鸯瑛醒后,只觉得脑袋严实,无法抬起,四肢无力,她一摸床,是石床,白色大理石条纹的。她的眼皮儿里有模糊的影像,冥冥之中像看见李小胆,还在她面前责备她不要离开野山林。李小胆的身上全身是血,肌肉却裂开着,鸯瑛大惊,再睁眼,却发觉四处空荡荡地,浓重的钟声从林子里传来,仿佛传到了她的心底。眼里的李小胆血身幻化为血红的画廊,那是殿顶的底色,画着一只巨大的蜥蜴,张开血口大盆,在吞噬它脚底下的万千逃跑的人。这是个什么去处?她为什么躺在这里?
鸯瑛想爬起,那四肢仿佛没长在她身上,不听她使唤。她大叫:“喂,来人哪!”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按住了她的胸部,她胸部还是凹窝形的。鸯瑛看清了那人的脸,是个女道人,很年轻,披着黑长裙。而鸯瑛的身上,也披了这样的裙子,她十分惊讶,是谁替她换的衣物,她张口的第一句话就是:“看见李小胆吗?”
“什么李小胆?你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身体冰冷,道长怕你活不过来,还替你做了针穴,因为他有许多事儿要跟你谈。”女道人说,语气较缓和。
“不,我要找李小胆!快扶我起来。”鸯瑛一翻身,差点滚下大理石床。幸亏女道托住,帮她换了睡姿:“你还得休息两天,道长说你没有脱离生命安全。”
“是吗?你是什么人?”
“我,我叫魏萝,在山峪峰学道。”
鸯瑛的意识渐渐清醒,她记起棕地人来,她好像习惯了跟棕地人在一块,如今,殿内只摆着些道人神像,面目红紫,执拂尘,还有烟香红烛,让她毫不自在。
“我带来的棕地人呢?”
“已经安排在山下的倒婴台内,你就不用担心。”
鸯瑛呜呜地哭起来,自枯骨双截棍折为两半,她的神志也受了些影响,她所做的一些事情也好像不归她操纵一样。她为什么到这里来?等意识加强时,她才记得柯夫特警官让她带棕地人转移到山峪峰来的事儿。记忆在她心头唤起,U形弯道的翻车,猫头鹰的啄眼,后轴轮的脱离,她产下小棕地孩儿以及小胆的死,都让她难于接受,难道真如李小胆说的那样,来山峪峰是一种过错吗?尽管魏女道人一再安抚,鸯瑛仍是哭,虽没流眼泪,但眼皮儿红得厉害,声音也发沙了。
从那一回救治野山林两个食子的棕地人来看,李小胆是说中了,没有枯骨双截棍,猫骨汤就取不到作用。难怪莎丽趁虚偷走了枯骨双截棍。李小胆的话还在她耳边回荡:“警察是不会放过你的,给野山林喷洒药剂不过是一个骗局。”
鸯瑛始终不能接受李小胆的死,她在作摩为什么棕地人不听她的劝说。她原说不去杀人的,与棕地人和平相处,没想到最亲密的人竟死在棕地人的手上。而她清楚,这跟她个人有关系。她真的不清楚她怀了小孩,那是她坐车时觉得腹部有些胀而已。她生下了一个小棕地人,那是被吸血蚂蟥控制的棕地人在她身上造下的孽,现实怎么会成这样?她该向谁报仇?她的生计就应当逼迫她再次拿起刀来杀人吗?
鸯瑛的脑袋再一次疼痛起来,不允许她去想伤心的往事。她只有往好的一方面想,但愿柯夫特喷洒药剂之后,她能带棕地人重返野山林。等她身体复原后,她要收好李小胆的尸体,将他与他父亲合葬到秀美的野山林去。