼无珠,惹上这么一个王八蛋。
而她的女儿,是儿子唯一的一颗救星了,唯一的。
孙玉盈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憔悴与无奈。
“阿姨,你说吧,你要我怎么帮王闯?只要我能做到。”
望着女孩儿坚定、勇敢的神情,王闯的妈妈喜出望外。她紧紧地拽着孙玉盈的手,生怕她反悔似的一路疾走。
临江市法院,王闯站在被告席的位置,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
闽江告诉他,因为证人的证词都不利于他,就算他伏法态度良好,最低也要判进劳教所。
还好他没有年满十八周岁,要是晚一年出事儿,那就得进成人监狱了。
孙德力不说满面春风,也是怡然自得地瞧着被告席上无精打采的王闯,和他的眼光对视上的时候,有意地抬起右手背上赤裸裸的刀疤朝王闯晃了晃。
王闯的眼中燃烧着冲涌不息的怒火,然而,他只能颓丧地低下头,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惨判。
在法官的允许下,孙德山手下的壮汉从容不迫地走上证人席,简单地叙述了他亲眼看见王闯行刺孙德力以及他本人奋不顾身的见义勇为的表现。
王闯不服气地喊道:“是孙德力先找人打的我,我的牙齿、肋巴骨都是他打残的,法庭凭什么只审问我而不审问他?”
法官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此时见王闯的呐喊,引起了下面一阵微微的骚乱。立即拍了下惊堂木:肃静。
孙德力望着自己手背上的刀疤,歪斜嘴角,露出讥诮而轻松的笑容。
今天这场审判,明摆着他赢定了。
他微笑着侧过头,对着他的律师淡淡道:“要是我输了,那是天理难容。”
资格颇深的律师充满自信地微笑着,他接的案子,到目前为止,一直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律师站了起来,礼节性地向法官鞠了一躬。
“请允许我问被告一个问题?”他朗朗的声音比法官的惊堂木还要好使。法庭里霎时安静的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可以。”法官威严地点头。
“请问被告人王闯,你刚才说,你的牙齿和你的肋巴骨都是孙德力打残的,对吧?”
“是他找的人打的,我没有撒谎。”王闯高声回答。
律师一步步走进王闯,声音越发的清晰、亮堂。
“好,我们暂且假设,是孙先生找人打的你,记住我们只是假设。”他面向四周,把假设二字重重的重复了一遍。
回过头,重新审视王闯激动的面庞。
“请问王闯,孙德力他为什么要找人打你?”
“因为--”王闯猛然低下头:“因为私人问题,我得罪过他。”
律师笃定的声音,仿佛划破气流的利剑,理直气壮地冲上云霄。
“请你大声回答,是什么私人问题?”
王闯嗫嚅了半天,终于抬头道:“我不方便说。”
以了然的目光面向众人,孙德力的律师难以掩饰宣扬的口气:“那我来替你说,因为--你屡次骚扰未成年少女。也就是我当事人的女儿,一个还不到十四周岁的中学生。对吧?”
律师此言一出,台下一片哗然。坐在下面旁听席上的王闯的妈妈面色立时蜡黄、头晕目眩。
她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小肚鸡肠的孙德力这是要往死里整她的儿子呀!
众人的目光全转向孙德力,只见他面色哀戚地微低着头,受伤的手拿着一副洁白的手帕,摁在鼻子那儿,似乎在忍受巨大的悲恸。
孙德力的左手,缓缓地从西服兜里,掏出一张医院的诊断单,递给他的律师。
律师把它呈交给法官,在座的陪审员一一过目。
孙德力悲伤的语调在厅堂内回荡:“那是小女的医院检查证明,她的身体,已经、、、、、、”
被告席上的王闯脸上的汗水噼里啪啦滴落下来,他急躁地叫喊着:“我们,我们是自愿的,不信你们可以问她,我对她是真心的,我没有,我没有--”惶急的他竟越说越说不明白。
孙德力低沉的语调继续在大厅内回荡:“女儿受害,我当爸爸的,本来没脸说这种事儿,但是,为了王闯以后不再去害别的少女,我必须家丑外扬,揭露他--猥劣少女的本性!”
“不,不!”孙德力话音刚落,王闯的妈妈便失神般地站起来,冲大家急切地喊道:“我儿子平时好打架不假,但他绝没有那个恶习,至于他和孙玉盈之间是怎么回事儿,只有孙玉盈自己说的才算。”
“我请求,我请求法官大人,宣孙玉盈上庭作证。如果她亲口承认我儿子猥劣她,我也无话可说。”
“我反对。”孙德力急忙插嘴:“小女玉盈精神受了刺激,不宜上庭面对众人,这有损她的心理健康。”
咣当一声,法庭的门被打开了,带着一脸决然气势的孙玉盈在众目睽睽之下,直视着法官,走到法庭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